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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剑指魔界 > 七十四、仙人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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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胡子来到丛林深处,他一跃而起,跳到了两丈高的古树丫枝上,追上来的二十几个小喽啰躬身向前,在林中搜索了半会儿。

    那为首的小喽啰说道:“方才还见他们在这草丛中,一晃眼就不见了人影,定是躲在附近了,大家仔细点儿搜,别让他再跑了。”

    “是……”

    只听得“沙沙沙”的声音响起,这群小喽啰刺出战戟,划开草丛,战战兢兢地向古树下搜寻而去。

    古树枝繁叶茂,如一把巨大的撑开着的油伞,是绝佳的躲藏之地。

    大胡子心中一笑,轻声道:“嘿嘿,我还担心你们不往这边来呢,正好我想尿尿了,先给你们尝尝我童子尿的滋味……”他扒开裤头,朝着下方撒起尿来。

    古树下有十几个小喽啰均被尿水淋到了身上,阵阵尿骚味迎面扑来。

    其中一小喽啰叫道:“啊,这山猴好大的胆子,竟朝我们撒尿。”

    “不,他不是山猴,他是那该死的胖子!”另一小喽啰透过密叶子看到了大胡子的身影。

    “放箭……”

    这十几个小喽啰立即调整队形,他们五人一组,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往后退开几步,同时利箭架于弦上,猛地拉开了弯弓。

    大胡子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他躲在树干背后,将粗布衣服脱下,挂在了树干之上。

    隔着密密麻麻的枝叶,那群小喽啰误以为是大胡子的身子,利箭齐发,“呼呼呼”地向粗布衣服射去,待他们回过神来时,手上的利剑已所剩无几了。

    此时,又有七八十个小喽啰赶上来增援,他们都已箭在弦上,对古树形成了合围之势。

    大胡子早已将粗布衣服上的百余只利箭收入囊中,他使出蛮力,将利箭向那群小喽啰甩出,只听得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四五十个小喽啰已倒在了乱箭之中。

    仍有二三十个小喽啰未被利箭刺中,但他们已是心神不定,提着长弓向古树上乱射一通。

    大胡子抓住时机,双手紧扣古树上的藤蔓,双脚紧贴树干,窸窸窣窣地自古树上边往下爬来。

    他身手极快,犹如山猴下树般干净利落,利箭沿着他爬过的地方蹭蹭蹭地刺进了树干里。

    到得半处,大胡子双脚在大树上猛地一蹬,“呼”的一声便飞了出去,那二十几个小喽啰乱成了一团,正要丢盔弃甲向四处逃散,随着几声惨叫,动作慢些的小喽啰已被大胡子压在了身下……

    他哈哈一笑,喝道:“想和我斗,你们都还嫩点了,我说了我不想杀你们,你们快逃命去吧。”

    ……

    张仙凭着一己之力牵制住了七八十个小喽啰,不足一顿饭的时间,已缠斗了几十个回合。

    每使出一招,她都会有意克制,不想伤对方性命,但剑下留情,却助长了对方的威风,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喽啰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

    领头的那人尖声细语地道:“小骚人,别再打了,你的花拳绣腿是打不过我们的,和我们一同回去伺候爷们,哈哈哈,伺候谁不一样嘛。”

    张仙满脸通红,提剑怒指,喝道:“如若再出言伤人,我绝不轻饶!”

    “哎呦,小媳妇生气的样子可真好看!”

    “是啊,和爷回去,好吃好喝的管够!”

    “今夜我们就拜堂成亲!”

    “这脸蛋、这身材没得说了!”

    这几个色心蠢动的小喽啰,言语调戏了张仙一番后,不顾剑气带来的刺痛,他们狂笑着一拥而上,只想占张仙的便宜。

    张仙怒不可遏,提剑便刺,剑身划破空气,道道寒光四溢。

    那围攻上来的几个小喽啰还未能接近她的身体,便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面部血肉模糊,死相惨不忍睹。

    还在外围的小喽啰们无不脸色大变,握兵器的手颤抖不止,唯唯诺诺地不敢攻上前来。

    张仙斜眼怒视,喝道:“我本不想杀你们,是你们太过分了,如再有挑衅者,一个不留!”

    其中一小喽啰声色俱厉地喊道:“这小妖女杀人不眨眼,一定是疯了,我们人多,不必怕她,大家一起上!”

    张仙冷笑一声,说道:“你果真不怕死吗?我送你一程便是了!”说着,提剑便向这小喽啰刺将而来,其他几十个小喽啰纷纷丢盔弃甲,慌忙地向林子深处跑去。

    眼见着利剑就要穿透喉咙,那小喽啰“蹭”地一声跪倒在地……

    急忙磕头哀求道:“女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女侠若是杀了我,无异于杀了我全家啊,只要你不杀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呸!”张仙冷冷地道:“如果今后再为这些狗官卖命,我定饶不了你,给我滚!”

    “好好好!”

    那小喽啰在地上连滚带爬,惊恐地朝着林中飞奔而去,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此刻,夏宇龙与方家兄弟俩仍是纠缠不清。

    眼见着已是傍晚时分,方氏兄弟心里很是着急,他们频频使出了杀招。

    夏宇龙却是越战越勇,他的一扫光招式随着对方招数的改变而幻化无穷,加之有天剑心决的助阵,更是如虎添翼了。

    但每使出一招,他都有意保留住了杀气,却也有四五个小喽啰在乱阵之中死在他的铁锹之下。

    为了不伤及更多人的性命,夏宇龙变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不能完全展示自己的绝活,几十个回合下来,与方氏兄弟打了个平手。

    夏宇龙自然也是焦急如焚,他想尽快结束这场缠斗,打得方氏兄弟毫无招架之力,奈何身旁还有几十个经不起打的小喽啰。

    张仙跃身而起,又杀入了人群之中,几个喘气的工夫,便与夏宇龙肩并肩地站到了一块,只听得外围“呼呼”声响起,大胡子提着战戟也杀了进来。

    又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拉开了序幕,但时间极为短暂,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几十个小喽啰都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哀号了,虽说并未取他们的性命,但身上的疼痛也着实不轻。

    方氏兄弟俩被夏宇龙他们三人包围了起来,已成了困斗之兽。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你兄弟二人服是不服,要不要我送给你们每人一个签名?”

    方老大一脸震怒,喝道:“不服,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夏宇龙一脸正色,说道:“你们是打不过我们的,我不想与你们为难,更不想杀你们,梁国人不打梁国人,你们快走吧!”

    听到“梁国人不打梁国人”这句话时,方老大脸上的怒色顿然消散殆尽,觉得夏宇龙不仅是个热血男儿,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而且在打斗之时,夏宇龙多次手下留情,着实让他感动万分。

    但他兄弟俩在战场上从未失过手,今天却成了这后生的手下败将,实在是心有不甘,今后在军中的颜面何在?前来捉拿逆贼时,他们兄弟二人,在萧将军那里是立下了军令状的,如果两手空空回去,如何与萧将军交代?

    见到方老大久未开口,方老二说道:“你们还承认自己是梁国人吗?却与叛军私交鬼混,先把那人交出来,你们也随我们一同回去,听候发落!”

    夏宇龙淡淡一笑,说道:“我们是梁国人不假,如果你们非得逼着我们做不成梁国人,我们也无话可说,两军交战必有胜负,谁没有妻室老小?可是你们疯狂杀戮,实在有违天理,我们本是路过此地,与你们要找的人素不相识,但你们的暴行已令我们不耻,那人我们今天是救定了,你们若再苦苦相逼,别怪我手中的铁锹不认人了……”

    “你……我方老大今天……”方老二被气得不知如何应答,抡起琅琊锤又要打上前来。

    方老大一把将他拽住,并拖了回来,喝道:“还嫌不够丢脸吗,我们哪是人家的对手,人家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话说间,林子外边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当当”声。

    大胡子扬着眉头,搓着细细的胡渣子,笑道:“我还道是你们想叫来援军帮忙呢,想不到却要收兵了,禁令上说,鸣金收兵不从者,斩,唉,我劝你们这两头笨驴还是快走吧,免得驴头不保啊!”

    方老大“哼哼”两声,不动声色地道:“胖子说话真风趣,竟然提醒了我你还是一头猪,这林中哪里来的驴,不就有一只肥猪在这瞎嚷嚷吗?”

    看着大胡子一脸尴尬之色,方家兄弟仰面大笑起来。

    张仙在心中称快道,死胖子自以为是,总是喜欢胡乱说话,对方反唇相讥,也不是吃素的,活该自作自受。

    大胡子在心中暗骂道:“这厮看起来憨头憨脑的样子,还以为只是个二货,想不到嘴上功夫还挺利落,哼,决不能让他给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大胡子正要开口顶塞几句,方老大却抢先说道:“我兄弟俩既作为梁国左右大将军,所领卫军岂会受鸣金收兵之约束,我念少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管是人品还是武德都在我兄弟之上,我们甘拜下风。”

    “唉,不能就这样认怂了,我方老大还要再打!”方老二怒了,看着方老大气得直跺脚。

    方老大喝道:“你打得过他吗?”

    “打……打不过!”方老二低垂着丧气的头,很不情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方老大沉吟片刻,将琅琊锤放在了地上,拱手行礼,说道:“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我兄弟姓夏,名宇龙,叫我兄弟龙少侠便是,我这妹子姓张,单名一个仙子,叫她仙儿妹子即可……”

    大胡子抢先回答,说到自个儿时,他却讳莫如深了,厚着脸皮把“胖子”二字挂到了嘴上。

    张仙红着脸说道:“多嘴!”

    方老大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拱手说道:“龙少侠,今天我们方氏兄弟就到此为止,他日若在集市相遇,我们痛饮三杯,若战场上相见,我们再一决高下。”

    话毕,便领着那二三十个小喽啰转身沿路返回了。

    方老二将两只琅琊锤扛于肩上,向夏宇龙他们使了个狠狠的眼色,随后便无精打采地跟了上去。

    夏宇龙喊道:“方将军空手而归,回去如何交代?”

    方老大顿了片刻,回道:“问你要人你却不给,你又不肯杀了我们,两边都被你做了好人,你可是最大的赢家啊,唉,放心吧,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日如果成了朋友,我再与你叙来!”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在了整片大地上,黑夜降临了,那轮弯月挂在了东边的天际上。

    借着透射进林中的暗淡月光,蓝军将领捂着刺痛的伤口疾步前来,“蹭”地一声单膝跪地,将军那威严的气质在此刻也展露无遗。

    他拱手示礼,万分感激地道:“多谢几位英雄舍命相救……”

    话音未落,大胡子抢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胸襟,并将他提起,压在了古树上……

    以训斥的口吻问道:“快说,你是何人,为何做了梁国的叛军?我们救了你一命,差点也把命给搭进去了,作为叛军理应给救命恩人跪地磕头!”

    说着,便要将他往地上按压,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虽说蓝军将领身负重伤,但力气却也不小,灵敏度也不减,他快速拿住了大胡子的右手,顺势向前一送,将大胡子重重地推了出去。

    由于力道猛劲,也震到了自己的伤口,他口吐鲜血,半蹲了下来,看着大胡子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如不想听我解释,就把我给杀了吧,这梁国腐朽至极,各路大军已起兵反势。”

    “哟呵,竟敢与我动手,看我打爆你的头!”大胡子卷起袖子,抡起拳头正要打上来。

    夏宇龙疾步上前,将大胡子拦住,说道:“胡大哥,不可做傻事,先听这位将军把话说完。”

    大胡子收回拳头,将蓝军将领扶起,让其坐在了古树下边,颇有不服气地道:“我并不是打不过你,不是看在我兄弟的面上,我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早知道把你交给那两兄弟就完事了,快说,别浪费我们时间,我们还得赶路!”

    蓝军将领笑了笑,说道:“此时天色已晚,若几位不嫌弃我是个叛军,就到我军营里住一宿,明日再赶路也不迟,我军营就在附近不远,到了军营我再与你们细说,如何?”

    蓝芯也道:“哥哥,方才我们在草丛中躲藏时,陈将军与我说了好多话,有如长兄这般待我,我认为陈将军不是狼子野心之人。”

    听到“陈将军”三字时,大胡子提振了精神,问道:“你就是陈将军?”

    “不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便是叛军首领便是陈启泰。”蓝军将领拱手回道。

    “你可认得梅山驿站的高大妹子?”

    “他是我的结义大姐,你怀中的锦囊便是我大姐赠与你的吧?”

    大胡子乐开了花,他看了看夏宇龙他们几人,便往陈启泰的左肩上拍了几下,哈哈一笑,说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啊,原来是自家兄弟,方才多有得罪,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了。”

    谁知大胡子的这几下拍打,又震到了陈启泰的伤口,他呼吸急促、眉头紧锁,想运气抵御疼痛,但伤口极深,无济于事。

    夏宇龙说道:“仙儿,先为陈大哥疗伤吧。”

    张仙走上前来,察看了陈启泰的伤口,说道:“幸好利箭未刺中心脏,没什么大碍,不过伤口已经发炎了,得先把利箭取出。”

    陈启泰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匕首递给了大胡子,叫其将身后的人箭尾给削了去。

    随后他右手紧握胸前箭头,向前猛然发力,血淋淋的利箭被他从身体里硬生生抽出,紧接着,大股血液自伤口深处往外流淌。

    张仙迅速压住了伤口,但发现还有利箭的倒刺留在里边。

    她接过大胡子手中的匕首,说道:“陈大哥,忍着点。”

    说着便沿着伤口又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她动作极为干脆利落,眨眼的工夫,便将鱼钩状的倒刺给挑了出来。

    伤口中的血液又如水流般涌出……

    张仙在土方袋中掏出金疮药,洒于胸口与背部的伤口处,血液瞬间凝固。

    陈启泰只感觉到胸腔内温凉怡人,剧烈的钝痛顿时消散殆尽。

    从伤口拔箭到匕首取刺,陈启泰连哼都没哼一声,他的勇猛果敢着实让夏宇龙他们钦佩。

    大胡子更是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前有我大胡子屁股拔箭,今有你陈将军胸中去刺,我们都是军中猛将,我胡天山没交错朋友。”

    张仙又救人一命,成就感满满,她哈哈一笑,说道:“胖子从来都是自作多情的,方才还要打陈大哥,现在又要与陈大哥做朋友了,陈大哥什么时候又认你这个朋友了?”

    陈启泰笑了笑,说道:“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定然是做一辈子的兄弟朋友了,就怕你们嫌弃我是叛军,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听了陈启泰的话,夏宇龙他们都相视着笑出了声。

    ……

    大胡子唠叨声不停,很快便在林中寻回了那四匹大白马。

    蓝芯把马让给了陈启泰,自己则与张仙挤在了一起。

    五人出了林子,正值月明星稀。

    鸡公山的余脉下仍是一片火红,空气中不时地夹杂着焦糊的味道迎面扑来,这便是还正在燃烧着的蓝军士兵的尸体,有的已化作了炭火,有的被烧成了灰烬。

    陈启泰哀叹一声,抹去了眼角的热泪,愤愤地道:“他们都是与我征战沙场的好兄弟,八千余人啊,哼,梁国惨无人道,怕是气数已尽了!”

    大胡子骂道:“他娘的,这仗不是这么打的。”

    夏宇龙紧捏缰绳,对黄军残暴的行径也感到愤怒,他重复了爷爷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天国无恨,让逝者安息吧!”

    陈启泰抹掉最后一滴眼泪,挥动了缰绳,领着夏宇龙他们策马向鸡公山的主峰疾驰而去。

    过得两炷香的时间,陈启泰一行五人便来到了山脚下。

    借着淡淡的月光,放眼望去,延绵的山脉上全是绝壁,只是绝壁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在远处看来,整个山脉油绿绿的,窥探不出山的险峻。

    再往前行得一顿饭的时间,五人绕过了一座小山堆,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耸的绝壁。

    绝壁之下有一座岗哨,两个小喽啰手持战戟,纹丝不动地站于岗哨门前。

    在他们前边,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五道拒马护栏,其间散落着一些棍棒和利箭,看起来颇为狼藉。

    陈启泰一脸凝重,看着夏宇龙说道:“龙兄弟,前方便是我的军营了,你们先在这等着,待我前去探听虚实。”

    说着便紧握青铜利剑,驱马缓缓向前而去。

    大胡子揍过身来,低沉道:“唉,兄弟,你有没有发现这陈将军行事极为谨慎,而且还生性多疑,这一仗打下来,他怕是连自家兄弟都不敢相信了,都是自家兄弟,还用得着去探听虚实吗?”

    张仙白了大胡子一眼,说道:“枉费胖子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陈将军行事谨慎是没错,但生性多疑我却不敢苟同,这一仗甚是惨烈,若是自家军营被劫了去,陈将军闷头迎上,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夏宇龙点着头,说道:“唉,对了,我认为仙儿说得有理。”

    蓝芯也补上了一句:“仙姐此话不假,那岗哨前方还有打斗过的痕迹,陈将军让我们在这里等,自然有他的道理,如果真出了事,他定然是不想我们也一起被连累的了。”

    只听得前方一小喽啰喊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陈启泰坐于马上,高声喊道:“叫李将军出来禀报!”

    话音刚落,岗哨后边那三个木屋中的油灯全部被点亮了。

    一群士兵自木屋中涌出,其中有十余人向陈启泰疾奔而来,他们身上的战甲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那为首的单膝跪地,拱手行礼,说道:“将军,属下来迟,请将军恕罪,军中一切妥当,方才有小股黄军前来夺岗,已被我们击退!”

    陈启泰跃身下马,将那人扶起,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便朝这边喊道:“龙兄弟,没事了,你们都过来吧。”

    夏宇龙四人策马向前,待下了马,陈启泰介绍得知,前来禀报之人就是李明亮将军,他满脸横肉,身材魁梧高大,跟随他的那十几个人全是他的副将。

    陈启泰拍了拍李明亮宽大厚实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一定要守住崖壁岗。”

    “是,我李明亮的命是将军给的,就算粉身碎骨,崖壁岗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李将军拱手回道。

    陈启泰欣慰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与信任。

    突然,他大喊一声:“点灯引路……”便要领着夏宇龙他们朝着绝壁之下走去。

    “将军,可……是……他们都是外人,军中立有规矩,外人一律驿站歇息,不可走石门,更不得点灯引路,将军此番做法,怕是会泄露了军机。”李明亮急道。

    陈启泰走上前来,笑道:“你严守军规,乃军中的模范,此规矩由我而定,今天再由我将他改改,没那么多的可是,照我说的做便是了,不过今后你们都要记住了,没有我本人亲自前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从这里过去!”

    “是,属下遵命。”李明亮与他的随从齐声应道。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山谷,崖壁上突然亮起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灯带,一直延伸至山巅之上。

    这灯带由千余盏油灯串联而成,只要点燃了其中一盏灯,便会相互感应,全都亮起来。

    每盏油灯之外又包裹着牛皮灯罩,不仅能遮风挡雨,远远看起来,犹如一颗颗明珠般通明透亮,是一道极美的风景线。

    又听得崖壁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闷响声,脚下震颤不止,笔直的崖壁被移动了位置,烟尘飘散处,一级级台阶沿着灯带赫然成形。

    台阶可供四人并肩行走,边上的围栏和每一台阶梯均是由金刚巨石制成,在油灯的照射下,泛出阵阵寒光。

    夏宇龙他们四人紧随陈启泰身后,沿着阶梯徐徐而上。

    大胡子又闲不住了,扯着嗓子问道:“陈将军,那五大三粗的李将军对你如此忠心,一定是你的心腹?”

    陈启泰毫不避讳地回道:“没错,他是与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你与高大妹子又是如何认识的?”大胡子又追问道。

    陈启泰驻足远眺,轻叹一声,回道:“十岁那年,我在建康京城的大街上乞讨,偷吃了一店铺的馒头,被店家棍棒暴打,大姐及时出面救了我一命,后来将我领养至家中,送我上学,我起兵反抗时,大姐也受到了牵连,逃到了梅山……”

    话到此处,他却顿住了,淡淡的忧愁写满他的脸上,他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呼出一口长气,愧疚地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欠大姐太多的情,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五人沿着阶梯缓缓而上……

    大胡子一刻也没闲着,环顾四周说道:“这崖壁岗机关重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乃绝对的天险,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光秃秃的山冈上,既没吃又没喝的,要是被敌军分割包围,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陈启泰笑而不语,只顾往前赶路,似乎没把大胡子的话放在心上。

    大胡子自认为自己的眼光很独到,会得到陈将军的一番赞赏,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

    张仙在旁边泼起了冷水,笑道:“胖子真是自讨没趣,陈将军选择此地,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你别在这不懂装懂丢人现眼了,哼!要说鳖,你才是土鳖呢!”

    大胡子嘿嘿一笑,又耸着肩嘚瑟起来,小老仙儿的话,不管是夸他还是损他,他都觉得很有“味道”。

    夏宇龙也是满脑子的疑问,大胡子所说的,也正是他所想的,在他看来,以当今的国力,哪怕是过去强大的汉王朝和秦王朝,也很难在绝壁上设置机关,而且胡大哥说得也不无道理,为何陈大哥会选择这座孤立无援的山巅作为自己的军营,莫非这后山上暗藏玄机?

    为了探知一二,夏宇龙开口说道:“陈大哥眉宇间透露出英气,有将帅之才,自然是慧眼独到了。”

    听了夏宇龙的话,陈启泰想起了一大仙曾经与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提振了精神,笑道:“哦,龙兄弟也会看面识相?”

    张仙哈哈一笑,抢先说道:“我哥哥只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全都是囫囵吞枣,哪算得上什么行家,不过陈大哥行为言语大方得体,目光炯炯有神,眉宇间确实英气逼人,日后定将大有作为,不像某些人,整天只会吹嘘胡扯,哪有可比之处……”

    说着,便向大胡子瞟去了一眼。

    陈启泰莞尔一笑,说道:“借你们兄妹吉言,其实,并非我慧眼独到,不瞒你们说,我在鸡公脚下发家起势,是得到了一位大仙的指点!”

    蓝芯脱口问道:“莫非是星光大仙?他满头白发、一身素裹,踏着朝阳而来,乘着暮色而去,追赶着西边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陈启泰颇为惊疑,“哦”了一声,问道:“你们也认识星光大仙么?”

    蓝芯回道:“前些日子我们还见过他,他可亲可敬,没有什么架子,是个好神仙。”

    陈启泰乐了,笑道:“遇见星光大仙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分,得到他的谆谆教诲更是三生有幸,走,此处离我的住处不远了,我们不在路上闲聊,到屋内再与你们详谈。”

    ……

    不多时,陈启泰一行五人已经登顶了。

    放眼望去,大地南北以鸡公山山脉为界,北面群山林立,淡淡的月光下尽显苍茫。

    南面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望不到边的白色营帐夹杂在低矮的群山之中,训练场上,一群群士兵正忙得不亦乐乎,有的在挥戈操练、有的在引弓骑射、有的在列队格斗,每一个方阵都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呐喊助威声传遍十万大山。

    这正如夏宇龙所预料的,玄机便在于此,但此番景象却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原来陈大哥有如此庞大的军团。

    大胡子由衷地赞叹道:“真是百万雄兵啊,一看便知,他们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呵呵,陈大哥,您真是有备而来,怕是这梁国的气数将尽了吧!”

    陈启泰摇着手,笑了笑,说道:“胡兄弟言过其实了,我的士兵有骑兵、步兵,再加上伙夫、挑夫也就二十万人,骑兵五万,步兵十二万,如果我真有百万雄师,怕是早已踏遍梁国的建康城了。”

    话音刚落,大胡子拍手叫好,说道:“够了够了,你有这么一支劲旅,还怕他什么鸟梁国不成,找个良辰吉日,我与你攻下他的京城,取了皇帝老儿的人头,自个儿当皇帝去。”

    张仙“呸”了一声,说道:“胖子真是两面三刀之人,方才还责怪陈将军是叛军,现下又做起说客来了,莫非是你也想分一杯羹不成?”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又道:“若是让胖子做了皇帝,恐怕也还挺有意思的,只听得那龙椅啪的一声,胖子整个人四脚朝天,成了乌龟皇帝!”

    陈启泰觉得张仙说话还挺逗趣的,他本想笑,但碍于情面,却是忍着,夏宇龙早就听惯了张仙损大胡子的那些话,已是习以为常了。

    蓝芯却不时地会帮衬大胡子一把,只见她抿嘴一笑,说道:“以胡大哥能忍让的性子,若真是让他做了皇帝,恐怕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呢!”

    大胡子看着蓝芯竖起了大拇指,咧嘴一笑,说道:“芯儿妹子这话在理儿,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我还真是同情天下穷苦百姓咧。”

    看着大胡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张仙就来气,她用手肘子拐了拐蓝芯,嗔道:“呦呵,咋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蓝芯笑了笑,说道:“姐姐的胳膊肘也不是拐到我这边来了嘛。”

    张仙又道:“怎么了,长志气了是吗?我往自家嫂子拐怎么了?我就拐,我就拐……”

    “我也拐……”

    蓝芯也当仁不让,她们俩你追我赶,向前方一蹦一跳而去,全然忘记了一路的劳累,两个斯文的女孩子却也有放荡不羁的时候。

    看着两个妹子趣逗的样子,陈启泰他们相视着都笑出了声。

    还未穿过鸡公山山顶上的这片古树林,一座茅草屋便出现在了眼前,茅草屋内灯火通明,屋顶上飘散着屡屡炊烟,门前站立着一白衣女子。

    见到陈启泰风尘仆仆而来,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便迎了上来。

    女子身材丰腴,脸庞白皙,容貌绝佳,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颦一笑中都透露出高贵的气质。

    女子为陈启泰脱下披风,轻柔地道:“相公一路劳顿,菜饭都已备齐。”

    陈启泰“嗯”了一声,问道:“孩子们呢?”

    “先前还嚷着要等你回来呢,现在都睡下了。”女子微笑着回答。

    陈启泰转过身来,向夏宇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内子素琴。”

    夏宇龙他们拱手行礼,齐声说道:“嫂夫人好……”

    陈启泰又向素琴一一介绍了夏宇龙他们四人。

    素琴微微点头,笑着走上前来,躬身行礼,柔和地道:“见过弟弟妹妹,你们都累了吧,快进屋歇息,我再去备几个好菜来……”说着,便将夏宇龙他们引进了门。

    看着素琴落落大方的样子,大胡子心中赞叹道:“嫂夫人清世脱俗,贤惠得紧咧,陈大哥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双颊绯红,不由得向张仙看去了一眼。

    张仙高昂着头,挽着蓝芯的手,跟着素琴一蹦一跳地进了厨房。

    大胡子在心中又感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却一事无成,何时才能把这带刺的玫瑰娶进门呢,妈拉个芭蕉的,今晚再一次向她表露我的心声!”

    茅草屋共有两间,外边这间为堂屋,堂屋的后边是卧室。

    屋内的摆设极为简单,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北面墙的下边,整齐地堆放着几张长条木凳,墙上挂着一只弯弓,与之对面的南边墙上,挂着一把寒光逼人的银色战戟。

    屋顶四周悬挂着八盏油灯,每盏油灯火势正旺,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桌上的两菜一汤正冒着热气,汤是南瓜清汤,两碟菜分别是猪肉炒茄子和苦菜炒蛋。

    大胡子环顾四周一眼,说道:“陈大哥,你这茅草屋可寒酸得紧咧,你看还有你这桌上的菜,与你大将军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啊,唯独与你身份匹配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长弓和战戟了,你这是在装穷么?”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番话听起来虽说有些刺耳,却也无伤大雅。

    陈启泰笑了笑,说道:“如今两军交战,居无定所,哪有闲工夫来建造房子,将士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将士们住什么我就住什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

    大胡子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说道:“嗯,有道理,这话我服!”

    夏宇龙看着屋顶上悬着的八盏油灯,每盏灯的距离都有讲究,而且亮度不一。

    通天眼中,太极图上的阴阳鱼,在八盏油灯的中心时隐时现,且随着旋转的快慢,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和颜色,看得夏宇龙着了迷。

    陈启泰问道:“龙兄弟,你在瞧什么?”

    夏宇龙回过神来,说道:“这八盏油灯看起来平常无奇,却隐藏着玄机?”

    陈启泰心里一怔,这龙兄弟的睿智果真超出凡人,这样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他在墙边拿来了几张长凳,摆在八仙桌边,拉着夏宇龙和大胡子的手……

    看着二人说道:“来,我们在饭桌上聊,我们兄弟之间没什么隐瞒的!”

    蓝芯和张仙争抢着往厨房去帮忙,素琴很快就把几道香喷喷的菜端上了桌,有一盆是香菇炖鸡,还有两碟炒菜分别是青椒肉丝和炒青菜。

    陈启泰笑了笑,说道:“弟弟妹妹,我这山上寒酸了些,菜饭简单,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啊!”

    此时,素琴从卧室抱来了一大坛子酒。

    大胡子见了酒,如同黄牛见到尿桶一般,他扯着嗓子哈哈笑道:“菜已经够丰盛了,有酒就好,有酒就好……”

    他接过酒坛子,打开酒塞闻了闻,又笑道:“哎呦,好酒,封存有好些年了吧?”

    素琴点头应道:“兄弟尽管喝便是,屋里还有好几大坛子!”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大胡子嘴角流出了哈达子,自己动起手来。

    待素琴忙完了手中的活儿,也坐到了饭桌前。

    张仙和蓝芯紧挨着素琴而坐,她俩对素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因为素琴的温婉贤惠,让她俩同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蓝芯的眼里,素琴有着母仪天下的亲和力,而在张仙看来,素琴落落大方,有着慈母般的温柔,与自己的母亲像极了,两人犹如找回了母爱,对素琴又爱又怜。

    每个人桌面上碗中的酒都满上了,大胡子早已是急不可耐,陈启泰抬起酒碗环视了在座的,对夏宇龙他们的救命之恩大肆感激了一番,便举着酒碗一饮而尽。

    陈启泰与夏宇龙、大胡子接连痛饮了三杯,便将自己反叛梁国之事一一道来……

    陈启泰出身寒门,父母均为健康城附近高岭村的农民。

    自古以来,农民都是望天吃饭,就在他九岁那年,天下大旱,农民颗粒无收,加之苛捐徭役繁多,当时饿死了很多人。

    后来又遭遇了瘟疫,他父母也在瘟疫中死去,迫于生计,他带着弟弟一起到建康城中流浪。

    他兄弟俩跟随着一大群乞丐在城中乞讨,饱一顿饿一顿的,在一次兵乱中,弟弟陈启安在街头走失了。

    那年冬天也是异常的寒冷,他光着脚丫子在大街上乞讨,偷吃了一店铺的包子,那包子铺老板狗三为人心胸狭隘,将陈启泰抓了回来就是一顿暴打,被打得遍体鳞伤。

    陈启泰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狗三打累了,就让店中的伙计接着打,众人围着指指点点,也有人想为陈启泰求情,但害怕惹来麻烦,也都只好罢了口。

    陈启泰被打得已不省人事,血液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拿住了伙计手中的棍棒,说道,不就是一个包子馒头嘛,也不至于要了人的性命啊,他还是个孩子,这钱我给。

    这便是高艳秋高大姐,她将一锭银子压在了桌上,背起陈启泰往家中走去,将他额上的伤口洗净后包扎止血。

    自那时起,在建康城张罗布料生意的高氏夫妇,便将容貌端庄的陈启泰留在了身边,对他视如己出,像自己亲弟弟一般对待,不仅送他到附近的私塾读书,还托关系让他进了“京门武行”学本事,他在武行中结识了李明亮等一大群好友。

    朝廷重臣魏大人与武行周龙领事是故交,魏大人时常到武行来与周领事品茶论天下。

    有一次,魏大人见爱女素琴在家中闷得慌,于是把她一起带去了武行。

    素琴对陈启泰一见倾心,陈启泰见素琴家世显赫,却不敢高攀,直到起兵反势败走浪山,素琴才独自一路追寻而来……

    说到这里,陈启泰颇有感慨,他深情地看着素琴,愧疚地道:“夫人与我这一路走来没能过好一天安稳日子,真是难为夫人了。”

    素琴红着脸微微一笑,说道:“夫君何出此言,追随夫君乃素琴一生夙愿,绝不后悔!”

    陈启泰点了点头,欣慰的长叹一声,看着夏宇龙他们又道:“从古至今,这皇宫中就内斗不断,南朝政权更迭频繁,到了梁国更是愈演愈烈,在与东魏的交战中,朝廷分成了主战与主和两大派,主和派则认为连年征战势必耗损国力,不如借鉴大汉建国之初,与东魏议和,待国力强盛之时再发兵征讨统一全国……”

    大胡子抢着说道:“不用说,我就是其中的主战派,我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又岂会受这份窝囊气!”

    陈启泰“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而主战派则认为北边正处于内乱之际,以当下之国力,完全可与东魏抗衡,可在军中或民间挑选良将,分两路大军进发,平定东西两魏,我全国便可实现大汉帝国时期的大一统,后来两派在宫廷上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

    大胡子“哦”了一声,说道:“在我刚参军那几年,就听说朝廷发生了政变,以为这南朝又要换了主,哼,原来是这两派在捣鬼,后来呢?”大胡子又问道。

    陈启泰望着悬在门口上的清月,独自饮下了一杯酒,轻叹道:“本是主和派要了主战派的人命,那皇帝萧叔达却听信了谗言,说主战派的人妖言惑众,将几个领事的都打入了死牢,也包括魏大人,魏大人原先在武行挑选了我与李明亮等十几个武艺好手,随时待命攻打东魏,等来的却是皇城的通缉令,为了缉拿我们,萧叔达下令侯高全城缉捕,那候高本是北魏叛军,投降梁国后,暗中操纵朝政,还自称是三界大将军。”

    大胡子“呸”了一声,怒道:“还三界大将军,这厮竟如此狂妄,三界之中能人多得去了,他又算个什么鸟东西!”

    陈启泰又道:“那侯高却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在建康十廊大街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得知魏大人被候高等人害死在狱中,我等受不了这份窝囊气,于是揭竿而起。”

    大胡子借着酒劲,一掌拍在了八仙桌上,骂道:“他龟孙子的,这萧皇帝如此昏庸,竟会相信一个降将,他就不怕这厮掏了他的老底儿,哼,他的皇帝位置定是坐不久的了!”

    正值酒劲上头,陈启泰也怒骂道:“那草莽候高沿袭了他在北朝时的做法,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天下正义志士无不愤慨,人人得而诛之。”

    夏宇龙也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的政道仁义本是民心所向,却与人心背道而驰,也不怪天下的百姓会揭竿而起了,方才在交战中,黄军杀人的手法极其残忍,令人发指。”

    大胡子饮尽了碗中的酒,将手中的碗在桌上重重一顿,看着陈启泰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又不是单数哪个人的,只要善待好天下的黎民百姓,谁做皇帝都一样,高祖刘邦出身平民,他从沛县发家起事,没过两年就打到了咸阳宫,气死了秦始皇,一把火烧了阿房宫,废掉了秦二世,最终还不是做了四百年的皇帝!”

    张仙撇着嘴,哈哈笑道:“胖子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到底懂不懂历史,刘邦是在芒砀山斩蛇起势,那时始皇早已驾崩了,阿房宫也不是他放火烧的,还做了四百年皇帝,他活得那么久吗?哼,喝点酒了竟在这胡扯!”

    酒早已过得三巡,大胡子的脸皮也比原先厚了许多,他又饮尽了一大碗酒,嘿嘿一笑,说道:“都一样都一样,秦王朝暴殄天物,最终还不是亡国了吗,接下来便是汉王朝四百多年的大一统,若是没有高祖打下来的天下,哪有后世的繁荣昌盛。”

    张仙“呸”了一声,说道:“死胖子说什么都有理,真是青蛙一张嘴!”

    大胡子眼神迷离,看着张仙正色道:“我说仙儿妹子,今后对夫……夫……胡大哥可要放尊重点儿,你叫我胖子我也无意见,但别老在前边加一个死字,拉屎的屎也不行!”

    他本想将自己说成是夫君,但最终还是顾及了张仙的感受,不过话语中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你……你放肆!”张仙羞红着脸,紧握着利剑,正要站起身来。

    素琴在身旁拉住了她握剑的手,轻声道:“好妹妹,胡兄弟已经喝醉了,别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她举起酒碗,站起身来,微笑道:“弟弟妹妹们,今天你们救了陈大哥的命,也是救了嫂子的命,嫂子感激涕零,为表谢意,嫂子先干为敬。”

    她昂着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满上了一碗,对着蓝芯和张仙说道:“我与两个妹子一见如故,承蒙两个妹子不嫌弃,今夜以月儿为证,我与两个妹子义结金兰,姐姐先干为敬!”

    “姐姐此番礼数,也正合我们之意,我是老二!”张仙干净利落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为三妹……”蓝芯也紧随其后。

    陈启泰满脸的欣慰,举起酒杯乐道:“来,为了内子喜结两位妹子,我们再干一个!”

    蓝芯不胜酒力,饮下半碗便乘着醉意直言问道:“陈大哥,您说得到了星光大仙的指点,这又是咋回事?”

    陈启泰放下酒碗,笑了笑,说道:“你们看,只顾高兴喝酒了,这事我差点给忘了……”

    突然,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宁静,夏宇龙他们醉意全无,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陈启泰。

    陈启泰坐直了身子,缓缓地整理着衣襟,沉吟片刻,便念出一首诗来,“故国江山何其娇,奈何一统遥遥,北风萧萧寒气扰,败走浪山无处逃,寒风之中任我笑,狂嘲当朝,他日西山老,伊人梦中多寂寥,寻死尚早,寻死尚早……”

    大胡子不解其意,扯着嗓子问道:“唉,我说陈大哥,这又是风,又是笑,又是死的是怎么回事嘛,与那星光大仙又有何干系?可真是听得我一头蒙了!”

    陈启泰说道:“那年天寒地冻的,我率领的五万将士在浪山与候高率领的十万大军交战时,由于判断有误,我们被围困于浪山脚下,经过两天的鏖战,我败走浪山余脉,我的五万精兵仅剩千余人突围,候高率兵穷追不舍,我们逃的逃,散的散,好不狼狈……”

    话未说完,大胡子便扯着嗓子冒冒失失地问道:“那李明亮将军又到哪去了?”

    陈启泰饮下了碗中的酒水,回道:“在突围时,候高的黄军如恶狼般扑来,李将军一路护卫着我,乱箭从他身后射来,我抢上前去替他挡箭,霎时间,我的后背已扎满了利箭,幸得有战甲护着,只是伤到了皮外,在紧要关头,我与李明亮分别带领一部分人分开突围,来到浪山余脉,只剩下我一人了,突然又听见后边的追兵喊杀声四起,我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说到这里,陈启泰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他轻叹了一声,又道:“我悲痛欲绝,见大势已去,于是有了轻生的念头,正值圆月高悬,枯树林中一片凄清,我掏出匕首正要往心脏上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念起了这首诗。”

    “那念诗之人定是星光大仙了吧?”蓝芯抢先问道。

    陈启泰点着头,一脸的崇敬,回道:“当我转过身来时,却看见一棵枯树下站着一面部慈祥的白须老人,他数落了我一番说,作为年轻人,遇到一点儿挫折就选择了轻生,我们百岁老人实在是想笑,更替你们感到不值,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受苦受难的还是穷苦百姓,要实现故国大一统,需得你们年轻后辈的推波助澜,你这般不堪一击,迟早要被这乱世所遗弃,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大胡子哈哈笑道:“陈大哥有仙人指路,何愁大势力不成!”

    张仙“唉”了一声,说道:“胖子真是多事,总爱打断陈大哥的话,有意思吗?你到底讲不讲礼数了!”

    大胡子嘿嘿一笑,饮下一碗酒,醉醺醺地回道:“我本是乡下人,出身草莽,哪知道那么多礼数?哼,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礼数二字了,听着就讨厌。”

    “哼,你……无耻……”张仙怒红着脸。

    “我……我怎么无耻了?你得把话说清楚!”大胡子当仁不让,吹胡子瞪眼起来。

    “唰”地一声,张仙利剑出鞘,剑尖直抵大胡子喉咙,喝道:“再放肆我便一剑杀了你!”

    只听得“啪”地一声,夏宇龙拍响了八仙桌,他站起身来,斥责道:“仙儿,休得无礼,快把剑收起来!”

    看着夏宇龙向着外人,张仙一改小时候的无理取闹,她冷冷地瞪了夏宇龙一眼,热泪自眼眶中滑落。

    她把利剑插入剑鞘,转身向门外走去,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素琴和蓝芯起身跟了上去。

    屋内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夏宇龙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陈大哥,我这妹子的脾气从小就这样,让您见笑了,她的性子是冲我使的,待会儿就好了。”

    陈启泰哈哈一笑,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谁没有自己的脾气呢,仙儿妹子性子豪爽刚烈,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啊!”

    夏宇龙举着酒碗,看着大胡子又道:“胡大哥,我妹子的脾气您是知晓的,今后还请多担待些,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利剑逼喉,大胡子的酒醒了一半,又听到夏宇龙这么客套的话,那冲上头的酒劲荡然全无,他举着酒碗,颇为羞愧地道:“唉,哪里的话,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喝了一碗,随后又自罚了三碗。

    少了女人们的“监视”,陈启泰他们三人的酒也喝得无拘无束的了,不多时,他又从卧室里抱出了一大坛子酒来。

    说起仙人指路,陈启泰两眼放光,心中满是崇敬。

    他正襟危坐,语气不快不慢地道:“大仙与我说,你往东南方向走两百里,那里有座山脉叫鸡公山,整座山形因酷似一只雄鸡而得名,你在那里发家起事吧,不过你要千万记住了,鸡公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并不属于你个人,你要好生爱护此山,在山巅之上有间茅草屋,屋中有八盏油灯,依据天罡八卦阵而布置,在军中你要以素俭为荣,住在茅草屋中,不仅能威震三军,还能保你不受阴界污邪之气侵扰……”

    大胡子抬头看着八盏油灯,笑道:“难怪悬挂了这么多盏灯,竟然暗藏这等玄机。”

    陈启泰又道:“星光大仙还说,三界很快就要变天了,你得守住阳界,保护好南朝的黎民百姓,不多时日,你心爱的人便会到鸡公山来寻你,有一位谋士身上的封印即将解除,他是你的天命军师,他会助你平定南朝,你将成为故国大一统的推动者。”

    夏宇龙看着大胡子乐道:“莫非星光大仙说的天命军师就是黎大哥么?”

    大胡子点了点头,说道:“十有八九还真是他,早知是这样,我们往这边来的时候带上他一起就好了!”

    陈启泰又惊又喜,问道:“怎么,你们认识我的天命军师?”

    其实,夏宇龙也不敢肯定黎亭长是不是星光大仙口中提及的天命军师,但经过他反复揣测,却也是在情理之中了,他笑了笑,将他们在独山村为黎亭长族人解除封印之事说了出来。

    陈启泰举起酒碗,思索着饮下碗中的酒水,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喜不胜收,看来黎亭长前来助他讨伐侯高的时日已近在咫尺了。

    眼瞅着又喝完了一坛子酒,陈启泰在卧室又抱来了一大坛酒,醉醺醺地道:“我这里是寒酸了点,但酒水任由你们喝够……”

    张仙手持长剑,独自矗立于悬崖边上,那轮清月正悬于她的头顶,远远看去是这般的凄美,又是这么的孤寂。

    群山之中,营寨里的灯光多数已经熄灭了,凉风袭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的衣襟……

    她哭红了双眼,朦胧之中,她想起了小时候与夏宇龙拌嘴争吵的每一个场景,那时候,他们两人心中纯净如水,是这般的天真烂漫,每一次撒娇都是夏宇龙谦让着她,这次是她做得过分了还是哥哥不再迁就她了?

    此时的弯月奇迹般地变成了满月,寒光普照大地,也照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

    张仙看着眼前的满月,心中无数遍地呼喊着自己的爹爹妈妈……

    这便是,圆月高悬夜静深,寒光伊人独憔悴,双亲慈容依稀梦,望尽天涯心已碎……

    素琴和蓝芯走上前来,默默地陪伴在张仙身旁。

    三位绝世佳人,一齐望向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

    她们的美貌又各有不同,蓝芯带着古典气质,张仙美得奔放而脱俗,素琴则是内敛深沉。

    她们每个人的心里也都各有所想、各自思虑着各自的事情,但谁又能从她们绝美的面容上窥探到复杂的内心?

    片刻,张仙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姐姐,我……”

    话音未落,她又哭出声来,这是她长大以来哭得最伤心的其中一次。

    第一次是她找不到爹爹妈妈了,那天夏宇龙陪着她稀里哗啦地哭了好一阵子。

    虽说她外表坚强,性子大大咧咧的,但终究她还是一个弱女子,今夜被哥哥严厉斥责,本就憋屈的她怎会不伤心流泪,当她静下心来的时候,又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素琴把张仙楼在怀中,安慰道:“好妹妹,人生在世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胡兄弟酒醉性子大作,却也没有坏心眼,龙兄弟虽言辞严厉了些,但心中却是难受的,从他的言语谈吐不难看出他很在乎你,凡事我们别钻牛角尖,都看开些好吗?”

    “嗯!”张仙点着头,“谢谢姐姐提醒仙儿,仙儿与哥哥自幼没了爹爹妈妈,我们都是孤儿,只是……”

    “只是什么?”素琴问道。

    “只是这段时日来,仙儿心里堵得慌……”

    张仙毫不避讳地将大胡子与她强加的婚约说与了素琴听。

    素琴笑了笑,拉着她与蓝芯坐在了旁边的巨石上,与她们讲起了梁祝化蝶的凄美故事,听得两个妹子热泪满眶。

    最后素琴以一句“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蝶”作结,两个妹子回味无穷,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蓝芯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当空的圆月,抿嘴一笑,说道:“生前苦命鸳鸯怜,死后化作彩蝶飞,也不枉山伯与英台来世上走一遭,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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