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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大荒山海祭 > 第七十一章 金乌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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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阳早就醒了来,但见弟弟还在睡,又见太阳还大,私以为时间还早,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莲蓬,准备拿回去给他父母尝个鲜,他哪里知道此时其实已是半夜,这太阳是被他老子愣生生重新拖上来的。

    黑压压一大群人将莲海遮了个通透,金阳诧异抬起头,一眼便见着父亲手中的金地罗盘,有些难以置信——就是出来行个舟,至于这么劳师动众么?

    但很快,他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父亲,你······”

    金越焱初一见他,便后悔了——他不该不信任这孩子!

    然而他还来不及说话,身后一堆搅屎棍已经迫不及待敞开了嗓门:“金阳!你把殿下怎么了?”

    “他怎么一动不动?”

    “你这贼子,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多活这么几年!”

    “陛下心软,可如今他已经同意将你处以极刑,你且乖乖束手就擒!”

    “你就是个不该出生的人!”

    “小殿下怎么了?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

    金阳懵懵懂懂的,下意识望着他父亲,金越焱却有些茫然,他觉得,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万万年来,所有的黑发黑眼者······都叛出了金乌族······

    无数恶毒谩骂从金越焱身后传来,而他的父亲无动于衷,金阳害怕极了,下意识退了一步,却一脚踩到了金辰煜身上,直将他踩得嗷嗷直叫,大哭着醒了过来。

    金阳慌里慌张想要抱起他,哄道:“辰辰乖,不哭······”

    话音戛然而止,他吐出一口血,喷在了金辰煜身上,将孩子吓得两眼反白,晕了过去。

    “你对小殿下做了什么?”,有人慌急叫喊:“他怎么没声了?”

    金阳缓缓直起身,胸口上的鲜血流淌不停,他哀哀看着父亲:为什么······为什么您不信我?为什么您一言不发?

    金越焱被金阳眼中的墨色看得害怕,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他辜负了这孩子!

    他其实······早就辜负了!

    不管是他,还是他,他们都知道!

    他一直怀疑······不,他一直认为金阳就是个不详之人!是那个要将亲族推入万丈深渊的人!

    因此他没有在金阳成年之时封他为继承人,也不允许金阳与金辰煜独处!

    金越焱的目光避开金阳眼中的质问,转到了他的胸口处,那里火焰腾腾,有人对他的孩子出了手!

    然而他居然连发火都不能······因为取出金地罗盘那一刻,这帮老臣便已经认为他决定将这孩子除掉,他又该怪谁?

    ······可他是他父亲啊,他如何舍得······

    金越焱退了一步,金阳却进了一步,他很伤心,伤心到想去死——这些年,他其实也明白的!

    明白在这永不落的太阳城里,那些掩藏在烈日下,针对他的重重恶意!

    莫名其妙消失不见的心爱之物,偶尔打碎的琉璃瓶,从不跟他说话的堂兄弟表姐妹,还有说他才高八斗教不了他的皇家学院,以及那些藏在岩石后、帷帐后、假山后的窃窃私语······

    他只是······一直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

    而今日,由不得他不听!

    他进了一步,却退到了距离金越焱千年万年都到不了的地方,少年道:“父亲,如果我甘愿就死,是不是往后无数年,便再也不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即便他们出生,也不会再这般受人欺辱了吧?”

    金越焱答不出,也不敢答——身前怎敢言身后事,他不敢再给这个孩子承诺他做不到的事了!

    少年又道:“如果我甘愿赴死,父亲你是不是会后悔一辈子?”

    少年言语如刀似剑,将金越焱戳得痛彻心扉,张口不知何言。

    少年再道:“父亲,如果你相信我,自我出生,你就不会以法术掩饰我的不详!因为你私心里,便觉得我终有今日此时!”

    他太聪明了,也太敏感了,他剖析着连金越焱都不知道的内心深处,将他骇得脸色青白。

    “忤逆子!有你这样跟陛下说话的么?你们看看,他天生反骨,根本就应了老祖宗那句话!”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

    金越焱猛吐一口鲜血,气息萎靡了下去,他推开要扶他的不知谁的手,颤抖着对金阳道:“阳儿,父亲将帝位传给辰儿,带着你远离金乌族可好?”

    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祖宗积威,如何相抗?

    金阳沉默了一瞬,摇摇头,抬手指着金越焱:“不,我要坐那个位置,你可给我?”

    “天啊,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觊觎帝位?”

    “早知此子心思深沉······”

    “还跟他废什么话?如此狼子野心,诛万次也不为过!”

    ······

    群臣吵杂,却没一人敢再次出手,因为很明显,帝王不允。

    金阳见金越焱久久不回答,哈哈一笑,胸膛突然亮起硕大烈日金轮,四周无风起浪,将无边绿海掀翻出百丈远千丈高,他乘着小舟,立在巨浪之上,通身燃起的烈焰,自金轮而发,隐有幽光,直将天上的烈日都比了下去。

    众人惊骇得退了一步——金阳身上的烈日气息,温度极高,却又不焚毁一物,连一滴水珠子都没蒸发出去,他们扪心自问,修道万年,控火之力居然连个小娃娃都不如!

    金阳立于高空,将昏迷的金辰煜抱起,露出个微笑:“父亲,我的烈日金轮等阶在辰辰之上!”

    他捂着小小幼童的胸口,状似温柔实则将众人骇得通体发寒——只需要一个用力,他们未来的陛下身上的烈日金轮便要破裂!

    金越焱再顾不得父子情殇,高喝着企图与他商议,道:“阳儿,你弟弟什么也不知道,放他下来!”

    金阳摇摇头,笑得更加温柔了:“父亲,你总是这样偏心!”

    ···

    ···

    坐卧不安的金琯琯,不知第多少次企图迈出长廊,自金越焱出门后,她便眼皮子直跳,心中也慌乱无比,无数次问贴身宫女:“如何了?有消息没?”

    宫女又能如何回答她,担忧又惶恐的摇头:“娘娘,没有消息!”

    金琯琯咬咬牙,终于决定还是自己去寻,就要踏出门,天色却猛地一暗,无数光斑在天空中斑驳闪耀,仔细看去,却是千丈波澜,反射着阳光。

    她愣愣的看着高空之上,那孩子的笑容,有些难以置信——那是她的孩子吗?

    金阳胸口的烈日金轮硕大无比,在天空中缓缓延展,逐渐组建出个无人见过的复杂烈阳阵,那阵缓缓旋转,有天音自内中传响,落入世间,便教金越焱身体里的血脉都浮躁不安——他竟然在臣服!

    他竟然想向他的儿子臣服?

    金越焱不可置信,但却由不得他不信,不但他不信,他身周数人头痛欲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时警醒,迅速组阵抵挡。

    金阳抱着孩子,朗朗一笑,恶毒道:“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他怜悯的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嘲讽讥笑道:“这么肮脏的颜色,居然是帝族!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原来这才是金乌族最大的秘密!”

    “住口!”,一轮烈日在金越焱身边升起,他转过头,原是星像局的长老金人客!

    金人客负左手登天,右手手臂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一拳轰出,一头遮天盖日的金乌神鸟从火中而生,嘶鸣长啸一声,携着重重雷影朝金阳冲去。

    金阳冷哼一声,烈日金轮齿轮相互倾轧,迅速攒动,一头幼小的三足黑羽金乌轻啸一声,须臾消失,下一刻便在空中与那大金乌撞在一起,小小鸟儿穿透了过去,大金乌力不能敌,哀鸣一声重振旗鼓,转头咬住小金乌不放,小金乌哪里将它看在眼里,轻啸一声,张开鸟喙一啄,大金乌通身火焰瞬间暴涨,齐齐朝着小金乌的鸟喙涌去。

    金人客大骇,他的本源力量正源源不断朝大金乌涌去,完全不受控制!

    众人看得分明,金阳本源力量所化的黑色小金乌,正在吞噬金人客的本源力量!

    这是什么操作?

    他怎么会?

    金阳哈哈大笑,畅快道:“这便是我的天赋神通!天下一切火,皆为我所用!嫉妒吗?怨恨吗?又或者说,其实很羡慕?就像我们的祖先无数年前所······母亲!!!”

    金阳目眦欲裂,头脑发昏弃了长舟朝正从高空中跌落的金琯琯而去——为什么?为什么她在这里?

    金越焱头脑空白了一瞬,一掌打像身旁一人,暴怒道:“你竟然敢!!!”

    那人受了一掌,不怕反笑:“陛下!陛下做不了的决断,我来帮您做!您看,现在您已经不需要选择了!”

    金越焱再顾不得他,发狂般朝着金琯琯跑去:“琯琯!”

    金琯琯眼睛被血液模糊,影影绰绰看见个人朝她扑来,抱着她痛哭失声:“娘!娘亲!你睁开眼!”

    金琯琯气喘了两下,口中鲜血止不住的流出,她知道是谁,颤抖着手摸摸他的发,就像当年他出生时那般,只是这一次,她必须开口说话:“阳······阳······,逃!”

    他们不会放过你!

    快逃!

    快逃!

    不要管我,逃!

    她很着急,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然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金阳嚎啕大哭,双手捂着金琯琯胸口巨大的洞,却挽不回她已经逐渐冰冷的生命。

    “琯琯!”,金越焱愣愣跪在半空,难以置信这个半边被烧焦,胸口处缺失了半边身体的女人,是他一生挚爱。

    他的琯琯呢······他的琯琯······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帝王呆呆的,徒劳的输着本源力量,妄图金琯琯再眨眨眼······

    金阳涕泪俱下,将金辰煜放在金琯琯手边,低下头轻轻吻着母亲满是血污的额头,柔柔道:“你怎么那么傻······我怎么可能会伤害辰辰呢······”

    他明白,她冲上来不是为了辰辰,而是为了抵挡那支射向他神府的暗箭!

    他无比哀伤又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命运的齿轮,永远不可能被谁停下,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祖先不能,他不能,他的母亲也不能!

    他们都是活在谎言里的可怜虫!

    金阳双目通红,一双羽翼腾然从背脊处延伸而出,遮天蔽日,他盯着一退再退的人群,凄然道:“放心,我不会对族人怎么样,你们便在这血脉中挣扎沉沦,一代又一代的,痛苦下去吧!”

    人群惊疑不定,有人放松有人警惕,却再没有人敢冲上去与他一决死战——金阳的血脉力量,完全觉醒了!

    金阳双翅扇动,无数羽翼自金轮中铺天盖地爆射而出,带着幽幽火光扑向人群,无物可阻,沾之即死!

    他的羽翼,有毒,且专克金乌族!

    金人客呆呆的,四周死了一大片,唯独他还活着,站在死人堆里,便显得有些突兀。

    金阳立于高空,反手扯住一边翅膀,刺啦一声,漫天血液如雨下,淋在金越焱身上,淋在金人客身上,淋在碧湖之上。

    金越焱无动于衷,眼瞳中映射出那少年再次伸手,刺啦,生撕乱扯,断骨剔肉,再一次漫天大雨。

    两扇翅膀一前一后从天而降,金阳脸色苍白,却又浮出两坨红晕在脸颊上,他今日本穿了一身白衣,此时却已经是通体的红——是的,他的血,是红色的!

    他看也不看金人客,只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对着金越焱道:“父亲,你知道吗?你是个懦夫!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生为你的儿子!”

    金越焱摇摇欲坠,胸腔中回荡着呜呜哀鸣,再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金阳再转眼,朝金人客道:“你其实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帝族,但是,我不稀罕!”

    “不论是一万年、两万年、十万年,你们都好好活着,活着记住今日,记住我家破人亡的今日!”

    他割了一缕金琯琯的发,跌跌撞撞登高而去,再不看太阳城中,金光闪烁的人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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