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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修炼传说 > 第十九章 河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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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大陆交界,往北大约千余里有一片荒谷和大山。

    那里没有人烟,没有树木,没有活物,只有一片碎土,伴着黄沙,从古至今,寂静了数千年。

    碎土成块,便成了岩层,岩层聚集,便汇成高坡,坡上裹上了黄沙,就形成了山峰,峰岭随年月增长,经久不息,从不疲倦。

    如果不出意外,这片峰岭也许会一直长下去,直到追入天际,直到被两座大陆的所有人看到,然后奉为神奇。

    可是,这片大陆之上似乎从来就不缺少意外:在不可知的一些日子里,黄沙之间突然流入了一条大河。

    河水很宽,撞击着波涛,从不可知之地而来,带着一些不可知之人。

    河水从北方开始流动,往南面而去,攀过了几座大山,随后便落下,起伏之间,湮没了这里的很多荒凉。

    于是,水势而过的地方,有了很多不同。

    荒谷之间开始有了生命。

    大山之中逐渐兴起生机 。

    有绿芽从岩层中顶风而出,无数细小却坚韧的爬虫在土块中穿行,荒芜中有了欢快,平凡中多了希望。

    这片荒谷从此不荒,大山宛若新生,阳光从天空落下,照在这里一片安宁,便是人间之景。

    河流继续流动,来来往往,不曾停下,只是偶尔,会有叹息声从波涛中传来,无比落寞,并且深沉。

    这些声音在安静的峰岭间响起,在流动的河流中传唱,持续了很长时间,意韵莫名,却很难理解,似乎,这不是人间的声音。

    直到某一天,那条河流悄悄流过,便离开了大山,如同来时一般,走的也很神秘,去到不可知之地。

    那阵叹息随之而去,只留下几度回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一个男人来到这片峰岭之间,他好像是突然出现,又好像是一直都在,看着这片人间之景,他点点头,感觉很满意。

    似乎这一切,是一场杰作。

    他的眼里藏着一片水光,水色弥漫间有之前那条河的影子,河水很宽,在瞳孔中翻腾,欢呼雀跃,像是故地重游,所以很开心。

    男人站了很久,没有说话,日升月移间,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夜晚。

    黑夜过去,便是白昼,这样的交替一直都在,却又似乎每天都不一样。

    那个男人看着夜色,忽然在某个时刻望向了东边的方向,那里是洪国最偏的地域,非常遥远,视线当然不可及,尤其是在黑夜。

    可是他就这样看着,若有所思,脸上表情很淡,却带着莫名情绪。

    然后他消失了,黑夜间突然没了他的踪影,只有隐隐的河水流动声在空气中震荡,证明着他曾经存在。

    黑夜总会过去,黎明前夕的那一刻,当第一束阳光刚刚洒下,他又出现在原地,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位少女,都在昏迷。

    那个男人低下头,看着那个少年,眼神中的河流开始翻腾呼啸,似乎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他低下了头,想起了一些往事,感觉有些悲伤,于是,峰岭之间,再次响起一阵叹息,如之前那般,落寞,并且深沉。

    江仇正在做梦,梦里大千世界,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见到了一只孔雀,在天空中飞翔,躲避着很多未知的追逐,然后被击落,重伤,在风声中湮没了生机,最后化作一片刺目的血色消失。

    他见到了一片流水,在深林间流淌,从这一棵树,流到另一棵树,这片流水,似乎很孤单。

    他见到了一座城,城里的景色很迷人,城里的人却很陌生,他走在路上,被风吹过头发,自己不愿理会,却也无人问津。

    他见到了一个客栈,客栈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有个高大的汉子,还有一位姑娘他和这些人说着话,交着心,相识着,相知着,最后,却分离着。

    他见到了一场杀戮,见到了一次逃亡,见到了很多厮杀,也见到了,某些人的死去,以及,自己的沦落。

    他最后见到了一条河,河水很宽,也很温柔,他看着这条河,身体的疲倦渐渐被河水冲走,所有的伤痕似乎正在慢慢愈合,他感觉到了力量,感觉到了气息,于是,他便醒来。

    在一片布满绿色生机的峰岭之间,江仇醒了过来。

    秦舞就睡在江仇身边,脸色很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只是呼吸还算平稳,气韵尚且正常。

    江仇看了一眼,确定了她没有大碍,这才转过目光,望向四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隐没在一片繁花之间的那个男人。

    他望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望着他,隔着三尺的距离,两个人的目光渐凝,然后同时垂落,似是心事重重。

    江仇面色如常,冷静十分,他平稳着呼吸,然后开口:“我好像见过你。”

    他的声音干哑,似乎有血卡在喉咙深处,有些刺耳,却无比坚定。

    那个男人眯起双眼,瞳孔中的河流渐渐平息,在他眼帘中静静流淌,似乎,那便是他的心情。

    “我以为,你醒来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感谢。”

    男人眼眸深邃如空,静静说道:“只是没想到,你的性子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倒是很像你的母亲。”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一层诡异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的落幕开始在两人之间流动花还是很香的,草还是很绿的,山还是很高的,只是江仇的脸色,却不再是那般冷静。

    他站直身子,眼神渐冷,想说点什么,却莫名想起了些什么。

    当日江水流身死之时,那片深林之间下了一夜的雨,江仇的鼻子很灵,他闻到了自己父亲身上的血腥味,闻到了雨水的清透味,同时,也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那种味道很陌生,来自深林之外,而且隐藏的很深,却依然在那一夜的雨水之间留下了一丝气息。

    江仇记住了那个味道,可是出了林子,便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种味道,直到今天,直到此刻,直到他醒来,然后看见了这个男人。

    那种味道才再次出现,而且,愈发浓烈。

    所以他会说:我好像见过你。

    见过,便会记住,却不是记住容貌,而是记住味道。

    江仇想着过去的很多往事,简单的,乏味的,悲伤的,压抑的,他有些难过,过了很久才沉沉说道:“你是南灵皇族的仙人,那夜是你去林子里杀了我父亲。”

    这句话不是责问,只是陈述。

    那个男人脸色很不好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江仇继续说道:“今天你在那片荒原中救下了我。”

    这句话不是感恩,亦是陈述。

    那个男人脸色更加难看,却依然没有说话,继续沉默。

    江仇低着头,眼眸之间黯然失色,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他有些疲倦,于是坐回地面,轻轻说着:“我不会放过自己的杀父仇人,却也无法杀死自己的救命恩人,错过了今天,我依然会为父母的两条命,去问你们这些仙人要个说法。”

    气氛有些僵持,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应该说些什么,两个带着血缘关系的男人在这片峰岭之间开始沉默,似乎想要以这种极度无趣的方式来结束今天的第一次见面。

    秦舞在昏迷中忽然咳嗽了一声,没有醒来,却适时的给这一刻的安静带来了点声音,江仇侧目望去,皱了皱眉头,有点担心。

    “她没大碍,只是受了一道掌劲,体内的淤血已经被我逼了出来,只要静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那个男人转过头,目光中带着几多怅然,很快话锋一转,说道:“至于你说的,想要找仙人要个说法,这种想法,我想连你父亲都没有过。”

    “所以他死了,被你杀死了,逃避的人总以为能躲一辈子,结果都是不长命。”

    江仇目光阴沉,声音更加阴沉:“所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深林之中,或是人间之内,我都没有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所以你叫江仇?”

    那个男人看着他,若有所思。

    江仇点着头,一下一下,速度很慢,却很沉重。

    “可你毕竟还是姓江,大陆之上,配的上‘江’这个姓,只有我们南灵皇族一脉,无论是你父亲江水流,还是我江河,或者,你这个江仇,都无法逃离皇族的影子。”

    江河脸色很严肃,他看着江仇,认真说道:“你若要报仇,先要对的起自己的姓。”

    江仇冷笑:“我只当自己是孔雀的儿子,至少,妖族没有对他们的圣母孔雀下死手。”

    空气中的云气开始聚集,在遥远的高空中慢慢凝聚,阴沉成一片,这片峰岭间的明亮被一层暗色笼罩,似乎随时都能下起雨来。

    江河眼眸间的那条大河开始呼啸翻腾,卷起层层浪涛,在瞳孔深处动荡。

    他有点生气,声音也大了些:“你站在低处,却还不愿意抬头望望妖族的天空,那里的阴暗和肮脏,是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存在。”

    妖族和仙人自古便是对立,江河的这些话也许会是事实,但是更多的,往往是情绪使然。

    所以江仇没说话,只是脸色倔强,表示无谓。

    江河继续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也远不止你看到的那样,正如你的身份,正如你父母的死去,正如东陆洪国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一双眼睛能看清的。”

    “很多人都跟我这样说过,却没人能给我答案。”

    江仇冷冷说道:“我只能顺心而为,不求对得起所有人,至少对得起自己。”

    “我会教你。”江河认真说着。

    天空的云色渐散,如来时一般,走的也很快,一层光晕落在江仇的脸上依旧冷静,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有些莫名。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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