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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惊雪记 > 第8章 晚来天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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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堂

    十月

    晚

    “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月下一人青丝绾正,举剑而立,漫然低吟。

    “何时动身?”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人悄然而出,双目炯炯地看着拿剑男子。

    “今夜何妨?明日又何妨?她们那里,可从来没来酷暑寒冬之分。”男子笑道,“只是这个把月,可能辛苦你了。”

    “每年都是如此,我早已习惯,年末向来清闲,想必少你一个智囊也无甚大事。”那人抬头望去,月明星稀,映照着他冠玉的面庞,但岁月还是在鬓角留下了它的痕迹,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砚冰,今次是第几次了?十二,还是十三?”

    石砚冰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我已去过了十二次……世间竟真有如此玄妙的武学,她的容貌,十二年来竟像是没变过一般,而我……萧别情啊萧别情,你还是得小心点密宗的那些人。七年了,密宗的人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心萝现在什么都记不起,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哦?你在怪我当年带回她这件事?”萧别情笑了笑,转首望向石砚冰。

    “呵,若不是当时你凤舞真诀已成,当日你如何带着心萝从密宗三大暗杀高手手上捡回了一条命?你若有失,教我如何向君子堂众人交待?”石砚冰返剑还鞘,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屋。

    “若我连眼前的一个无辜女孩都救不了,那当初创立君子堂的意义何在?”萧别情叹了口气,“倘若当时换成是你,你救不救?”

    “救。”石砚冰向一旁走去,拿出一坛酒。

    萧别情看了看那坛酒:“你已有多久未回去过了?”

    石砚冰掀开酒布,顿时一股酒香弥漫开来:“上次我回去,带了九坛陈酿回来,这次,是最后一坛了。”

    “绿意山庄,你便不管了么?”萧别情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石砚冰拿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口:“我只是,想有个家的感觉……而这里,似乎更像。”语罢把酒坛扔给了萧别情。

    萧别情平平接住,也照着石砚冰的模样痛饮一口,狂然道:“良辰皓月,有酒无诗,岂不可惜?”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洞箫,凑近嘴边,开始吹奏起来。

    玉箫声动,仿佛要将人的魂魄牵引出来了一般,只听铿然一声,石砚冰再次拔出佩剑,伴随着箫声舞了起来,朗声吟诵道:

    “一缕青丝,两行红泪,浸断三生石。

    四季携游常忆,当年五人同行。

    花楹映朱颜,六月盛景,不诉别离。

    遥想七夕散后,挥别鹊桥独行。

    鸿雁未归,八行谁寄?

    九霄愁云泪初凝,十里长亭柳难尽。

    百般念想,化千世梦蝶纷飞,万分怨怅,抚一曲秋夜悲思。

    取次华胥终相逢,可伴取酒浮生醉?”

    箫声越传越远,似乎已经超越了空间,透到了某处。

    石砚冰越舞越快,手中的佩剑似乎已经变成了一道银波,随着他整个人狂热地飞舞着,探寻着,低吟着。刹那间,仿佛漫天星空的光彩都已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仿佛也已经和这夜色相融,随着时间渐渐地消散了自己的光华。

    不知何时,箫声已然停歇,而玉笔先生也不知所踪。第二天起来的一些君子堂弟子看着庭前莫名多出来的一堆落英,面面相觑,既是秋月,何来春花?然而大多数弟子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很美妙的梦境,仿佛有圣光在前指引着他们前行,去寻找一个心中的桃源。

    楼云渊也是这样。

    早年失怙,由母亲一人抚养大,父亲生前是一落第秀才,而云渊在幼时便表现出了对书籍的热爱,但其家境贫困,年少体弱,无以得偿。好在束发之年,遇上了石砚冰,成为了其的书童,砚冰先生将云渊的母亲接到了苏州某一宅邸,而楼云渊也跟随着他,来到了君子堂,一晃十年已过,自己每日在君子堂中便是整理一下先生的笔墨,然后一个人在书房中翻阅着各种典籍。

    十年匆匆一晃,楼云渊已可算是君子堂中的“老人”了,不少的人来来去去,学艺,游历,拜别……每天都在上演着相似的剧情,随着君子堂门派声望日隆,一跃成为八大门派,想要拜入门下的江湖人士也是与日俱增,然而门下收徒的规矩却极为严格,门中的人数也就稳定在了一个数量上,楼云渊看着自己身上的武斗衫,无奈的摇摇头,像自己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本是不应该着此装的,这说起来还是前两年,君子堂玉箫三公子之一的秦轩齐为他讨要来的,君子堂对着装的限制并不多,只不过楼云渊还是习惯这样墨青色的服装,不过穿上了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看看石先生的藏书吧,免得四处晃悠时又被新进的弟子当作师兄来切磋一番。

    楼云渊从弟子居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边穿衣一边整理发冠,心下暗叫不妙,自己昨晚明明很早就入睡了,今日居然昏睡至此,他连忙穿好衣服,整理好发冠,三步并两步的跑向石砚冰的居所,还没等喘口气,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立在书桌前。

    “是云渊吗?何事竟如此惊慌?”那人手持狼毫,笔尖正好停在了一处。

    “云……云渊见过掌门。”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垂手行礼,低下头去,不敢看那人,心中默道:“没想到掌门居然过来了,这下可好,被逮个现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风雅门主萧别情,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这几****不必早来,将这里打扫干净即可。另外,昨夜可有听到什么?”

    楼云渊见萧别情没责怪他晚来之事,略感奇怪,只是恭敬的答道:“弟子知晓。昨夜弟子早睡,但似在入梦之际闻有人吹奏笛曲,声音雄奇怆悢,似易水悲歌般慷慨,又似碧海浪潮般壮阔……”楼云渊娓娓说道,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抬起头来,只见萧别情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让楼云渊有些不自然,他喏喏道:“弟子昨夜昏昏沉沉的,刚才所言大概是昨夜梦中所见吧。”

    萧别情闭上双眼,问道:“云渊,你跟随石先生多少年了?”

    楼云渊想也不想,便答道:“已然十个年头了。”

    萧别情点点头:“十年了啊,但你的内息似乎很弱,而拳脚也未有练过,你做他的书童,就没有学过两招?”

    楼云渊脸红了红:“回禀掌门,先生也曾教过我一些内功招式,但我着实没什么武学天赋,所以先生也就不勉强我学什么了。”

    萧别情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向门口走去。楼云渊脑袋一热,转生向萧别情问道:“掌门,请问石先生他是出远门了吗?”

    萧别情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你跟了他十年,还不知道他的习惯?”

    楼云渊摇了摇头:“回禀掌门,先生的确有寒冬出远门的习惯,但是这一次,似乎比往年要早近半月。”

    听闻此言,萧别情的面色一僵,近乎是一字一字的问道:“你没记错?”

    楼云渊不知晓萧别情的面色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之差,回答道:“从七年前,先生每次出去,我都会记录下来,虽然每年这个时段出远门返回的时间会有所偏差,但出发的时间基本是在近半月后的三天中,所以我……”

    楼云渊还未说完,只见萧别情一个纵身从眼前消失了,“掌门……”楼云渊呼喊道,早已无人应答,只是发现手中多了一张字条,上写着:“外人来访,若有相问,则称砚冰同我回万苏山庄。”楼云渊刚看完,手中的字条竟然自己开始焚烧起来,他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字条渐渐化为了飞灰,“四周有人?”楼云渊心想到,绕着房屋走了几圈,但没有什么发现,殊不知这是萧别情写好这张字条后,以暗劲附着其上,算好他看完的时间,领字条自己焚毁,对于内功的拿捏,真可谓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楼云渊摇摇头,叹了口气:“先把书屋打理下吧。”走近书桌前,只见纸上墨渍犹未干,简练的宣纸上,写着银钩铁划般的十字: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楼云渊看着这十个字,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悲凉,望向窗外,秋色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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