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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岂一身破烂酸臭的衣服早已裹不住身体了,腹部血肉模糊,分不清究竟是衣物还是血,他自牙缝之中拼命挤出了几个字,手上青筋暴起,加快了速度。
无垠草地,朔风如锯,绿意在眼前飞速闪过。陶东颖焦急地看着面前淡蓝色光罩,手足无措地站在高空之中,被动地随着狄岂朝前迅速飞去。
狄岂两弯浓眉从未分开过,一只手捂着溢血的肚子,呻吟了一声,另一只手仍旧推着光罩,许是太过疼痛,面容变得狰狞无比,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未等二人走远,银白光刃宛如雷霆,铺天盖地地刺了下来。
“看!到了!到了!”狄岂疲惫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兴奋,双手驾驭着光罩,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躲避着光刃,似是在对自己说,又似是在对身后的人说。
巨大的颠簸,头痛欲裂。陶东颖终于意识到这并非做梦,她浑身颤抖着,捂着狄岂肚子的手早已沾满了血液。流星一般的光刃直逼二人,随着巨大而又刺耳的响声,光罩逐渐有了裂缝。
然而,身后一行白衣人犹如飞鸟一般,紧随其上,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们是谁?为啥要杀我们?”自从跟着扮作乞丐的狄岂来了这个世界,陶东颖第一次张口,声音一时竟变得沙哑发颤。
“灵山……”狄岂话还没说完,骤然闷哼了一声,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险些破碎的光罩再次拼接起来。
震耳欲聋的声音自头顶压了下来,陶东颖眼角猛然瞥见一道道发着白光的丝线闪动着,随即迅速成网,将他们逐渐包裹其中。
狄岂将一块黑色令牌扔给了陶东颖,脸颊抽搐着,嘴角渗出了血液,强忍着痛苦说道:“灵山派……灵山派的法器已修成!定要告诉管事,他们专为流艳阁而来!记着,他们不会拿你怎样!前方两里之处有一块圆青石,你将我给你的令牌……放置在青石上,便会有人来接你!”
说罢,狄岂急速收起光罩,一把将陶东颖自还未合上的丝线缝隙之中推了出去。
陶东颖一时重重朝草地坠了下去,不由自由地发出了尖叫,推出来也是死路一条啊。兀地,身后一道温和的力量将她缓缓托住,稳稳落地之间,她瞧见正中的白衣人收了手里的光。
尖锐的响声徘徊在蓝天之下,白网早已将狄岂包裹地密不透风,四个白衣男子各自手中有着一道白色光束牵制着网,衣袂飘飘,正义凛然。
“我等本饶恕你数次,且奉劝你莫要再将凡人带来灵界,岂料你们却一直不知悔改!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正中的白衣人美髯凤目,话毕,手中便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光剑。
“哈哈哈!此地乃是我流艳阁地界,还轮不到你们灵山派来管。况且本就你情我愿之事,又怎说我狄岂胁迫了凡人?倒是你灵山派这么多年以来的动机倒是令灵界众灵不解!”被困于网的狄岂冷笑道。
“死到临头还强词夺理,若不是你们艳牢,灵界至于到如此境地?”白衣人威严的声音飘荡在半空中,随即光剑便缓缓移动,朝着白网而去。
彼时,狂风大作,雷嗔电怒,天空中的乌云霎时聚集一处,颇有末日之势。
“哈——哈——哈——”半空中的狄岂笑声甚是狂妄而凄凉,“今日若是我死了,还请阁下回去好好训练好你们那一群娘子军!哈哈哈!”
陶东颖即便是再不明觉厉,也知晓那人肯定要杀了带她来这个世界的乞丐。她倒吸了一口气,横竖不过都是死,狄岂在那个世界救了她一命,她又怎能看着他死,便攥紧了拳头,憋足了气,喊道:“这事由我引起的,要杀就杀了我!”
白衣人凌冽的目光朝草地上的她瞥了一眼。
“狄岂谢姑娘大义,只是莫要忘记我托付于你的事!”
“可是因我而起……”
未等陶东颖说完,天空中霎时间轰雷掣电,一道霹雳雷霆朝白网而下,耀眼的白光一时竟无法令她睁开眼。
尖锐而痛苦的喊声只是短短一瞬,陶东颖依稀中瞧见白网瞬间变成了红色,似是在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空气中一丝丝甜腥之味溢漾开来,她浑身颤抖着,眼泪如瀑。已经多少年没有掉过眼泪了,那乞丐明明说只要随他来这个世界,便不会有死亡存在的,她可以活下去,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的。
须臾间,微微发凉的血自空中落了下来,滴在了她白色碎花裙摆上,印出一朵醒目的花,胃里瞬间一阵翻江倒海,死竟是这么容易的事。
天空再次恢复了澄澈,草地亦是更加绿了。一双雪白无暇的白靴出现在面前,白衣人伸手便朝陶东颖递去一块白绢帕。
“万物皆有规可循,死亡不过也是个中规律,无可伤悲之事。姑娘,在下送你回去吧。”白衣人俊朗的面上未有一丝波澜,目光冷清,拿着手帕的手还在陶东颖面前僵着。
陶东颖接过了手帕,抹了抹眼泪,起身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衣人,唇边一抹苦笑,问道“回哪儿去?再去2018年?狄岂都被你们杀了。”
“姑娘自何处而来,便去何处。”白衣人语意冰冷,话语间便多瞥了两眼眼前的女子。是和往日狄岂带来的女子有所不同,不单是衣着打扮,那双如潭如渊的眸子似乎有着他不知晓的东西,她口中的2018年也是他从未听过的地界。
陶东颖尽力将方才那狄岂的死抛之脑后,将眼底露出的所有情绪一并敛乐下去,在医院待了这么多年便只学会了着一样本领,弯腰鞠了一躬,伸手撩起了耳边的卷发,“谢谢先生刚才出手相救。”
白衣人并未答话,此女子说话也颇有古怪,他一时看不准,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姑娘若是当真想活着,便回到你原来的地方,此地并非你的好去处。”
陶东颖瞧着她裙边的血愣了半晌,手心一片湿润,她迈着小步,呢喃道:“我不想死……”
“灵界都有什么?狄岂都有手机,灵界也有吧?”
前面的几人并未答话,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陶东颖眼珠转了转,呼吸有些局促,她瞥了一眼不停脚的几人,未有任何预兆地,拔腿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白衣人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微微侧头朝那一抹羸弱的身影瞧去,一旁的人急忙问道:“大师兄?要不要……”
“不必了,既然她自己选择了那个牢狱,我们又有何理由阻拦?”白衣人眼底逐渐变得幽深不已,唇边笑意浅了几分。
一路未曾停歇片刻,她心如擂鼓,满头大汗,嗓子里似是灌了几倍辣椒水一样,难受的很,按照刚才那几个人的法术,抓住她也是分分钟的事。只可惜她回头时,茫茫草原之上空无一人,就连鸟兽也未曾有之。
她躺了下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总觉得失去了什么,又觉得似乎得到了什么。
再次看着裙边的血滴出神了片刻,陶东颖捡起一旁的令牌继续朝前奔去。
是了,狄岂以命将自己救了出来,也从那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将自己解脱,她已有多少年未曾这样奔跑了,也多少年未被人这般在意过了。即便是为了狄岂临终所托,她也有理由留下来。
圆形的石头上泛着青光,陶东颖四下张望了一遍,再次捂了捂狂跳的心,随即踮脚朝石头后探了一眼,咬着唇,才将令牌缓缓放入青石上的一个方形小槽中。
瞬时,山摇地动,面前腾起两块犹如山高的大石,中间只留着约有两人宽的缝隙。陶东颖正打量着,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便是一片黑暗,身体不由自主便翻滚着飞了起来。
“狄岂呢?”冰冷的女声自耳畔响起。
陶东颖意识逐渐恢复了一些,脚一落地,便跪在地上剧烈吐了起来。黑暗逐渐散去,陶东颖先是看到眼前一片白色,脚下亦是柔软不已,她随手抹了抹嘴边的液体,原来这便是腾云驾雾。
“废物!”女子不满地白了一眼陶东颖,再次问道:“狄岂呢?”
陶东颖抬眼时便看见面若皎月的女子挽着飞天髻,穿着一身白色襦裙,正冷冷看着她,“狄岂?狄岂……”
“带你来流艳阁的男子呢?”女子声音加大了几分,眸底几分焦急。
“狄岂……”陶东颖低头时瞧见裙边的血花,瞬间惊醒,“狄岂被杀了……”
女子呆滞了良久,眼眶变得晶亮无比,随即手中一道红色的光束掐在了陶东颖脖子上,瞋目切齿,“你再说一遍!”
“啪!”黑色令牌瞬间自陶东颖手中滑下,落在云朵之上弹了一下,忽然便朝着云下墨黑色的森林掉下去。
女子似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眼角一滴泪划过,瞥了一眼令牌,喃喃道:“狄岂!狄岂的令牌!”
话毕,便松开了陶东颖,朝着落下的令牌追去。白色的云朵自女子脚下始终未曾离开,而陶东颖却被远远抛了出去,一并朝着漆黑的森林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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