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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浑身一个激灵,双手将头发一阵乱刨乱抓,又在地上摸了两把灰在脸上,一路哭喊着奔向皇宫去了。
明泰帝拿着奏折,眉毛微微皱起,自言自语道:“隶患······”。
外头一阵哭爹喊娘,她放下奏折,道:“去看看谁在喧哗?”
她身后之人领命出门去,不多时领了个胖子回来。
那胖子鼻脓口水,蓬头垢面,浑身多处擦伤,看来一路过来没少摔跤,他满目怆然,看见明泰帝便不管不顾一路扑上龙台,五体投地抱住明泰帝的脚,哭天抢地:“我的陛下啊······陛下啊······”
明泰帝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又整甚幺蛾子?”
胖子理都不理她,自顾哭道:“陛下啊!我的陛下~~~你可怎么办啊~~~”
······
明泰帝调整下面部表情,亲手扶起他,道:“爱卿,有事慢慢说!”
胖子哭喊了许久,终于抽噎着道:“他他他······他回来了!”
明泰帝看着他本来就胖的脸上挂着两个红肿的眼皮,眼睛几乎看不见在哪儿,有些失笑:“谁回来了?”
胖子淅淅索索又跪下,施了个大礼,眼睛一闭,赴死一般道:“曦太子!”
明泰帝双眼大睁,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她呐呐问道:“谁?”
“曦太子!”
“在哪儿?”
“臣······臣府上!陛下,我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
“走!”
明泰帝哪还有心情听他唠叨,朝服未换,着了一身帝服就出宫去。
达志贤王忙跟上去,一路抽噎个不停。
明泰帝这么多年,从未如此心绪紊乱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见了他能说什么,说你当年为何自寻死路?不不不,他为何那般不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儿吗?或者说你当年为何杀那么多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也保不了你?还是说······
她一路胡思乱想,待得到了门前,却又踟蹰。
身后胖子一时未查她突然停住,一个趔趄把门撞开,趴在地上扶着老腰“哎哟哟”痛呼个不停。
她苍老的脸颊,终于平静下来,逐渐威严,像一个帝王——不,她本就是帝王!
她负手站在门外,终于抬步走进去:“爱卿,注意安全!”
胖子像个翻身的乌龟一样,艰难爬起来,却不再进去。
她站在他床前,望着和那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眼神里有缅怀,有痛意······
她站了很久,那些缅怀与痛意都逐渐消散,变成了漠然与冷静。
仿佛感应一般,床上的牧流溪缓缓睁开眼,便见着了多年未见的母亲。
他眼神绽放出光彩,急急想要说话,喉咙间却只发出“啊啊”声。
明泰帝居高临下看着他,冷漠道:“你就不该回来!你要是死在外面多好!”
牧流溪怔住了,他双眼泛出泪花:“啊·····啊······啊!”
明泰帝自然看见了他嘴里少了东西,更加厌恶道:“你哑巴了也好,这样便再难登大宝!男人坐得,女人坐得!”她伏下.身去,沉声道:“残废畸余坐不得!”
!!!
如同审判一般的残酷眼神,牧流溪绝望彷徨想要拉住她,却被她一脚踢翻在床,唤道:“贤王,你要什么时候进来?”
达志贤王像个球一样滚进来,点头哈腰:“刚摔的有些晕了!”
她指着床上满眼泪的牧流溪:“一个杀人恶魔,你留着上供吗?扔给陈常务!”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验明正身,前太子无误!择日公审!”
达志贤王忙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遵旨!”
他一直趴着,时间漫长的帝王都快入宫了,方才爬将起来,转身望向床上的前太子,眼泪又下来:“太子啊,您别怪老臣,老臣也是奉命办事!罪过罪过!”
说着他一挥手,数名仆从便上前将牧流溪架起,准备拖走。
达志贤王一脚踹上一名仆人,骂道:“小心点!刚被救回来!”
几名仆人方才小心翼翼拿了担架,将牧流溪抬上去。
牧流溪眼神空洞,不言不语随他们折腾,身上的伤口再一次崩开。
达志贤王望着被抬远的担架,笑眯眯道:“叫我儿子过来!”
一仆人躬身去了,不多时回来复道:“王爷!小王爷今晨出门,去了天地学院,要待几日!不在家!”
达志贤王心情好,浑不在意挥挥手道:“行行行!”
月前,夏岷领了命,带了数十人前往诸国游走,查验奴隶名册,帮助奴隶抹去印记。
他资质不错,但是由于轩辕重极其厌恶他,学院诸子对他也没有好脸色,独来独往惯了,便真正泯然众人,此次得了祝余的令,除了感动,更多的是他想要证明自己。
他与一众师兄弟在云端穿行,见着有国家,便按区域分散行动,事完在都城集合,沿途游走,一天能为上万人抹去隶印,小国隶人不多,一月过去,已经行走了十数个国家。
夏岷原先也是极跳脱的人,在德圣学院待了几年,性格逐渐沉闷,不再是当年那黑衣少年了。
这日,他一人行到一个小城,降落下去,将告示贴在城墙上,便准备入城。
那城的人早便知晓德圣学院有人要来,见他从空中降下,守城的将领带人在一旁施礼。
夏岷回礼,道:“有劳大人!”
那将官身材魁梧,眉眼间满是杀伐气息,蓄着浓浓的大胡子,声音洪亮:“先生,有请!”
他跟随他进得城内,惊奇的发现,当地的百姓,无论男女都用黑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
见了夏岷,都在路两侧围观他,跟他挥手打招呼。
那将官先前做了自我介绍,名唤陈燃,此时见他稀奇,便道:“我国人民历来有此习俗!先生莫见怪!”
夏岷点点头,道:“烦请将军告知一声,这被释的隶人,在何处啊?”
那将军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先生莫慌!还请先生随我去,我家大人备了宴席,要好生招待先生一番!也让我等沾沾仙气!”
夏岷一路行来,已经习惯了,便也不推辞,道了谢,随之去了!
城主携一众大小官员站在府外亲自迎接夏岷,一番喧哗热闹后,落了座。
夏岷不胜酒力,喝了几杯,有些醉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之间,他听见几名小厮丫鬟道:“这位仙长真是俊俏极了!”
“你快去打水,要热的!仙长过来想必是累极了······”
“晓得!晓得!”
第二日,夏岷一大早醒来,神清气爽,心情颇佳,吃过早饭,便拿了名册去了城主安排的地方,准备开始为释奴文书上的人抹去隶印。
他去得演武场,见已有许多隶人在等他,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昨夜喝的多了些!”
一众隶人高呼道:“大人辛苦!”
夏岷坐下,掏出一扎厚厚的册子查找:“石凡国都庸城······编号七七三二······”
他收了那册子,在袖子里掏来掏去,终于找到另一编号七七三二的册子,打开来道:“一七九八九零!谁是一七九八九零?”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在人群中呼喊道:“在!在!”
众人分开路来,她一路行过去,双眼含泪,就要给夏岷跪下:“仙长!善人仙长!劳烦您了!”
夏岷手指一动,她便跪不下去。
夏岷温声道:“你的印记我看看!”
那妇人激动不已,哆嗦着手解开右脸的面纱,便见那苍老的脸上,以石凡国文字刻印了一串数字,他伸出手,掌心发出波动,那字便慢慢消失了。
“好了!”
夏岷拿出镜子给她看,那妇人激动地捂着脸:“没了?真的没了?”
她哭着又要拜他,夏岷歉意道:“婆婆,后面还有许多人,这样拜下去,可要耽误事儿啊!你们若真的心存感激,便感激我书院祝院长吧!不用谢我!”
那老妇人慌忙起身,道:“是是是!对不住了仙长!”
因他有言在先,所以之后便没人再刻意拉拉杂杂找他拜谢,但众人感激的眼神,如影随形。
“一九九八二三······”
······
都庸城不大,当地隶人不过三千余,他花了三天便消除完,也没工夫再吃什么宴席,收拾东西谢过城主,便要去下一个城镇。
众人挽留不得,只得给他装了许多特产,他通通收进他的乾坤袖,辞别而去。
夏岷在云头看下方山有一山泉,便歇了云,落下去准备洗把脸。
他蹲在泉边,掏出毛巾,沾水擦脸,左右看无人,干脆跳下去洗个澡。
一个多月奔波,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还要压着性子,和声细语,他也是憋屈不已,此时终于能痛快洗个澡,别说多惬意了。
他左右擦洗,望着倒影里面的自己,想起那年湖畔做的决定,心中涌上些莫名滋味——有些遗憾,有些难过,有些歉意,但是他不后悔。
碧波蔚蓝,林间时不时有鸟鸣,泉水渊长,真是人间极美之地!
他抬手,将自己长发缓慢烘干,突然,他脸色一僵,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整个人颤抖颤栗起来。
他顾不得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与衣衫,腾空而起,双目赤红奔向都庸城方向。
那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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