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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仗剑山河录 > 第十三章-太平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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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在尚未纳入大奉版图,民风习性与中原旧九国虽有大不同,民间或者官府暗地里与九国间却素有商队来往。在大奉铁蹄下更名为陇右道之后,原先通往各地的茶马商道,修葺拓宽一番,同样更名为州道。

    李南陈玉节二人年龄相差不了一两岁,一个跟谁都自来熟的闲散性子,一个在山里山外自找热闹不怕事的主,同样都憧憬着一个江湖梦,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很快就相见恨晚无话不谈,就差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了。

    陈玉节无明确目的地,索性随着李南往北而去。

    出了开州地界,二人在通州蒙头瞎转几,只知道个大概方向,一路向乡民问路。前几次两人还都有些倨傲,以高人侠士作风标榜自身,每次得到乡民指引道路后会都会赠上些许零散铜钱,以示感激,到后来就逐渐娴熟起来,专挑袅袅炊烟之时,问路之余还向淳朴乡民花钱买些酒肉吃食或是拆房借宿一宿,不落俗套。

    以至于有次李南瞧着人家姑娘,鬼使神差来一句姑娘长得真水灵,立马被人家中兄长父亲抄起锄头扁担足足追出一里地远,然后就是两人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当半夜被空空如也的肚子饿醒来之后,李南恍然醒悟,那句话本身没啥问题,错在不应该在给银子的时候。

    最后一点年节余味的元宵都已经过了半个月,闲散休憩了好一阵子的商人重新操劳起来,沿途陆续有大商队,马车货物南来北往。

    李南二人高坐马背,偶尔遇上越过驼满整整几车货物的车队行人,都会默契地催动马力跃过车队扬长而去,奔出老远才缓缓放慢速度。

    两匹马是昨日路过一个镇马市买的,两人都是打定主意好几了,不能继续跟个杂役仆人一样靠两条腿赶路了。虽然是走江湖,但该有的行头不能少了半分。

    前几日刚踏上州道,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李南二人倒没想太多。只是一走下来,共计数十来拨人从后方一跃而过,马蹄哒哒车轮咕噜作响,喝退路人两旁躲闪,再呼呼绝尘而去,让人心痒难耐。最关键的是,两人一路走下来,等到黄昏歇息时分,整个人蓬头垢面,从头到脚抖落的灰尘起码有三两,两人一凑,都快半斤了,全是马蹄践踏起来的扬尘。

    出门行走江湖,脸面差了那哪成?于是接下来每过一个村庄镇,李南与陈玉节都到处打探哪里有马市,终于在昨于听闻停顿的镇上东边有个马市。

    急冲冲赶到马市,李南与陈玉节都是没骑过马的人,更不懂得鉴别马匹的好坏。二人在马厩里东看西看,各自选中了一匹健壮高大的马,马商立马对二人一阵夸张,是客人好眼光,挑中了难得的两匹马王。陈玉节对李南打了个眼色,知晓不过是马商的要价辞而已,可二人也不知晓马匹市价。陈玉节估摸了会,壮起胆子就着对方的要价拦腰一刀,马商一脸肉疼的表情,手脚却丝毫不墨迹,立马把缰绳递给二人,收走银子。

    李南怀中起先有二百两,陈玉节身上也揣着那个行事吝啬的便宜亲戚掌柜私下塞来几十两盘缠,两个不愁明日的年轻人花起钱来都不含糊,又在镇上有买了两顶斗笠,遮挡灰尘。

    快马轻裘,策马扬鞭,江湖味儿越来越足了。

    前头不远处有个简易凉亭,不过几条木梁柱盖上茅草,再加上几个老树墩或是石柱。这凉亭同样是大奉修葺州道时所建造,相隔二十余里就有一个,供路人行商歇息避雨。

    此时凉亭外已经停了三辆马车,几个车夫就靠着货车旁边歇息,就着水囊吃上几口干粮,顺便给马匹喂上一顿干草。凉亭内,一个老者舒展了下身子骨,随便咬了几口面饼咸肉,坐在树墩上轻轻捶打着双腿。

    李南二人将马栓好,取下斗笠,在几个马夫提防的注视下大大咧咧进入凉亭,一屁股坐在简陋石凳上,同样准备歇歇马力,吃点赶路饿了几次肚子才学会备着的干粮。

    老者对着两个年轻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几口干硬的面饼下肚,陈玉节取出水囊,咕哝几口,酒香四散。

    老者嗅了嗅鼻子,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感慨之余,更多的是平静祥和,一身算不得上锦衣华服的长衫下,倒显得知足常乐。

    李南还在撕咬着牛肉干,将手中水囊抛给老者,“老先生,不嫌弃的话也来几口?”

    老者接过水囊,几口酒下去,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人呐,到了年纪不服老不行。这还不是骑马赶路,只是坐在马车上一把老骨头都差点颠簸散了。往前十年,老朽出门做买卖同样是水囊灌酒,打个喷嚏都带着酒味,也是一个十足的老酒虫。可这当家中两个孙子孙女会来扯老朽胡须,能奶声奶气喊爷爷的时候,胆子就了许多,不仅自己跟货的时候不喝酒,还让伙计们都不能喝了,就为了安安稳稳的一人不差的回到家中,与妻儿一起过简单日子。”

    陈玉节凑了过来,开起了玩笑:“老先生,出门做买卖也不防着点,就我们俩这种骑马佩剑的生人,酒你也敢接过去喝?”

    老者哈哈一笑,又是一口酒下去,才将水囊递还给李南:“这位兄弟消遣老朽呢。老朽就一个做点生意的商人,在巴蜀地区与陇右道倒腾点寻常物件,哪里要担心那么多。再一个,老朽看二位也不像是求财的人,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啊,心比高嫌弃黄白之物俗气,要么一心想着行侠仗义扬名江湖,要么入伍为军立不世军功,再就是跟我那儿子一样,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期待着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这条州道,可是大奉钦定的商道,一般可没土匪强盗会来这打劫。”

    李南不由好奇,问道:“老先生,这又是怎么个法?都做的杀头的买卖,被官府抓住了横竖都是一刀,难不成还有哪条道劫道不犯法不成?要是有这好事,那我也得去凑凑热闹……”

    老者连忙打断李南的胡言乱语:“兄弟万万不可有这等不正想法,大奉严法治国,不管在十三道哪个州县,对马贼流寇历来毫不手软,被抓了十有八九要被拉去斩首示众。这条通往西庭州的州道来往的货物,可是占了陇右道各州县商贸近三成的分子,都护府对这条州道的通畅看重的很,要是有商队在这被土匪强盗给劫了货物,只要被都护府知晓了,立马就会派陇右道骑兵专程前来清剿,这么多年,被陇右道越境清缴的土匪都好一两千了。道路顺利通畅,这也是最近二十年才有的光景,得庆幸下太平才有老朽这等商贩的安稳买卖做……”

    起以往,老者似乎回忆起来故人故事,“二十年前,这条道上可哪有现在这安顺繁华,几乎每个商队都要花钱请上不少护卫,可每趟还是要碰上几伙从西域游荡过来的马贼,像我们这种没钱请太多护卫的,到头来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过凡事都有好有坏,道路是安稳了,可这每一趟往来的利润也慢慢下来了,恰巧老朽也年纪大了,不愿再跟以往那般靠运气做买卖了,跑跑这种平淡买卖,挺好。老朽的一个同行,家中出了个败家子欠下赌场一屁股债,被摧的急了没办法,同行只得舍弃了这条虽然绕了些路的商道,去抄以往那些躲避马贼流寇走出来的近道,结果呢,一去不回了,哎……”

    老者的感慨叹气中,李南望向陈玉节,后者也正抬头,两个胆大包的年轻人,眼神熠熠生辉。

    短暂歇息进食后,老者招呼马夫,重新上路。

    李南二人旋即起身,跟上商队。

    扬鞭跟随在马车左右,陈玉节在马车旁与老者闲聊,旁敲侧击打听到了先前所有匪寇出没的近道。

    又相伴前行了几里路程,李南与陈玉节调转马头,同老者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良久,老者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哎哟,我这张破嘴,这不是害了两位兄弟!”

    老者吁停马车,顾不得车夫的诧异眼光,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眺望,二人身影早已远去。老者对着马蹄疾行带起的一路扬尘,奋力喊道:“千万要心啦!千万别乱来啊!”

    ————

    枯泉山离曲折串连各郡县的州道三十余里,方圆几里只有寥寥不到二十户人家。穷山恶水下,能耕种的良田也无几亩,一年年的收成往往填不饱肚子,十余年来,只有迁出去的,从没有迁进来或者迁回来的,故周遭一带愈发冷清破败。

    二十年前,通往西域的州道左右盘恒七八拨土匪强盗,不管南来北往的商队从这通过都要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甚至连货带命都留在这,逼得请不起护卫的商队只得另寻他道,在穷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分外艰险的山路。

    当从京城外放的新任西域都护傅友德以蛮横手腕,下令西域铁蹄清洗为陇右道输送血液的经络州道时,多年以来靠打劫州道为生的土匪强盗被一扫而空,来往商队无不对西域都护府感恩戴德。扫清大大路患后,西域都护府每年都要借春蒐秋獮之名,让西域铁骑巡视各来往州道,以防野草复生,虽陇右道以外各州县衙门偶有微词,但大多官员商贾对于往来安稳还是乐见其成。

    至此,以往商队迫不得已开辟的山路,就成了被西域铁骑踏破了胆子的土匪强盗唯一指望。仗着山路崎岖,大队人马难以入山围缴,拨兵士来了打不过就跑,被西域铁骑大漏过的土匪强盗夹着尾巴做人,倒也苟活了下来。

    环顾四周,一条清澈山间溪在左边蜿蜒而过,右边是个陡峭山坡,冲树木下杂草横生,陈玉节点头道:“左水右山,道路回肠九转,视野也不开阔,差不多是这里了。”

    李南勒停马,与陈玉节牵着马缓缓前行。

    徒步走了不到一里,在又一个拐角后路边出现了几间茅屋,李南上前敲门,一探究竟。

    久敲无人应答后,李南略微用力,感觉门后并无门栓,索性推开木门直接闯入。

    果不其然,屋内并无人影。

    李南扫视屋内,一张破旧八仙桌配上四张粗鄙长凳,就占去屋内一半位置,后面一扇木窗轻微摇晃嘎吱作响,窗面上并无糊纸,只用茅草随便遮挡,可真称得上家徒四壁。屋内略显简陋,倒也不显破败,粗陋的木桌木凳并未涂刷油漆,但也面滑光亮,伸手一摸并无灰尘,显然房屋常有人居住生活。

    李南走出房间,重新关上木门,另一头入门查看的陈玉节同样无功而返,对着李南摇了摇头。

    房屋的痕迹明明显示着有人居住,若是出门劳作,怎么会连一个看家的人都不留,就不怕过路人砸损了那点仅有的简陋家当?

    陈玉节牵着马寻了个斜坡,穿过杂草朝溪走去,招呼李南一起洗马,顺便让马啃食些才出嫩芽的青草。

    李南应了声,同样牵马下坡,身形渐渐降低,直至被杂草没过头顶。

    等待两匹马饮水啃食青草,李南与陈玉节不由猜测那本应该出现的拦路土匪究竟会何时出现,还是看不上两个年轻人全身一目了然的家当。

    潺潺溪水流淌声中,被斜坡阻碍视野的房屋方向传来细微响动,李南会心一笑。

    重新牵马上路,李南对陈玉节打了个眼色,放弃骑马疾行,只是任由马缓缓踏步游走。

    才走出不到一里地远拐弯处,前方道路上倒落一根足有成人腰宽的树木,勉强能够两匹马并行的道路被树木横倒拦住,若是寻常的商队马车恐怕就得被迫停止前行。

    眨眼睛间,十几个人影从密林中呼喊而出,一拨在前方挡住去路,一拨截住了后方退路。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草丛中冒出身影,奔跑几步,跃上拦路树,朗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

    瘦如竹竿的少年正的兴起,就被身后汉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二位过路贵客,需要雇几个人手搬走这拦路大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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