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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一棠特立独行的“行卷”很有效果,自打从卢侍郎的宴会回来,他的社交圈子明显又扩展了不少,东都数得上名号的文豪名流排着队来攀交情,每日忙得后脑勺打后脚跟,林随安虽然和他同住一宅,但几乎碰不到面。花一棠数次邀请林随安与他同去,都被林随安婉拒了。

    那些宴会太无聊了,林随安可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她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尚未解决,哪有什么闲情出去吃吃喝喝。

    偏偏无论如何闹心,脸上都不能显出半分来,若是露了怯,搞不好会功亏一篑,丢了徒弟。

    没错,这件大事就是收靳若为徒。

    自打从卢侍郎府回来,林随安日日如坐针毡,压力山大,千净的养护费用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价,长此以往,由富转贫,由贫变乞指日可待。好端端的一个上古名器竟变成了烫手山芋,卖出去吧,她不放心,千净的杀伤力她最清楚,此等名器若是落到坏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下一任的千净之主,必须选一个正直纯善,心性坚定之人,目前最适合的人选只有靳若。

    无奈之前她撂了狠话,只有输给靳若方会送出千净,她与靳若的武力值差距太大,除非她放水,否则靳若肯定赢不了。但问题是,靳若眼力太毒,假输肯定露馅,靳若又是一根筋,不是凭真本事赢的,断不会接收千净。林随安左思右想,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原本计划收靳若为徒,卯足力气先将他培养成七七八八的高手,自己再提高一下演技,小输一下,大事可成。

    如此计划着,林随安每日早膳时间都对靳若明示暗示,甚至开始着手设计训练计划,可靳若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装什么傻,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他来拜师,急得她每晚都在房里抓心挠肝,恨不得去靳若房里抓他过来磕头。

    足足等了七日,又到了维护千净的日子,花一棠虽然忙得够呛,还不忘嘱咐木夏备好了十年的满碧,早早送到了林随安的屋里。林随安看着那坛满碧,觉得心也疼、肉也疼,踌躇许久,终究还是不敢冒险,扛着桌案来到园子里,将酒坛开了封,千净出了鞘,高擎着酒盏,将昂贵无比的酒液浇在了刀刃上。

    夜色浓重了,千净的刀鸣带走了鸟叫和风声,细密如丝的月光,缠绕着忽明忽暗的碧色刀光,飘飘荡荡,连接起云朵与树影,扩展到天空,弥漫至大地的尽头——

    林随安蹙着眉头,幽幽叹了口气:“唉——”

    四贯钱就这么没了,她的心在滴血!

    “唉——”竹林中传出一声叹息,仿佛她叹息的回音一般,林随安眸光一闪,“什么人?!”

    竹林簌簌作响,靳若顶着一头杂乱的竹叶子走了出来,愁眉苦脸,磨磨蹭蹭,撩袍席地而坐,苦大仇深瞪着千净,“竟然真要用十年满碧养护啊!”

    林随安眉梢微动,明白了。

    靳若定是早就探得了消息,不能确定真假,所以一直等今日验证。

    好你个臭小子,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想得美,这烫手山芋迟早都是你的,别想逃!

    林随安:“如你所见,正是如此。”

    靳若:“若不能定时养刀会如何?”

    “千净煞气反噬,影响刀主心性。”

    “难怪你脾气那么暴躁。”

    “……”

    “换句话说,只有姓花的才养得起千净喽?”

    “并非如此,”林随安道,“这几日我细细思量,发现关于千净的传闻有许多前后矛盾之处。”

    靳若:“啊?”

    “我且问你,千净为净门门主的信物,但为何净门中从未有过关于用满碧养护千净的传闻?”

    “这个……”

    “净门搜集天下消息,耳目灵通,知天达地,难道连本门镇门之宝的养护方法都不知晓?”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养护之法?”

    “或许不是养护,而是另一种方法。我这几日常常想起你之前说过的一个词,”林随安看着靳若的眼睛,“驯服千净。”

    靳若挠了挠脑袋,“这个词我也只是听老门主偶尔提过几次,并不明确其中的深意,之前见到你控制千净时的情形,与老门主所说的境况很相似,一时惊诧,顺嘴说了出来——”

    林随安:“我倒是觉得,老门主口中的驯服千净和卢侍郎所说的养护千净有异曲同工之妙。”

    靳若瞪大了眼睛,“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这几日研习十净集颇有心得,十净集所录招式与千净相得益彰,呈互补之势,每每练到妙处,千净煞气化于无形,体内澎湃之气流转如大江河海,颇有人刀合一之感。”

    靳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林随安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踱步,“所以,林某以为,定是净门开山祖师为了压制千净煞气,独创了十净集的刀法,只要能将十净集研练纯熟,纵使不用满碧养刀,也能随心所欲使用千净,也就是所谓的驯服千净。”

    靳若张大了嘴,怔怔看着月下的林随安,有些恍惚。

    明明年纪比他还小一岁,为何她说话的神情和语气竟与老门主那般相似。

    “以满碧养护千净,绝非长久之计,林某以为,还是要从十净集入手,方能永绝后患。”林随安皱眉道,“可惜林某此时持有的十净集乃是残本,不得其中精髓奥妙,只能暂时压制三分煞气,林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靳若咔吧合上了嘴巴,咽了咽口水,“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随安凤眼凛凛,字字掷地有声,“自然!”

    自然是胡诌的!

    靳若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林随安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若是净门以后都要靠依附权贵生存,岂不是有违我净门立派之初衷?”

    靳若神色一肃:“自然不可!”

    “所以我净门必要自力更生,所以必须寻到完整的十净集,学习透彻,祛除千净煞气,如此,方能对得起净门祖师,对得起净门万千兄弟,对得起老门主泉下之灵!”

    靳若豁然起身,“没错,正是如此!”

    林随安昂首立身,“净门代门主靳若,你可愿拜林某为师,寻十净集,祛千净之煞气,匡扶净门,重耀净门之门楣?!”

    靳若“啪”一声合手抱拳,双膝跪地,“净门代门主靳若,叩拜千净之主林随安为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喔嚯嚯嚯!终于忽悠成了!

    林随安心里这个美啊,强忍着嘴角别咧太大,绷着脸皮,双手扶着靳若起身,做德高望重状,“好好好,好徒儿!你志向高远,心怀良善,以后的造诣定远胜为师!”

    靳若感动得眼泛泪花,“真的吗师父?”

    “为师所言,字字肺腑!”

    “徒儿定谨遵师父教导,日日苦练,绝不偷懒!”靳若激动道,“敢问师父,你打算先教我十净集的哪一式?”

    林随安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从——撸铁开始吧!”

    “……啥?!”

    月亮越升越高,破开了云层,大片大片的皎洁洒下一地碎玉。竹林小路蜿蜒其中,发黄的竹叶被夜风吹得滚动,打着旋儿擦过花瓣般的衣袂,敲响了银丝雕花香囊球,果木香飘了出来,又被风吹散了。

    花一棠背靠着一杆青竹,微微仰着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手里的扇子拉开,合上,合上,又拉开。月光染白了他浓密的睫毛,似覆了一层霜。

    木夏:“四郎,林娘子这言下之意是——”

    “她还是没有完全信我——”花一棠落寞地笑了一下,“所以,她永远都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木夏:“林娘子此举,无可厚非。”

    “我明白。”花一棠吸了口气,“她只是有些……怕……”

    木夏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林娘子也会害怕?她怕什么?”

    “她怕……怕她太相信别人,怕……她相信的人背叛她……”花一棠合上了眼皮,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木夏端庄的营业表情快维持不住了:四郎的想法着实高深玄妙,他实在理解不能!

    突然,花一棠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形,静静看着竹林外林随安的影子半晌,又笑了,“林随安是女娘,胆子自然会小些。无妨,我胆子大!我不怕,我陪着她,终有一日,她不会再怕!”

    木夏:“……”

    四郎你能说句人话吗?

    花一棠摇起了小扇子,“想我花一棠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胆识过人、肝胆相照、浑身是胆——”

    竹林中忽然窜出一个黑影,朝着花一棠扑了过去,花一棠啊呀蹲在了地上,扇子遮着头顶,惊慌四望,“什、什什什么东西?”

    黑影“喵呜”一声,翘着尾巴跑了。

    木夏:“……是一只野猫。”

    花一棠干咳两声,站起身,扇子扫了扫身上的竹叶,“木夏,你这般瞅着我作甚?我刚刚说的不对吗?”

    木夏僵硬的脸皮挣扎出营业笑容,“四郎所言甚是!”

    小剧场

    靳若的飞鸽传书记录:

    张长老见信如晤:

    大事不妙,原来养护千净需要十年的满碧,七七四十九日就要一坛,老贵老贵了,咱们供不起啊!但若是不养刀,千净之主定会落个癫狂疯魔的下场!

    这可如何是好?

    速速回复,切切切!

    张长老回信——

    少门主见信安好:少门主莫急。净门调查过,满碧乃是花氏出品。对于花四郎来说,以满碧养护千净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林娘子还是花四郎的护卫,这笔费用便无需忧心。

    关于少门主之前所说,林娘子希望收少门主为徒之事,我与众长老们商量之后,以为此事可行!

    如今十净集残本分散唐国各地,本门绝学近乎失传,尤其是最后一式“破定”,除了林娘子,天下无人可勘破其中奥妙。

    取得千净倒在其次,习得十净集绝技方为重中之重。

    另:近日青州传来消息,似乎发现了净门叛徒沈勋的踪迹,特此告知少门主。

    另另:请少门主务必好好学习,勤勉努力,力争早日光大净门!

    净门上下,甚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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