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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简艾笑得轻巧，心中却满腹疑惑。
这东方老爷子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能够利欲熏心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简艾进去时将门反锁了。
这间房的隔音效果其实非常好，刚才他们能够听到东方老爷子的声音无非就是门是虚掩着的，没有被阻挡。
简艾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走进东方老爷子的时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知让我进来有什么下场？”
“无妨。”东方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有些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原本只有几根白头发，简艾却瞧见了一大把，仿佛在一夜之间白了头，东方老爷子一下子便老了几十岁。
简艾眼角藏着一抹冰冷。她并不同情东方老爷子。上天是公平的，做了坏事，总归是要偿还的。只是简艾没有料到，东方老爷子竟然会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目光中有着些许笑意，但这并不妨碍她脸上有浓重的恨意。简艾围绕着东方老爷子走了几圈，旋即手垂落在氧气机的插头上。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恨，“你放我进来就是一个错误。你可知，学医的人最是知道如何杀死人？”
东方老爷子闭着眼睛不说话，仿佛并没有听见简艾的低喃。
但简艾能够确定，东方老爷子是听进去了的，无非就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简艾明明知道东方老爷子不会看他，但还是笑了笑，唇角微微勾起，自顾自的说道，“只要我把这个插头拔了，不出一分钟，你就会万分痛苦的死去！你知道那种呼吸渐渐抽离自己胸腔的感受吗？五脏内腑像是被绞肉机绞着一样，但是你不能呼救，最后经过痛苦的挣扎，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说道最后，简艾几乎是吼出来的。
说完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笑了几下，“我想起我枉死的爸妈，情绪激动了一点，不好意思啊。”
这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东方老爷子终于有了表情。但一睁眼，却是老泪纵横，“你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能够让你解气的话。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也算是我的归宿了。”
死当然是归宿，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人可以逃脱得了死亡。
简艾没再说话，手指却发白的紧握在插头处。
没有人能够理解简艾她到底有多想拔下这个插头。
她完全可以拔下插头后十秒内再插上插头，这样不仅东方老爷子会死得更漫长，而且还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动的手脚。
因为东方老爷子只是缺少了些许氧气，但也正是这些许氧气，会让东方老爷子的呼吸变得紊乱。以东方老爷子目前这个状况，自己是不会调整呼吸的。所以大概一个小时候他才会真正的死亡，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简艾完全有洗脱自己嫌疑的机会。
手指发白，身体颤抖，简艾看着两眼泪汪汪的东方老爷子，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这张脸上有些俊美的容颜。那一双英挺的剑眉使这个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深邃，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冰冷，再往下，高高的鼻子下方是一张薄唇。
都说薄唇的男子最为冷清，东方弘，你为什么不？
简艾晃了晃脑袋，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去想东方弘。
强迫自己面对眼前的选择，简艾仔细的看着东方老爷子。此刻他好像真的不惧怕死亡，闭上眼睛的脸庞满是安详。
简艾忽而就笑了，手也松开了插头。
东方老爷子对简艾的笑容颇为不解，半响才睁开眼睛，艰难的问道，“你……你为何要笑？”
简艾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笑，只是那双曾经带笑的眸子此刻满是冰冷的寒意。她紧盯着东方老爷子。
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的话，那这大抵是世界上最利刃的刀。
就连东方老爷子在摸爬滚打了一声后，竟然也会被一个小女生的目光惊出一身冷汗来。
良久，简艾才停止笑，目光中没有了恨意，只剩下深深的悲悯，“死对于你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而活着，却是你所有噩梦的来源。”简艾缓缓说道，眼里藏着深深的同情。
“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该吃吃该喝喝，旁人看不出来任何破绽。但只有你自己知道，每当到了深夜，你便夜不能寐。你想起我惨死的父亲，会悔恨，会痛哭流涕。所以，”简艾顿了顿，对东方老爷子扯出一个笑容，“活着，对你来说，是比死还要痛苦千万倍的方法。”
听见这话，东方老爷子几乎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活着，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比死来痛苦。至少死了，他还可以亲口跟自己的大哥大嫂说一句对不起。而活着，那些对不起，全都埋在了心里，长久积累，总归是把身体弄垮了。
世界上最没用，最让人悔恨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未说出口的歉意。
事隔经年，要如何去回忆曾经的故事？那个纠缠了他几十年，日日夜夜围绕着他的故事？
简艾看着东方老爷子脸上绝望的表情，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来时便看了东方老爷子的病例，病症很多，却是心病。而他最大的心病，无疑就是错杀了她的亲生父母。
“你很聪明。”良久，东方老爷子从牙齿缝儿里蹦出来四个字。
听后简艾讥笑道，“不聪明难道要像我爸妈一样被你害死吗？”
她原本可以是一位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但如今她只是一名孤儿，就算找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还是一名孤儿。
她二十几年的颠沛流离，全都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你知道吗？我的书房从不让进，因为那里藏着……藏着你父母的很多东西。我几乎每晚都待在那里，祈求有一天，你的父母可以听见我的忏悔，但是，无论我多么期待，却始终没有回应。”东方老爷子断断续续的说道，旋即有些艰难的从身上摸着什么。
不多时，手中便多了一把钥匙。他示意简艾来接，简艾却不为所动。只听见东方老爷子艰难的说道，“这是我书房的钥匙，只有这一把。我累了，你走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似乎累极了，不想再说话。
简艾伸手接过，一股奇异的感觉流便四肢百骸。当简艾意识到那时一抹酸意后，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了。
这把钥匙，藏着她和他父母之间最后的联系。
良久，简艾才止住了眼泪。目光落在钥匙上，并没有看东方老爷子，但话却是对东方老爷子说的，“我爸***墓地在哪里？”
仿佛睡着了的东方老爷子睫毛微微颤了颤，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是清晰的，“南陵公园8-26-8。”
这个像门牌号一个的号码，让简艾的心中稍微有了那么一丝慰藉。
起码，起码他们待在一个听起来像家的地方。
简艾紧握着钥匙，转身走了出去。此刻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这两日仿佛把一生都过了。
回想起昨日东方老爷子说的种种，简艾觉得自己像踩在云端一样不真实。她多么希望这是梦，醒来时不会有这么多的恩恩怨怨，她还是她，是那个偶尔会埋怨父母抛弃了她，但更多时候会期待明天，会为未来攒劲的简艾。
可是，心痛是那么的明显，简艾无法忽视。
木讷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却不小心“嘭”的一下撞到了一堵坚硬的人墙上。
简艾没有抬头，只无意识的呢喃，“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简艾？你怎么在这里？”
简艾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撞进了东方弘有些惊讶的眼睛。想笑，这是她上班的地方，她怎么不在这里呢？可话还没说出口，东方弘便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东方老爷子的病床，只差那句“你有没有把我爷爷怎么样”说出口了。
简艾看得想笑，又把目光移开，没有看东方弘。一边措开他，一边缓缓说道，“你放心，我没有把你爷爷怎么样。”
简艾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但东方弘的心中却像是压了一块重石。
刚才的他，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但此刻，东方弘只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简艾本就血淋淋的，他还要无情的、重重的，洒上一把盐。
而简艾只是笑，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的溢出了眼眶。
他们之间……竟变成这个样子了么？已经到了见面要提防的地步。
可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携手坚定走下去这句话的时候，也不过是昨天而已啊。
仅仅过了一天而已，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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