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人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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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游密记（131）

    “老同志的故事啊，说到了失去的时间，他说不清楚那一夜或者几十年是怎么回事儿，当然了，到底是说不清楚，还是不想说清楚，我们现在并不清楚，不过这个不重要，因为并不是现在一定要说明白的事儿。凡事必有其理，很多时候不必深究，到了应该真相大白的时候，或者事情应该被说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被说出来了，我们急什么呢？急了有用吗？何苦来哉呢？”

    “时间这个东西，很奇怪。我不知道大家对‘转世’怎么看？也不知道各位对人死了以后到底有没有灵魂这件事儿怎么看？我们的生命，现在都是几十年，长一点儿的一百多年，也多不了多少。但是，如果我们死了以后还能再来，那就不止百八十年了。就像刚才那位变成机器人再延续生命的妈妈，不管那是机器人也好，换个身体的人也好，都是生命的延续。如果生命真的利用这样的手段就可以延续，那就牛大了，太大了，这样的机构如果同意，我立马投资，投多少钱都愿意，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我自己的不够，还可以找朋友融资，我就不信他们不哭着喊着投钱。问题是人家看不上我们啊，估计人家肯定不缺钱。钱这东西，如果以时间来衡量，那就是无穷小，极限于零。我们的生命，归根到底，还是个时间问题，如果以我们这个世界作为基点的话，我们的生命结束了，就相当于我们拥有的时间消失了。现在有句话，叫年轻的时候用时间换钱，老了以后用钱换时间。年轻的时候，用时间换钱容易，区别在于效率和机会，但是只要你肯卖，总能卖的出价钱，不管是体力还是智力，卖多卖少，看你自己本事。但是老了以后，想拿钱换时间，对不起，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治病容易买命难。所谓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间，每个人想必都有自己一笔账。——我是不是说的很乱？我自己也觉得，大家凑合着听吧，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您就凑合着那么一听。我是顺嘴说的，没过脑子，您别介意啊。说回来吧，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老同志失去的那几十年，那个时代，人其实除了记忆，也收获不了什么，不如换到这个时代，那收获可就多了——您说对吧，老同志？您现在这辈子活的，可是比原来那样一辈子合适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单说钱，您这辈子赚的，可是原来几万辈子都赚不到的吧。您别怪我说漏了，您一进门儿，我就认出来您了，只是想不明白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没敢确认一定是您，我实在是没想到，新闻联播上看到的人，能活生生坐在我旁边，而且跟我有一样的苦恼，一样的无奈。不过刚才您一出声说话，我就认定了是您本尊了。我是真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经历啊，怪不得您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大家都以为您是铁石心肠六亲不认，没想到您不只是看破红尘，而是经历了放下了生死啊。这就对了，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果然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

    “我不是故意说出来您的身份，在座的应该大部分都心里有数了，只是没有人点破而已，您这张脸实在是太有特色了，想认不出来都不行啊。我年轻，愣头青，憋不住，您老别介意啊。”

    “得，我啰嗦了这么多，其实是想说说我自个儿的事儿，我的事儿，也是跟时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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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游密记（132）

    先说说我的初恋。

    大家有兴趣听吗？如果没兴趣听，我就不絮叨那个了。

    有啊？好吧，那我就说说了，大家就当一起回忆一下青葱岁月吧。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轰的一声，懵了。

    虽然那时候很懵懂，也未必明白这个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心里知道，这辈子，我是忘不了他了。

    后来的事情很三俗，我看上了他，他也看上了我，我知道。整整三年，我们俩都眉来眼去的，互相都明白那个意思，同学们也都看出来那么个意思，但是，那三年我们都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敢发生。不是因为胆儿小，我可不是胆小的人，问题是高考。我们那个年代，考大学太难了，那可是决定人生命运的大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学校又是北京最牛的学校，竞争都是白热化的，谁敢拿一辈子的事儿开玩笑？是，那时候北京考学比别地儿容易，但还是难啊，现在才容易。更何况，同学们都暗自互相较着劲儿呢，攀比啊。所以，虽然郎有情妾有意，但是我们俩都只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感情的事情只有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就这么一直憋了三年。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考，考到了最后一门儿，我比他聪明，性子又急，做完了以后检查了一遍，觉得就那样儿了，也找不出什么要改的地方了，就主动交了卷子，出了考场，背后当然是一阵噪音，懒得理他们，让他们羡慕去吧。

    然后，我就到了他的考场，站在走廊上看他考试，等他考完。

    他还在那里奋笔疾书，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看样子发挥的不是很理想。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吧，已经天天看了整整三年了，陌生吧，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那张脸，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就赶紧转移视线，也没有靠近看过那张脸，靠的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偶尔擦肩而过时的那一瞬间。

    远远看着他在那里忙活，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我在外面看他，他沉浸在最近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还没有我。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

    在我们的生命里，互相都是陌生人而已，我们只是觉得我们很熟，其实，我们从来没有熟过。

    我忽然又觉得如释重负，也觉得人生很吊诡——别人把命运赌在一个笔尖上时，唯恐一点点的差错就是天壤之别就是万劫不复之时，你却可以在那里轻轻松松的看风景，可以在蓝天白云下轻轻巧巧的点上一支烟，吹吹小风，想想自己的小心思，笑傲江湖。

    我就在那里等着，想着这三年的日日夜夜日思夜想，想着等了这三年，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不管值还是不值，也不管以后如何，反正我是一天都不想等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人流中他表情沉重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他目光茫然，失魂落魄，根本没有看到我。

    我看着他脚步虚浮、面目苍茫的样子，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肩膀。

    他被我吓了一跳，一下子从自己的世界里脱出来，他咧咧嘴，看起来很想对我笑一笑，挤了好几下都没挤出来。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拍了他一巴掌，“都考完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走吧，跟我喝酒去。”

    结果这句话不说才好，一说反而出状况了，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我、我，考砸了。”

    然后那么大一个大老爷们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趴在我一小女子肩膀上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的是昏天黑地天昏地暗，直哭到太阳下山夕阳西下，把我好好的一条漂亮裙子弄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当然了，在他哭的时候，我早就把他拖到了学校的小树林儿，总不能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一直哭着吧，大老爷们儿多栽面儿啊。

    不知道各位的恋爱是怎么开始的？反正我的初恋，就是这么一场大哭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