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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仗剑山河录 > 第八章-小竹峰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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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躲过手持一根木棍作佩剑的男孩,李南谢绝了妇人的挽留,也婉拒了妇人让管家准备的送客礼,不过那一坛子剑南春酿倒是欢喜收下了,正好带回去借花献佛孝敬自己那无良师父。

    走出城门,遇到一个行走贩,担子里挑着几只粗浅纸鸢,对着城外踏青游人吆喝贩卖。李南一摸身上,还剩下几十文钱,就一股脑全买了纸鸢,准备回到山上带着门下那群师侄们,寻个合适日子在习剑坪上尝试一把。

    李南把几支纸鸢绑在身后,左手提着那坛剑南春酿,右手双指再度并拢作剑,体内气机奔流不息,道路两旁瞬间黄沙骤起,落花飞舞。

    先前在男孩面前声势十足的一剑,李南自知徒具其形,神意撑死了也就自己师父那随手一剑的两分。那漫草剑别伤敌,恐怕连破甲都难,碰上二品宗师,估计连别人衣角都没碰上就已经在对方气机激荡下四散消弭。

    李南几度并指作剑,仔细体会下,仍然是不甚满意。

    哎,还真得慢慢来。

    心情低落不过片刻,李南马上给自己想了个新玩法。

    李南解下绑在身后的四五只纸鸢,奋力一抛,以气御剑的方式驾驭纸鸢在空中飞舞,含而不发,右手遥指前方,嘴里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诶,不对。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李南一路奔跑,纸鸢萦绕飞旋,自在快活。

    ————

    将纸鸢留在回雁峰,李南从后山路赶回了竹峰,沿途还不忘叮嘱在净衣池钓鱼的两个师侄,记得去让一向好话的刘师叔帮忙求情。

    色已暗,李南将带上山的那坛子酒献给了无良师父。走进厨房,发现郝师兄果然已经让门下弟子送来了日常食物,李南熟练动起手来,为两师徒的肚子忙碌了起来。

    用过晚膳,李玄白喝着剑南春酿,心情大好,让李南搬来棋盘,师徒于院中对弈。色虽暗,师徒皆非常人,并无影响,视物如常。

    在李南印象中,无良师父李玄白自称精于十九道,曾在扬州摆下棋局,临潮对弈七日,无一负手,得江南棋圣之称。

    三局棋毕,李南连负三局。

    李玄白将手中棋子抛入棋罐,清淡笑道:“才输不过十子,不错。逢妙处尖尖,精华已竭立尽,知取重舍轻。南,就凭你目前棋力,哪江湖游荡时没盘缠了,倒可以找个巷子,摆个棋局挣点盘缠。”

    李南不置可否,完全没放在心上。

    无良师父除了自称江南棋圣,还自夸满腹经纶,诗歌词赋下一绝,也自称过酒中仙人,曾饮遍世间美酒,还过自己当年浪迹江湖时,世人惊叹“出鞘惊风雨,剑成泣鬼神”,风流于世,被人称剑仙。

    听得多了,再加上自己侍奉了十来年,从来没见过无良师父吟诗作对,在山上对于酒无论好坏,来者不拒,毫无风范,李南自然不当一回事,连那个最具气势的剑仙名字都不曾记住。

    微微月色中,回剑门掌教王崇明悄然来访。

    李南连忙撤下棋盘,从屋内拿来套简陋茶具,煮茶待客。

    水是泉水,茶是山上野茶。

    回剑门也常有刘氏族人送来的上等细茶,李玄白对刘承鸿不青睐有加另眼相看,也绝无半分冷眼,但对频繁登山故意亲近的刘氏族人却无好感,明确让李南不得贪好刘氏族人送上山门的精细。回雁峰掌管闲杂事务的郝德厚也知晓竹峰上师叔的喜好,每回让弟子送来的都是门人自己下山所采购物品。

    王掌教接过李南双手奉上的茶水,慢饮一口,轻声道:“啧,有段日子没喝竹峰的山茶了。”

    李玄白略微自嘲道:“竹峰只有这种粗茶了,我跟南平常喝着挺满足的。”

    王掌教呵呵一笑,和气道:“师弟,你也年纪这么大了,别急着生气。我是掌教,这人也老了,自然不好跟你一样,对人家不屑一顾,毕竟来者是客。梓州刘氏,对我们回剑门自然是有所求才会这般热情高看。我拒绝了古玩字画,他们就转送金银宝玉,我拒绝了金银玉翡,他们转送美酒精茶。到底,不管我怎么婉拒,刘氏族人总会想尽办法,让我们收下他们的些许什么。这宗门掌教,不似游历江湖那般纵情如意。”

    李玄白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王掌教继续缓缓道:“我回剑门不过一傍山剑派,刘氏一族所求能有什么,无非是想要由刘氏族人掌控回剑门。刘氏百余年耕耘,仕途官宦,将军校尉,巴蜀道内均已经快到达了顶点,现在啊,是想要开始收拢江湖势力了。”

    在一旁安心聆听的李南一惊,连忙喝茶掩饰。

    王掌教未理会李南诧异,轻声道:“承鸿当初拜入我门下,应该只是无心之举,纯粹是钟情剑道。出身远房偏房,自己父亲在族中也是旁枝末节,仕途军伍恐怕都比不过族内其他子弟,承鸿当初结缘我回剑门,索性另走他路,潜心做一个逍遥剑士,这些年,承鸿确实出类拔萃。我私下问过承鸿,当年只是他父亲在家宴上醉酒气话,才引来了刘氏一族对这颗阴错阳差下掉落在回剑门的棋子开始关注。早年间,无非也就承鸿父母记挂这个远离家门的儿子,才会登山拜访。前几年承鸿在他们那一辈子弟子中崭露头角,刘氏族人才开始逐渐登山送礼,笼络门内人心。前年我跟师弟们放手门内事务由弟子们打理,承鸿在几大弟子中脱颖而出,隐隐成为了这一代弟子中门内第一人,刘氏一族更是立马花大力气,给我们这宗门修上了登山石阶,从山脚一路蜿蜒到达宗门前院,长达数里。”

    李玄白低头喝了口茶,顿觉得索然无味。

    王掌教伸手,示意李南添加茶水,继续道:“今日上午,刘氏长房长子更是亲自带兵前来拜访。多年来,刘氏族人屡屡登山,时至今日,连不出意外就是下任家主的刘承业都登上了回雁峰,‘拜访’我这个掌教。刘承业笑言去年是族人考虑不周,准备亲自安排人手,过些时日将去年新修的登山石阶重新翻修,全部换上青色石板,给咱们宗门也修一条寓意平布青云的青云路。这一步一步盛势相助,无非是在为承鸿造势,让我们回剑门在下任掌教人选中时,不得不重重考虑承鸿。门下弟子中,若只论剑法的话,也只有南能够胜出承鸿一线了……”

    李玄白打断了师兄,没好气道:“竹峰一脉,不接掌教之位。”

    李南目瞪口呆,心想我这自己都还没过下口头瘾,你个当师父的就帮我给拒绝了。

    王掌教也不怪罪李玄白打断自己,爽朗一笑道:“师弟,你性子还是有几丝急躁,再这样子的下去,你这在竹峰近二十年可真是自画笼牢了。师兄我年纪长你不少,虽然剑道一途也远不及你,这也是师父那时候对咱们几个弟子明了的嘛,哈哈。但师兄我识自认人眼光不会差你太多,承鸿这人,待人接物中正平和,心中自有丘壑。承鸿十岁上山,这么多年来,不我们几个师兄师姐,连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刘氏一族认为与承鸿血脉相连下家族荣辱与共,可我回剑门未必就会输他们,从承鸿明事起,二十余年的言传身教,何尝会让事情彻底如了他们的愿。”

    李玄白舒展眉头,轻声道:“是我多虑了,让师兄笑话了。”

    王掌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慢悠悠道:“况且师兄我虽然早已年过古稀,但目前身子骨还是硬朗,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快去见历代师尊。这些年也只是让承鸿暗领宗门事务,既然老头子我还尚在,厚着脸皮这样继续糊涂几年,承鸿这孩子又不起夺权之心,想必他刘氏一族无话可吧。”

    李玄白双手提握茶杯,以茶代酒,敬向师兄王崇明。

    不管是敬酒还是自罚酒,王掌教安然承受。

    又是一盏茶后,沉默片刻的王掌教望着低头泡茶的李南,轻声道:“三五年过后,若是人心有变……”

    茶水未尽,余意未透,掌教王崇明起身,踏着微月而来,就着眉月离去。

    月色依旧,竹影朦胧,山风徐徐,犹有余寒。

    竹峰上,李玄白低头沉思,李南怔怔出神。

    院中,李玄白望向杯中茶,念起心头,水起涟漪。

    李玄白赫然起身,举杯对月,仰头一口喝光手中那杯茶,如饮烈酒,随手将手中白瓷茶杯抛在石桌上,任由茶杯滴溜溜绕桌缘旋转不停,似乎有了几分醉意。

    李玄白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双眼。

    李南刚刚在茶杯落桌声音中回过神来,又马上被在石桌上旋转的白瓷茶杯吸引去了眼光,然后偷偷瞧了眼自己师父,发现李玄白并未关注自己,马上御气出体,气机裹携力道已竭马上将要倒下的茶杯飞出石桌,继续临空贴近桌缘,绕弧欢快游走。

    一缕微风飘过,李玄白猛然睁开眼睛,长长吐气,似乎要将积压心中二十余年的郁结一吐为快,望着穿过重重行云的月亮,豪情万丈道:“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犹为夭。”

    李玄白转过身来,对自己徒弟沉声道:“南,你明日下山。”

    全神贯注控制茶杯的李南被这一声惊吓,外放气机骤然散乱,白瓷茶杯砰然炸裂。

    李南还没明摆师父所,纳闷道:“我今才出去转了一,师父。明日又下山……”

    李玄白对自己这个不明就里的徒弟并未动怒,望了眼被李南弄得四处飞溅的茶杯碎片,笑道:“南,你还是有点赋啊,掌教师兄刚夸你在师兄弟中剑道修为最高,你果然也就摸到了的门槛,没白白浪费我早上那一剑的心思。剑道修为一途,我竹峰一脉向来冠绝三峰,何时被他们超越过。”

    李南不以为意,心想我这何止是摸到了门槛,从下午以草为剑到气御纸鸢含而不发,再到刚才茶杯自然流转,我这可都快自学成才了!

    李玄白看见徒弟那副表情,从当年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上山门,师徒俩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哪里会不清楚李南心中所想。

    李玄白收敛笑容,认真道:“南,剑道一途,需登高望远,却也忌好高骛远。你观我先前一剑祭出千万飞剑,可你不知晓我那漫飞剑实为一剑,不管其中哪一道飞剑,都是真真切切的一剑,能够裂石断江的一剑。就你目前的修为,纵有千剑万剑,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别人一剑斩之。就好似一盆水,泼洒出去,纵然化水为千万雨滴,可力道不足之下任你如何跌落人身,终究是无法伤人分毫。”

    李南侧耳宁心静坐,似有所悟。

    李玄白望了眼地上,一片白瓷碎片随即漂浮而起,萦绕飞旋,灵气四溢,笑道:“不过你这般御气方法倒也算得上阳关大道,体内气机暂时雄浑不够,不如就从细微处下手,仔细雕琢体内每一道气机,做到心意起,气机至,拂蛛巢,不破。”

    李玄白返身进屋,将那晚膳时师徒俩人好不容易留下半坛子,准备之后几慢慢解馋的剑南春酿取出,拍开泥封,白瓷茶杯作酒杯,倒了满满两杯。

    李玄白不理会诧异自己怎么突然酒瘾上来了的徒弟,端起其中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缓缓道:“南,我方才让你明日下山。”

    李南楞了会,才明白了师父的具体意思,疑问道:“下山?”

    李玄白微微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南沉默片刻,端起眼前酒杯,同样一口而尽,鼓起勇气道:“师父,你这相依为命的徒弟都要下山闯荡江湖了,要不你把你那佩剑给我,就当作下山礼,反正我看着在你这也是埋没了,只能呆在墙角落灰,不如让弟子我下山去让龙泉重现江湖。”

    李玄白侧头隔着墙壁忘了眼龙泉所在,轻声道:“我这把剑,你现在还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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