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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国公府真千金回来了! > 8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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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又起,凉意袭来,黑黢黢的树影随风而动,飒然有声。

    燕宁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岑暨,眸光闪烁,深觉不可思议。

    因为职业原因,燕宁对尸体已经是司空见惯,别说是亲眼所见淡定若闲,哪怕是上下其手原地剖验也能面不改色甚至当场干饭,毕竟她干的就是这一行。

    但岑暨则不同,好歹也是公主之子正儿八经皇族子弟,家世背景摆在这儿,似乎再怎么矜傲都有了原因。

    在燕宁的认知里,像这种世家子弟就算是走在大街上遇到个乞儿没准都会嫌人脏了眼,更不用说是巴巴的往死人旁边凑。

    毕竟连普通人都有颇多忌讳,见了恨不得绕道走,也因此,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一职曾一度被列为贱籍之末,常为人奚落嘲讽,故而正经人家几乎没人愿意当仵作,仵作差不多都是由殓尸送丧或者屠宰户兼任,以至于专业素质属实堪忧。

    也就近几年朝廷重视刑律,兴许是察觉到了仵作在破案中不可替代的作用,皇帝下旨将仵作从贱籍中剔除,但受时代思想所限,就算仵作地位已有所提高,但依旧没什么人愿意干这一行,这一点,古今皆通...

    想到自己曾经受到的“歧视”,燕宁也只能嘀咕,明明都是穿白大褂的,怎么医生就是白衣天使,搁法医这儿就唯恐避之不及了呢?

    咳咳扯远了...燕宁暂时收起怅惘情绪,总而言之,岑暨会主动往这尸体旁边凑的确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过思及方才屋中所提“提刑衙门”,燕宁大概也能理解了,毕竟是要组队挂帅的人,以后碰到命案的机会多着呢,要是连靠近都不敢,那完全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不管怎么说,能亲自上场还算不错了,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燕宁对他这一举动持肯定态度。

    燕宁眉眼轻挑,等着看这位即将走马上任的新任提刑官的表现。

    其他人的反应也都跟燕宁差不多,沈景淮同样目露诧异,但很快就知道岑暨想要做什么,招手让人将火把再靠近些,好为他提供足够光亮。

    岑暨旁若无人屈膝半蹲,衣摆垂落在地沾染了泥渍他也毫不在意,只见他慢条斯理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劲瘦小臂,暗淡灯光下他下颔轮廓硬绷冷肃,清隽的眉目严肃凛然。

    燕宁注意到他戴的手套,通体透明薄如蝉翼,戴上后简直是严丝合缝堪称量身打造,燕宁瞧地有些心痒痒,很想给他扒下来仔细研究研究。

    不像现代法医验尸有全套防护工具,就拿手套来说,时下仵作戴的手套一般是用麻布做成,先不论防护效果如何,略显笨拙是一定的,她自己绞尽脑汁也只弄出了羊肠手套,虽说勉强也够用,但跟岑暨的这一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听说有一种蚕丝编制成的手套,薄如蝉翼水火不侵,难不成...燕宁咂摸舌,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了金钱的魅力。

    不知燕宁已经打上了他手套的主意,岑暨戴好手套,随后就屏息凝神,在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吸气声中朝地上男尸伸出了手。

    虽说这井是废弃的枯井,但因为时不时下雨,井底还是有浅水堆积形成的淤泥。

    男尸身高不足五尺,身上的衣裳已被井底淤泥染得七七八八,看不出本来颜色,只隐约辨得出是一身圆领宽袖长衫,料子应该不怎么好,就是普通的棉麻之类,没有多考究,算是大街上很寻常的款式。

    男尸仰面躺在地上,眼唇紧闭,身体僵直,脸上也有污泥,有些肿胀发白,隐隐还能闻到异味,不知是淤泥臭的还是尸臭,抑或两者皆有。

    看样子死了应该不是一两天了,已经有了开始腐烂的迹象,幸好是天气还不热,不然怕是人早就要臭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失足落井还是被人杀害后抛尸入井,前者顶多算意外,要是是第二种情况,那可就是命案了。

    见岑暨已经开始查验,燕宁眼珠一转,悄摸退出人群,找到还瘫在一边满脸悲怆之色的朱涛,朝他耳语了几句,而后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作感激状:“麻烦了。”

    朱涛虽然不解,但也没多问,毕竟吃人嘴软,小小一个忙还是能帮的,只要不再让他下井,朱涛一个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您就放心吧。”说罢撒腿就往外跑。

    另一边,岑暨还在细细翻查,他原本干净的手套上已经沾上了污渍。

    沈景淮看着神情专注的岑暨也颇感意外,在他的记忆中,岑暨十分尚洁,别说是在尸体上翻来翻去了,就算是多看一眼都不能够,没想到几年不见,他的变化竟这般大。

    沈景淮撩起衣袍也半蹲在了岑暨旁边,低声问:“能看出是什么情况吗?”

    落脚破庙后院突现男尸,总得弄清楚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不过这后院杂草深深,就算是过路人躲雨一般也不会到这儿来,而看这男尸身上装束,应该也不属于流浪乞儿…

    沈景淮私心更属意是前种情况,毕竟若是人为蓄意杀害而后抛尸入井,那性质可就恶劣了,必须得上报官府缉拿真凶。

    岑暨瞥他一眼,难得没和他呛声,而是将尸体的头部偏侧,拨开散落的发丝,借着火光能隐约看见尸体后脑勺位置的创口。

    因为时间已久,血迹早已干涸,混了泥土凝成灰褐色的不明固体,他指了指创口,示意沈景淮自己看。

    沈景淮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这是致命伤?”

    岑暨点头:“虽然还没全身检查,但属这个创口最大,又是在后脑勺这个致命部位,估计就是致命的主要原因。”

    沈景淮很快反应:“是他杀?”

    岑暨挑眉,不置可否,意思已在不言中。

    沈景淮眉头快挤出沟壑,见岑暨神情笃定,他却迟疑:“就凭这道伤口就能判定是他杀?万一是他不小心失足落井时磕破了头,又无人发现,以至于失血过多身亡的呢?”

    井底颇深,且井底有石,要是不小心磕到头也能形成创口,这种可能性未必没有。

    听沈景淮质疑,岑暨动作一顿,他偏头,看向沈景淮的目光中颇有些无语。

    沈景淮却神情坦然,术业有专攻,论战场排兵布阵或许无人能出其右,但这种验尸缉案却非他所长,有不理解也属正常。

    沈景淮平静地与岑暨对视,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知识储备不足的弱点,虚心求问:“能说说吗?”

    虽然不知道岑暨这一套都是打哪儿学的,但看样子他显然是对此有些了解,沈景淮觉得或许要推翻自己之前的判断,看来岑暨此番回京也并非毫无准备。

    沈景淮如此坦然倒让岑暨有些没想到,他原本还打算先奚落两句,但对方态度这么好,若是他还嘴上不饶人倒显得有些过分刻薄了。

    岑暨抿唇,收起自己心中那点小别扭,目光重回尸体身上,正打算给沈景淮这个门外汉来一番解释,就听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因为摔伤与钝器击打伤有区别。”

    岑暨:?

    没想到出声的会是燕宁,见她居然大步朝这边来,沈景淮也是一诧,随即想要出声阻止:“阿宁,你别...”过来。

    然而已经迟了,燕宁三两步就到了近前,她直接忽视了还处于惊愣状态中的岑暨,蹲在了尸体另一侧,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帕子,就是方才准备递给擦脸的那个,因为身上没有手套,她就只能暂时用手帕代替。

    燕宁拿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尸体头部创口的边缘,又拨开发丝观察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口。

    岑暨已经反应过来了,见她如此大胆竟敢直接上手,成功叫岑暨看得眉骨突突直跳,险些觉得自己眼花。

    沈景淮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只知道她胆子大,却没想到她胆大如斯,属实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围观众人一阵咋舌,蒋武嘀咕:“咋还带上手的?燕姑娘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燕宁才不管大家的反应,众人愣神的这会儿功夫里她就已经粗略检查了一遍,心中大概有了谱,她清了清嗓子,抬头,给出了和岑暨相同的答案:“这人八成是他杀!”

    众人:!

    见燕宁言辞笃定,岑暨眉骨又是一跳,眉峰拢起几乎能夹死蚊子,她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难不成是想另辟蹊径?以为出言附和随便说两句就能让人改变既定看法?

    岑暨下颔微抬,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在一片寂静中率先出声:“凭据呢?”

    岑暨习惯性就想双手环胸,奈何刚在尸体上翻弄过,他只能就此作罢,一双漆黑深眸紧盯燕宁,目光冷睨,语气凉凉:“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他是死于他杀,那证据呢?要是无凭无据胡言乱语,可视为阻挠办案,至少打十个大板。”

    岑暨断定燕宁纯属趋炎附势,无非就是听到了他方才的话想借此在众人面前卖弄一二。

    这种人他见过太多,只会拾人牙慧,实则脑中空空,说白了就是猪鼻子插大葱,他本该一笑嗤之不加理会,但她今日一而再再而三装模作样实在是叫他看不顺眼,当下也就不再留情面,甚至故意往严重了说,堪称恐吓。

    明明方才是他信誓旦旦,现在倒成了第一个发难的,听出岑暨话中恐吓,沈景淮无奈想抚额,暗道明明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岑暨就对燕宁如此针对?

    不过沈家人向来护短,沈景淮也不例外,既然他在这儿,就断没有看自家亲妹被人欺负的道理,见岑暨有意刁难,沈景淮轻咳了一声,正打算出声维护打圆场,就听那边燕宁已经高声回应:“证据在此。”

    嗯?

    “每一具尸体都是无声的证言,人会说谎,但尸体不会。”

    还打板子?当她是三岁小孩儿这么好吓唬???

    燕宁暗中撇嘴,瞥了怔住的岑暨一眼,不慌不忙将她已经观察到的细节娓娓道来:“就从现在能看到的来说,死者头面部有多处创口,颅骨似乎有骨折现象,额部正中鼻根部上方的创口边缘较整齐,创壁较光滑,创角呈撕裂状,但面积不大,也不深,符合高坠特点...”

    燕宁略一停顿:“加上方才朱涛大哥说他下去的时候尸体是呈俯卧状的,面部朝下,可推断这些是尸体在坠落井中后与井底碎石等物体作用形成,也就是俗称的冲击伤,这样一来,后脑勺的伤口是下坠时形成的可能性不大。”

    没想到燕宁一张口就全是专业术语,有些词汇岑暨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他神情有瞬间的茫然,直到听见一声轻咳,他才骤然回神,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晶亮杏眼。

    跟之前的柔软笑意不同,此时她眼尾微挑,看他的眼神中透着意味深长,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他就是莫名觉察出了几分嘲讽意味。

    岑暨:?

    她这是什么意思?

    岑暨嘴唇微抿,眉头拢起,神情复杂而微妙,就算初闻陌生词汇有些无措,但跟纯属门外汉的沈景淮等人不同,他到底还是有些功底,结合上下语境略一思索就已通解其意。

    俗话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正因知道她非随口胡诌,所以才更让他感到惊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原本想看对方出丑,却不想小丑竟是我自己。

    燕宁才不管岑暨如何解读,她也并非故意炫技,但既然对方对她的专业能力提出质疑,那于情于理她都该予以证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没想到燕宁当真不怯场说的有理有据,包括沈景淮在内的众人还未从一连串的专业描述中反应过来,只能略带茫然地听她有条不紊的继续。

    “死者后脑勺部位的创口较深,似乎存在凹陷性骨折,应为致命伤,创缘不规则,创周伴有表皮剥脱,推断致伤工具为具有棱边且接触面粗糙的硬性物体,比如说砖石一类的东西...”

    燕宁大概描述完,有些遗憾:“暂时只能看出这些,如果要知道更多话还得进一步剖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人九成九是死于他杀。”

    “换句话说,”燕宁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出命案了。”

    没想到破庙躲雨都能撞上命案现场,这到底是什么狗屎运?

    燕宁心中吐槽,仿佛又回到了穿越前的雨夜,熟悉的场景叫她血脉深处独属于法医的DNA开始苏醒,不过...燕宁抬头,迟疑发问:“话说,咱们是不是得先去报官呐?”

    出了命案第一时间找警察,将军世子又如何?职不对位照样白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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