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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儿吃惊,江州市发展这么多年,早就是国内一线的城市了,竟然还有这种类似城中村的地方。我家倒是也穷,可爷爷辈打拼一辈子,那时候留下了一间很小的平房,勉强够我一家住的。
我莫名地有点儿感叹,脑子里的记忆飘荡,我想起小时候走街串巷,那时候大家好像都还挺穷的。现在可真是日新月异了,贫富差距简直天上地下,有时候恍惚间觉得江都市的中心区到偏僻区,好像是个年轮似的,从新的两千年走回了六七十年代或者更久远。
我看着石头做的蒙了尘的老旧路碑,摸索到了林打炮家附近。
夜已经深了,四处灯火都灰暗着,可有一家却亮着诡异的红灯,远远看去,妖异得吓人。
我咽了下口水,朝前走去,知道那红灯处应该就是林打炮家没跑了。
我在门口处停住了脚,林打炮家不出意料,确实是比较破旧,而且是瓦棚木屋,一间大概也就二十平米的房子,门口摆着一个底部烧黑了的铁锅,架在土石混合的矮台子上,旁边有张黄色沾了灰的小木椅子和一些劈好的木柴,隔壁是一个塑料棚,半人高的残破木门沾了张发黄的纸。
我愣在这里呆滞了很久,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发愣。那种好闻的柴火和树叶混合燃烧的味道,不断地飘进我的鼻腔。
我走到门旁,里边传来了隐隐约约地啜泣声,我迟疑了一阵,还是敲了几下门。
没有反应。
我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这回里面开始连啜泣声都听不见了,安静得可怕。
我皱着眉头有点儿疑惑,明明我都听见啜泣声了,怎么这下还没了!
我舔了舔嘴唇,叹息道:有人吗?我是林打炮的同······朋友。
又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始缓缓地有了一点儿窸窣的声音,哒哒哒的拖着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嘎吱。
木门拉开了一点儿,露出一点儿小缝,一个泪眼婆娑的苍老女人往外偷瞄了一下,带着哭腔怯怯道:你······你是哪个?
我是林打炮的朋友,我听说了他······我来看看您。
苍老女人顿时眼泪流得更厉害来,呜咽着说:打炮他······呜呜,你、你进来吧。
苍老女人缓缓拉开门,身子一踉跄就要倒地。
我连忙上前扶住苍老女人,问道:您没事吧?
苍老女人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黑色的头发夹杂着不少发白的发丝,缓缓站起了身子。
我张望了一下,这木屋里,左右两侧都有一个被白线吊起来的青绿色的幕布,底下露出的一点儿床角,我猜应该是简陋的房间。剩下的就是一个黄花大木柜和满地的工厂带来的手工制品和一些杂物。
屋子的中间一张方桌上,供奉着观音,摆着几个塑胶的小花碗,上面是些常见的盗版糖果和瓜子。可此时桌子前面挂了张黑白照,我一眼心就揪成一团,是林打炮的照片。方桌最前方摆着两个红尖头的小灯儿,红光的来源。
方桌下摆着一个铁盆,里面尽是些黄纸和纸钱燃烧的灰烬和残余。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支支吾吾地问道:您、您是林打炮的母亲吧?
除了我,还会有人在意这可怜的孩子,他才十七岁啊!他······呜呜呜······
我心里有些悲哀,上前安慰了林打炮母亲一下,林打炮母亲让我随便坐,我拉来一张矮木椅子坐下,可突然想到了,林打炮的父亲呢?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压低了嗓子问道:叔叔在休息呢?
林打炮母亲猛地停住哭泣,瞪起眼呆呆地看了我两秒,很诡异地额了一声,喊了起来:那个杀千刀的畜生!早就跟着婊子跑了!哪还管打炮的死活啊?!
我呆住了,眉头紧皱,之前在学校里听到林打炮的故事,完全没有提过这一茬,只是在开他名字的玩笑。
林打炮的父亲竟然带着女人跑了?就这样丢下了林打炮母子?我眨巴着眼睛,不敢追问下去,只是拉开话题问道:额······您、您现在做点儿什么?
还能做什么?大字也不认几个,只能接接工厂的活儿,一个月下来,还不够吃的!林打炮母亲说了眼泪珠子滚得更厉害了,瘪着嘴哽咽道,打炮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慌了神,连忙劝道:您要节哀,别哭坏了身子,您吃过东西没?
我虽然知道这些全特么是屁话,节哀,节什么哀?孩子辛苦养那么大,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哪怕养条狗,也伤心得够呛。
我没事,你别管我,林打炮母亲哽咽了一下,抬手擦了擦眼睛,抬眼看向我,缓缓道,谢谢你,打炮出事后,就没人来看过他。亲戚们都逃得远远的,生怕我冲他们借钱,我借什么?我就是穷死,我也不要他们的一个子儿!
我摇手苦笑道:哪里的话,我和打炮关系那么好,过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我扯了个谎,为的是让林打炮母亲舒坦些。
林打炮母亲突然抬了抬眼,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你就是那个谁,那个给打炮钱的人?
我愣了一下,惊讶道:没、没啊,我没有给过林打炮钱。
林打炮这名字太怪了,搞得我老是想叫他的姓,不然打炮、打炮地说,就显得有点儿怪异了。
哦,林打炮母亲吸了一下鼻子,摆手说,那没什么了,你饿不饿?吃点儿东西吗?
我连忙摇手说:不用,不用,我吃过才来的。
其实我肚子都饿扁了,可看着林打炮家这光景,我真是不好意思腆着脸要东西吃。
林打炮母亲木然地点了点头,抓起两张黄纸往还剩一点儿火苗的铁盆里缓缓放下。
我看着火光逐渐烧起,我也凑过身去,淡淡道:我也给林打炮烧点儿。
林打炮母亲看了我一眼,干瘪的眼睛突然又湿润了起来,肩膀耸动着抽泣。
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打炮母亲抽泣着说:不关你事,你给打炮烧吧,烧多点儿,路上别冻着他,让他知道有朋友来看过他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难受,人死如灯灭,死的人倒是一了百了了,人世间再也与他无关。可活着的人呢?活受罪,为他哭泣为他难受,日日夜夜难以入睡。
我叹了口气,抓起两张黄纸缓缓地放入铁盆,火焰的温热升腾起来,哄着我有点儿发凉的手。多悲哀啊,丈夫带着女人跑了,即将成年的孩子死了,独留一个孤寡女人活在世上。
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打炮母亲。
林打炮母亲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道:他们警察也是吃干饭的!为什么我家打炮出事那么久,还没查出凶手?
我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可、可能案子比较复杂吧。
我心里真是难受得要命,我心知肚明,林打炮的事情,是决计查不出来的,唐家想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子,那简直易如反掌,就凭我在天台遇到的那两个人,弄死林打炮而且不留痕迹,也就是喝口水那么简单。
最让我难受的还是我自己,我答应了林打炮的事情,没办到。我咬了咬牙,心里恨恨道,唐小可,迟早我要让你和唐家都付出代价!
我看他们警察就和凶手是一起的!这么一条人命,天大的事情,什么动静也没有!你说说,这像话吗?!
林打炮母亲一激动,仰着头突然瞪起了眼,身子往后一倒,摔倒了矮椅子下面。
我连忙上前扶起林打炮母亲,紧张地问道:阿姨!阿姨!你没事吧?
林打炮母亲的嘴巴蠕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眼,停顿了一秒,又哭了起来,叹息道: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儿晕。
您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了?你得老实和我说,林打炮已经去了,您再饿坏了身子,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林打炮母亲苦笑了一下,摇头说:我不饿,没事的。
我扶着林打炮母亲靠墙坐下,起身说:我去给您买点东西,来得及都忘记了,您在这儿坐着,我立刻回来。
不用了,你别······唉!
我直接快步往外走,不管林打炮母亲的推辞。
我顺着大道儿往外快步走,十来分钟才来到灯火通明的地方,在一家小超市里购置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有一点儿葡萄糖和营养品,银行卡一下子刷空了,心疼也顾不上了。
等我出到超市门口,突然愣住了,一个墙壁凹陷处,有一架提款机!
我咬了咬牙,心里暗骂,这特么公共设施没建起来,提款机倒是建得勤快!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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