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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上善与若水 > 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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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山灼灼的杏花。

    惊鸿神君抱着我回了杏子坞,将我放在那湖边的石头上。

    惊鸿神君低着身子将那绢布浸了湖水,我的目光紧随着他,生怕一眨眼他便不见了。

    他抓过我的手,轻轻的擦,那血瞬间就染红了那白色绢布。

    神君一言不发,我琢磨着他的心思,小声低低的唤他:“神君。”

    好一会,他才应:“嗯。”

    “我想你。”

    他手下的动作一顿,好一会才又开始擦拭,声音很平静:“你记得我了。”

    我重重点头,犹记得在姜水,那是金匕擎入脑不久,关于他的记忆是每日每日一点一点的消散,刚开始是不记得昨日事,再者是早些时候的事,后来是所有的记忆。

    那些个茫然的日子,对于逐渐消失的记忆是不知道的,如今想来,便觉得心酸。

    说来,我是忘记了与他的以往,可又是记得的,在我不不知道的时候,骨子里记得很深,以至于不注意时它总会偷偷跑出来,在我的梦里朝我笑道:“瞧,我在这。”,可它又藏得紧,我总是寻不得它。

    “少卿。”

    惊鸿神君突然的叫唤,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我轻应,他清凉的声音唤的我极是好听。

    他停下手下的动作,抬眸看着我,眸色深沉如夜里的海:“比起现在的你,我倒希望你自私些,胆小些,在魔界与上倾的庇护下平静的长大就好。”

    我几分落寞:“我现在不好吗?我这样你不喜欢是吗?”

    湖水因他的绢布下水,荡漾了一层层涟漪,他拧了水,抬首时听到我的话,他叹息:“五百年前你以一身血肉模糊来与我再见,你总与危险相伴,总是受伤,若日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在担心我?”我扬了眉:“那我便一直跟着你,你护着我便好,上善若水里你若是做我靠山,我定是走路都带风!”

    手掌心一阵刺痛,是那冰冷的湖水入了伤口,我痛嗤一声。

    他笑了一下,低斥:“皮猴。”

    可是那眼底却又是带上几分悲凉。

    我愣愣的望着他,看着他拿不知从何而来的药,正与我手心上药,我用着他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喃着:“我晓得,我这性子你不喜,君言常念叨我做魔做得这脾性,话语都如魔风,每每气得跺脚。再见后,你也躲着我,躲得远远的,定是嫌弃我了。”

    惊鸿神君停下动作,那双眸子里冷清且淡漠,我微微移了眼,躲了注视。

    垂首,继续念叨着:“可我没有了同你们的记忆,在我重新有的记忆里便在魔界里,魔界一切都合我意,虽然上倾总是欺负我,但其他人都待我极好的,即便你们嫌弃我是魔,我还是欢喜极了魔界。”

    说着顿了顿:“那并不妨碍我还是很喜欢你。”

    那些个神仙们称魔界中人为魔物,潜意识里便觉得高人一等,而在凡间里,魔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的存在,比妖更甚。

    之前君言的话听得是云里雾里,如今倒是理解了。

    惊鸿微茫:“你倒是给我们乱盖帽子了,我未曾嫌弃过你。”

    闻言,我又抬首望他,惊鸿神色一抹温煦,眼底又很是肃然:“神也好,魔也罢,八荒六界,沧海万世,双城既是少卿,只是你。”

    我轻轻扬了唇,眸光甚亮。

    “君言也未曾,他只是很想你。”说着,他笑了一下,加了句:“我们都很想你。”

    我也不过想要一句他想我,忍了忍,仍是没忍住,咧嘴笑得很欢。

    默了昂首:“神君,我今可是长大了?不是那小孩儿了?”

    我问这话,不过是因为在姑苏镜时,他总说:我还小,这不能,那不能的。如今分别后再见便是这般亭亭玉立了,他作何感想?

    可他似乎有些恍惚,点了头:“嗯,你长大了。”

    我那得意的情绪还未上扬,他便声音哑哑道:“你一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便放心了。”

    我皱了皱眉。

    “上倾将你教得很好,不过三万年,你便有这般修为,时日一长哪怕是上倾也欺负不了你。”说着,他垂眼,笑得有些复杂:“我真的很高兴,你已是如此好。”

    我望着他,他这话说得怪,说是欣慰又是许些悲伤。

    许是我那目光太过炽烈,他也定定望着我,好一会,我不安的躲开他的视线:“神君,你话说得不对,我一人并不能过得很好。”

    闻言,他一怔,眼底里是沉重与深深的不舍。

    过了一会,他才抬手拿下落在我头上的落花,凉风吹过时,他冰冷的手指自我额头点了下,然后自眼睛处缓缓滑下,脸颊。

    手垂下时,心中一股不安感莫名而起。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他一身雪白衣衫,有许些黑红的脏渍,那是我蹭上去的血与尘土,是我弄脏了他。

    我有些讨好的笑着:“神君,你莫这样,弄得我心慌,我总觉得你会不在了似的,我一人实际上并不能过好,这些年也是我得幸才…”

    他突然唤我:“少卿。”

    我没有说话了,他望着我的神情很是深沉,我一颗心沉到海底般。

    有鱼自跃出湖面,又落入湖里的声音。

    他声音微颤:“能瞧见你长大的模样,乃我所幸,不能同你再长大,是我此生遗憾。好在,我还能同你道别。”

    那股不安,终是冲出了枷锁。

    那抓着他衣袖的手紧得泛白,我咬了咬唇:“你要去哪里?”

    说完,我才发现他整个人的身影微淡,有些不真实。

    我愣了愣,声音颤得厉害:“你…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如月色般清凉,却又苍白,温声着:“莫怕。”沉哑的声音顿了顿:“这只是…神最后的归宿。”

    我楞住,只觉脑袋里似嗡嗡作响,我想我脸色大概是惨白的,这如惊天霹雳般,将我震得甚至忘记了恐慌。

    回过神,我摇着头:“我不准!”

    神所谓的最后归宿…意味这什么,我都懂,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羽化,不就是死了。

    我忍着泪:“因为我取金匕擎是吗?是我害你了吗?”

    他摇着头,疼惜的望着我:“这是伯彦卜出的天命,与你无关,即便没有你,今日也是我的羽化之期。春秋迭代,必有故去,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永生,即便是神,也会羽化在漫长的岁月,化为这天上云海的一朵,化为这突然袭来的一阵风。你不要难过,我只是走到最后的归宿。”

    泪水不受控制的,瞬间模糊了视线。

    “什么狗屁归宿?我能救你的!我能的,我去找上倾,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你等我。”

    我惶恐的起身,喃喃念着找上倾,我只晓得上倾定有法子。

    “少卿。”他极低极低的低唤。

    未起身,便被他拉住,跌入他怀里,他的怀里冰冷至极,全身被那银光包围,那点点淡淡的银色神力正在外漫。

    他紧紧的抱着我,似要揉进他骨子里,我埋在他肩膀,哭喊着:“我该怎么救你啊,我怎么救你啊,你告诉我。”

    他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这是自然重归天地的事,救不了的。”

    我心难受得厉害,眼泪控制的望外流,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我害怕的在他肩上蹭,带着哭腔道:“可我一人过得并不好,我怎么办啊?”

    我本可以一人很好,若我不曾记起你,若我不曾遇到你,而今,仅是想想我一人,我便害怕得直抖,前路也许有凶猛野兽,可我更害怕没有你的黑暗。

    他拍着我的背,低笑着:“你可以的,少卿,你足够强大。”

    我是愤怒且慌张的推开他,满面泪水:“我不够!我甚至都救不了你。”

    语落后,便发现有那漫天的仙鹤盘旋,鹤唳阵阵,那天上云海染成了五祥彩霞。

    自他的脚开始,正在消失,我惊叫着,恐慌着。

    “求求你了,不要,神君。”

    哽咽着:“求你了,神君…”

    他轻笑着,眉梢间是悲切温意,抬手抚了抚我头发:“我的少卿,你定要好好的。”

    纵他是这样淡然模样,他也是深切的万分不舍,他曾想着,同她一起看完这八荒六界里的高山流水,四海繁花。

    再替她找个如意郎君,给她备八荒里最漂亮的红妆。

    他再安心羽化。

    只是这日来得快了些,他还舍不得将她交到别人的手里,还未寻得能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

    而今他惟愿,一如昼之日,万倾琉璃里,千秋万代后。

    他的明珠,依旧是那嚣张的魔界小殿下。

    他消失的速度很快,几乎透明的身影,在我未得及拉住他,最后的是他极淡的笑容。

    那绢布掉落入湖,在湖面上飘着。

    他散去的瞬间,绝望的情绪淹没了我,我几乎嘶吼的哭喊着。

    一阵烈咳嗽不止,我便是忍了极致,咳出了不少血,一个不稳,便跌入那冰冷的湖里。

    湖里水自四面八方而来,我没有挣扎,身子沉沉的往下沉,轻飘飘的,阳光透过云彩落入湖面,是璀璨。

    频临窒息时,我似乎忘记了心里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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