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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杏花吹满头 可堪再回首(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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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再如何,他竟不敢再去探听。

    他自是不知,江疏桐伤了眼。江疏桐摔了脑袋。江疏桐为他南国江山丢了那一把沥泉。

    至此,苗地收复。易儒被南候赐镇远大将军,守一方苗地。

    贞王班师回朝的那日,父王带着一众皇子前去城门迎接,他站在最后,他的疏桐没有看到他。直直的从他身旁走过去,他很想问一句,可是从此眼中再无他,终是沉默。

    父王的辇驾前,那姑娘跪在王城脚下,朗声道“臣承蒙王上恩泽,尽力一击,退楚军于沔水百里之外,今归来,愿将虎符交于三皇子,听候吾王差遣。”

    “好啊,好。青珩,还不来扶起思鋮郡主。”顾青珩一步一踱,她果然是来兑现诺言了。

    “贞王,此战惨烈,思鋮郡主身负重伤,她的眼疾,孤定会找遍这天下最好的医师。”

    “谢王上。”顾青珩此时心中飘忽,也便没有注意到向来与王族亲厚的江氏,今日是何等疏离。

    一众人前往王宫赴宴。

    顾青珩看到江疏桐两眼迷蒙,被宫娥扶着上了步辇。她不同人说话,甚至于似乎不在意任何事。

    江疏桐去了江后宫中,于是顾青珩也赶过来。

    “母亲,儿臣想见疏桐”

    江后看着顾青珩,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原来他们顾家人生来便是江氏一族的劫难。

    “去吧,疏桐在后院葡萄架下。”

    顾青珩进去时,江疏桐竟然对着一盘棋子出神,她从前向来不爱这些,可如今反倒觉得女子这般安安静静,在方寸之间运筹帷幄也是不错的,总好过那修罗战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一个人,待在狼声呜咽的山洞里。山崖之下,无非江氏驻军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中留下的枯骨,她一遍一遍摸着小老虎默念着书呆子,除了彻骨寒凉,再无其他。

    他拿着江后递过的紫色蜀锦披风,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细细系好带子,坐到她身前。

    “疏桐,我来了。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话。我全都学会了,我做的糖葫芦,你看,你喜甜,它并不太酸。”

    她却堪堪站起,退后一步行了礼,轻轻冷冷的语气道:“三皇子,如今物归原主,你我就此打住吧。”

    她伸出手掌,递来那枚暖玉。手心里,已不止是经年使枪弄剑所留下的薄茧,掌心一道伤痕,横斜在那里,嘴角的笑意消失殆尽,他终于发现,她的灵气全部收敛起来,战场终于将少女时的柔软炼化。“大佑历端止二十三年冬腊月廿八,我跌落不归崖。江氏旧部皆埋骨于此,我有幸进入他们从前驻扎过的山洞,苍天或许为江氏一族不平,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我的父王只身而归,他身后三万江氏子弟埋骨苗疆。我从前也一直认为是因谋士昀郁叛国,却原来那山洞中的绝笔血字上写着真相。顾氏与楚相早有勾结,以苗地换江氏皮骨皆损,而这计策,正是当年仅仅九岁的三皇子青珩所献。却原来,我的国仇家恨,都是这般可笑。我的一腔赤诚,只是自作多情。”顾青珩知道,他最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三万人命,他们顾氏王族终于让忠良寒心。

    可偏偏他喜欢的姑娘,与他隔着这天堑。江氏一族百余年来的信仰和守护,似乎都是那般可笑。

    她终于明白为何姑姑江濛一生不得所爱,南候心中又何时将她当做妻子。江疏桐解下披风,回过身跌跌撞撞,一步一探的走。

    顾青珩知道,此生,她都不会再回头。她的姑娘被这朝堂纷乱,风云诡谲伤了彻底,可那年的他,不过一心献策想要父侯常常来看看他娘亲。

    他并不像江疏桐那般幸运,一个爹爹一个娘亲,他的爹爹是君王。

    孩子心性加上天赋异禀造就的毒计,他的父王竟为了江山便真的采纳了。

    可是他想错了,南楚大战,父王来得更少,娘亲对他失望,日日在佛堂前为江氏三万士兵念诵往生。

    他自是不知多年后的自己会爱上江氏女子。

    因果轮回,他着实作孽。

    江疏桐一步一步跌跌撞撞的走回闺阁,她的眼睛伤了,念惜从陈国求来的姬神医也说无药可医,帝王之心,她再不敢揣测。他说学会了她喜爱的吃食,他将暖玉送给她护身,可她怎知是否又是帝王之术。

    南候顾居仁身体一日日垮下去,江濛夜夜跪在江府门外,向贞王求一味石菖蒲,石菖蒲生于幽谷山涧,她知道兄长至交陈朝歌世子曾在昔年南楚苗疆一战后命翎鸟送来,除了燕蒙山,整个大佑再无地生长此种药草。如今南国,也就江府尚存。

    江疏桐拄着一把秋吟剑,手中托着一个小木盒踏月而来。“姑姑,爹爹说让你拿着东西回宫去吧,江府已留不住你。”

    江濛只觉心被撕裂,她浑身颤抖,面向祠堂方向叩首,此次疏桐回来,她也已知道真相,又何尝不心痛,江氏这百年沙场血战都成一场笑话。

    她自小不曾上过几次战场,闺阁女子多绣花弄赋,修花剪草而长大。可她却自小便熟读经文,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她这一辈子太顺了,无波无澜,无风无雨。父母疼宠,兄长护佑,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世安稳,昆仑云海。从来无所求,无所思,假若遇不到顾居仁,恐怕她会不入红尘便弃红尘,早已是那昆仑山上的修仙人。自从他随太傅前来提亲的那一日,她这一生唯一所求,不过他的心。念萱去的那日,他的心死了。如今她不过执着于余生他能够同她一起活着而已,最起码她依旧是他的王后。

    她本无心俗世,闹着要去昆仑清扬哥哥处问道已不是一时,可他既拉着她入了这万丈红尘,便要陪她走完这一生。

    父兄抚养之恩,她唯有来生再报。

    她只知一路疾行,浑浑噩噩的到了那人住的明明殿,灯火通明,宫娥内侍忙忙碌碌的端水端药。“临太医,不好了,王上又吐血了。”

    她如梦初醒走进去,那人唇色全无,奄奄一息。

    “临太医,石菖蒲我带来了,望您前去调整方子,尽快熬药。”

    “是,微臣这就去办。娘娘,您额头的伤,还是让宫娥为您包扎一下为好。”

    江濛两眼迷茫,应了一声。一众宫娥围上来,她大喝一声,都滚下去。向来温柔的王后如此这般,吓得宫娥内侍纷纷退下,殿里很快就只剩了她和他。

    她洗了换下来的帕子,又重新拿热帕为他擦拭。额头,眉心,侧脸,下巴。疏桐十六岁,她竟已嫁给他十六年了。那时,青珩都三岁了。向来禅理精通、不问俗尘的的江濛,竟然就因他一曲凤求凰嫁了。

    十六年,她的心老了,在这宫墙中伤心的太久。他鬓角已经生出白发,当年少年恣肆的模样如今全是威严,皱着眉头,她抚了一遍又一遍,依然抚不平。

    他的眼珠忽然转了一下,吓得她收回手。捏着帕子死死盯着他。

    他睁开眼,望见江濛。他的妻。他这一生,优柔寡断,念萱因此而死,江濛伤心一生。这个女子,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呀,可那眸子里却是耄耋老者的沧桑模样。他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额头,却吓得她向后退却。收回手,自嘲的笑笑,“我只是想再像曾经一样摸摸你的头发,阿濛,你是在怪我还是在恨我。”

    “江濛不敢。”

    “帕子给我。”他说着便为她擦起额头来。

    “是我一生咎由自取,为了权势娶你,却未想会爱上你。念萱看得最是通透,她不要孤,一个人先走。我怕对不住她不敢爱你,却又因此害得你们两人终生不幸。如今,我也快走了。你离开这王宫,上昆仑去吧,修仙问道,这万丈红尘太过伤人。”

    江濛的眼泪一行行落下来“顾居仁,你如今一句放手难道我便应当放吗。却原来是我江濛爱错了人,我眼明心瞎。”

    她趴下去,埋下头大哭起来,好像许久不曾这样,王后不能哭,当年的江氏小女才能这般像孩子一样委屈哭泣,可当年江氏贵女是父兄的掌珠,无欲无求,无忧无虑。

    顾居仁把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她突然抱住他瘦到嶙峋的腰,大哭抽咽。

    “顾居仁,你别走行吗,我放不下,这十六年来我从来都放不下。我自小六根无尘,渊真道人说我是百年一遇的修仙之人,我还来不及上昆仑,你便突兀而来将我拉入这红尘万丈,我再难逃离,今时今日,你敢先我而去,我便让你知道是你去的早还是我自尽来得快。”她一边好似无理取闹的说着最无可奈何的话,一边低低啜泣。

    顾居仁突然就觉得,心脏撕裂般的疼。

    “阿濛,你别哭。我尽力活着就是了。你别哭。”他抚着她的头发,怜惜而无奈,一遍一遍的说“你别哭。”

    他自嘲又无奈“原来我一介君王,却畏畏缩缩十六年。”

    江濛魂不附体,热泪滚烫。“居仁,我从及笄的那一日见到你时就想着你何时会爱上我,你竟这般后知后觉,直至今日。我等了整整十七年。”

    “是我不好。”是他太怯懦,不敢爱,是他顾虑太多,不能爱,让她委屈伤心许多年。

    如今弥留之际,他竟才知孰轻孰重。

    她一直哭,他便由她拥着,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

    她渐渐哭累了,趴在床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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