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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惊雪记 > 第6卷 第二十一章 永怀愁不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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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当年胡惟庸一案是咎由自取的话,那么蓝玉案则是骄横致亡,事情发生在十七年前,楼云渊当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还不太明白那些穿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士,穿梭城中,带来了多大的恐慌,也就是那一年,母亲将他带到了君子堂附近,不久后做了石砚冰的小书童,再过得一段时间,成为了君子堂的弟子。

    不过楼云渊还记得,石先生曾经对他提起过蓝玉案,也提到了蓝玉此人,石砚冰当时只是叹息了一句:“四海安定后,他们啊,从棋子变成了弃子……”

    难道说,这里面另有隐情?楼云渊深吸一口气,想要离开,他知道的讯息足够多了,不想再卷入什么风波中,何况蓝玉案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当年的腥风血雨,是否埋下了一些危险的种子?

    就在他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沐云开口道:“也是你们君子堂发生重大转变的那一年。”这一句话,将楼云渊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楼云渊问道。

    “君子堂建立不足三十年,难道你从未想过你们为何能跻身武林八大派?”沐云笑了笑:“或者说,你从未想过,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是蓝玉案?”楼云渊轻声道:“难道说,那些人的子嗣……留在了我派之中?可……这,这怎么可能,当时如日中天的锦衣卫会在乎我派?”

    “一点就透,和你说话的确省力。”沐云笑道:“楼公子不宜妄自菲薄,君子堂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不过当年你们未受其害,还是得感谢一个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但我实在想不出君子堂与谁有过这样的交情,可如果硬要我选一个的话,那我相信只有他会这样做了。”楼云渊叹了口气,看向沐云。

    沐云手轻轻一颤,道:“你说的他,是谁?”

    “懿文太子。”楼云渊的声音极低,极轻。可沐云的手却霍然攥紧了桌上的地图,随即又松开,他清亮的双眸盯着楼云渊,仿佛要将对方看透一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沐云终是承认道:“你猜的不错。”

    “能让先皇暂缓屠刀的,也只有太子一人了,”楼云渊有些震动:“可当时懿文太子已经去世两年了,难道……太子他当年预见了这一切?”

    “是啊,已经去世两年了,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沐云闭上了双眼,喃喃道:“记得懿文太子去世之后的一个月,我的父亲找来兄长,我和小妹,一家人坐在一起,他啊,从自己怎么被先帝收留讲起,随后被收为义子,怎么跟着先帝,征南战北,打下这片江山,可惜,马皇后走得早,父亲他哀悼义母,悲伤过度,大口咳血,落下了病根,十年后,没想到情同兄弟的太子也病逝了,父亲当时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都没说话,小妹待得无聊,父亲就派人送她回屋了,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人,那段时间是荷月,天清星密,可我却觉得无比的冷。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云儿,爹能教给你们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爹有一位很有本事的朋友,瞧你资质不错,想要收你为徒,怎么样?’说完父亲就笑了起来,一脸自豪的道:‘哈,没想到我沐英也有那老贼能看上的东西。’我见父亲高兴,也就应承了下来,过了没一会儿,来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中年人,与父亲交谈了几句,便要接我走。父亲拉起我,把我看了好久,才说道:‘云儿,以后,沐家就要辛苦你和晟儿了。’我感觉那中年人甚是面善,好奇的打量着他,听到爹这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口答应了一声。却是气得我兄长重重得拍了下桌子,把我好一顿骂,当时我并不明白兄长为何这么生气,后来……哈,原来那是我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了,兄长他什么都知道,可父亲嘱咐过,他什么都不能说,我想,那个时候,他心中是痛苦胜过气愤吧,我和小妹,才算是幸福的人。”

    楼云渊静静的听完了沐云的诉说,垂下了头,低声道:“抱歉,让沐兄回忆起了这些……”

    “无妨。”沐云轻声道:“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扰乱心头。说这些,反倒让楼兄见笑了。刚才楼兄所问,其实牵涉到了另一件事。”

    “何事?”

    “颍国公。”沐云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太子薨于二十五年,家父同年亦逝,越明年,蓝玉案发,被告谋逆,举族被灭,二十七年,颍国公傅公友德坐事,被先帝赐死……”

    “颍国公……”楼云渊一惊:“加上蓝将军与令尊,岂非正是当年平定云南的三人?!”

    “不错。”沐云沉声道:“另外先考与懿文太子情同手足,蓝将军贵为太子太傅,颍国公曾为太子太师,皆与懿文太子感情深厚。蓝将军,颍国公二人若还在其一,天下大势,尤未可知。”

    楼云渊顿觉浑身发寒,似乎触及到了当年一个极大的阴谋,他没有去点开,而是问道:“所以,君子堂是太子留下的后手?”

    “家父常说,太子性子过于仁慈,虽有治世之大才,可论杀伐果决,实在比不上圣上。”沐云道:“这是好事,亦是灾祸,若太子得继大统,那么就是黎明苍生之幸事,可若中途出了意外,则是洪水滔天之大祸。”

    “太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楼云渊轻叹一声:“可依他的性子,就算有足够的证据,也不会先发制人,何况当时的他并没有,我猜的对吗?”

    “我不知道。”沐云笑了笑,道:“我只知道,你熟知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与太子商谈过。”

    “这便是你要告诉我这么多事的原因?”楼云渊点点头:“我的确从未想过君子堂与皇室有关系,甚至还牵扯到了懿文太子……”

    “不,这只是一部分。”沐云忽然打断道:“还有一个原因,一个我找上你的原因。”

    “是什么?”楼云渊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那一年……”沐云轻声道:“家父常提起一个名字。”

    “一个你早已记入骨髓的名字。”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楼云渊,沐云轻声细语,像是要把心中压抑的东西缓缓的吐露出来:“楼枕云。”

    楼云渊感觉整片营帐变得无比的宁静,他能听到营火熊熊的燃烧声,能听到兵戈碰撞的巡夜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楼云渊,你在寻找令尊,是想活得明白。”沐云自顾自的说道:“我亦如此。在找到之前,我告诉你的事,真假你自己能够分辨,我只是想届时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楼云渊心中震动,可还是平静的问道。

    “当年他入云南,到底与家父商谈了些什么,我虽有猜测,却不能断定。”沐云长出一口气:“你不必紧张,我若心怀仇怨,你连蜀郡都出不了,又怎能安然于此?不过现在看来,当年的沐家,蓝家,傅家,只有我们还好好的活着,其他人要么命丧黄泉,要么不见天日,幸也?”

    “我能理解沐公子的心情。”楼云渊叹道:“当年三家,如今只存一族,还望沐公子小心。”

    “多谢,我自醒的。”沐云一挥手,手边已多了一柄斧头:“无妨,他日再来,权当劈柴砍树。”

    楼云渊见沐云心气如此,不再多言,可胸口莫名发热,他伸手探去,却是千手慈悲交与他的那个块状金属。

    “难道说……”楼云渊不动神色的将它掏了出来,他看着沐云,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金属在靠近沐云时并无太大变化,反而在接近那柄斧头的时候,金属块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沐兄,这是你的兵刃?”楼云渊问道。

    “上山砍柴时用的,还算顺手,怎么了?”沐云回答道。

    “可否借我一观?”

    沐云没有多话,把斧头递了过去。楼云渊接入手中,却是一惊。

    “好沉!”这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斧头,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铸成,握入手中,竟有五十来斤重,可沐云拿着的时候,挥洒自如,倒像是没有重量一般。楼云渊细细打量着斧头,暗道:“沐云不可能是千手慈悲要找的人,年龄对不上,看来问题出在这斧头身上,在哪里……”

    很快,他发现了斧刃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被人用其他的金属给补上了……

    “沐兄,能问问这道缺口是怎么回事吗?”楼云渊看到金属块的反应,一喜,未曾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线索。

    “这个……”沐云笑了笑:“也没什么,和一名唐门子弟切磋时,留下的痕迹,他很是高兴,硬是帮我补好了缺口。”

    “唐门的人?”楼云渊心中一定,道:“能否告之在下他的名字和下落,这对我很重要。”

    “哦?”沐云挑了挑眉,轻声说了一句:“我怎地不知。”随后看向楼云渊,道:“他叫做唐翎,你去唐家堡,应该能寻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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