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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昭月长明 > 17 求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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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霜玉自幼家世显赫,颇受追捧,心气儿也高。她一直觉得,这京中众人都瞎了眼,竟夸诩那样样不如她的英国公嫡女为第一贵女。

    英国公府倾覆后,再没有人压她一头,她已然是这京城中最艳丽的高门贵女,追捧她的诸多世家子弟如过江之鲫,不乏王公皇族。

    起初,贵妃劝说她多与太子示好,她表面顺应内心实则并不乐意。她早就听说,那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太子,生母是个低贱的宫婢,且一直生养在外,未曾得过教养。

    直至太子册封大典上,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猛烈撞开了她的心肺,她一眼就将他纳入了心上。

    可是谢明翊从不与她亲近,连伪装的友善都不曾与她。

    徐霜玉气恼过后,便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执念。即便不是为了家族前路,她也想要成为站在谢明翊身边的女人。

    然则,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甚至至今还不知那人是谁。

    徐霜玉敛了思绪,命卫姝瑶给自己奉茶。她摆出柔和面孔,笑着问询,“你叫什么名,何时到东宫的?”

    卫姝瑶将嗓音捏得极细,回话道:“奴婢名唤阿烟,才来东宫不过几日。”

    前些时日太子确实更换了一批仆从,徐霜玉心下了然。

    她又状若无意地去问身侧的宫嬷,笑道:“听说殿下近来夜不能寐,司寝女官怕是焦虑得很罢?”

    “我看这姑娘生得乖巧,倒不如将她遣去殿下身边,或能解一时烦忧。”她嗓音含笑,却听得人莫名遍体生寒。

    卫姝瑶一听,便明白她是拐着弯打听那夜自己留宿东宫寝殿之事。

    不等她回话,宫嬷先笑了起来,“徐姑娘说笑了,东宫哪来的司寝女官?殿下素来睡得安稳,安歇时更是从不许宫婢进殿。”

    徐霜玉“哦”了一声,正要岔开话题,却见卫姝瑶忽然偏了偏脑袋,一脸懵懂地插话道:“奴婢怎么记得,前两日有个姐姐进了寝殿,留宿了许久……”

    徐霜玉面色登时沉了下去,笑意一瞬消散,只觉得掌中的茶杯也颇为烫手。

    她重重将茶杯放下,径自起身,冷冷淡吩咐侍女随同自己离开。

    宫嬷忙追上去,耐心低哄了许久,悉数被徐霜玉身边的侍女挡了回来。

    待她垂头丧气回来,想着自己这番讨好不成,被卫姝瑶搅和了一场,更是怒不可遏。

    不等卫姝瑶离开偏殿,宫嬷便转头怒视着她,一巴掌扇了过去。

    “主子没叫回话,轮到你插什么嘴?”

    面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卫姝瑶挺直了脊背,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眼。

    宫嬷被她盯得莫名紧张,又见她身着不过杂使丫头的宫装,便知道她地位不高,转而大声呵斥她跪下。

    不等她话落,卫姝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巴掌已经呼了过来。宫嬷诧异盯着卫姝瑶,还没来得及怒骂,忽地又被狠狠一推,脑袋“咚”地一下撞上了廊柱,疼得眼冒金花。

    “好你个刁奴——!”宫嬷挣扎爬起来,劈手便要再给卫姝瑶一巴掌。

    可那手指还没触及到她半分,腕子已然被人死死箍住。

    宫嬷一回头,就见一身紫袍玉带的太子殿下立在身后,黢黑的眼眸中戾气怒涌。

    宫嬷吓得全身僵住,不等她解释,那拧住腕子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

    “果真是刁奴。”冷淡的嗓音宛如剔骨血刃。

    宫嬷疼得汗如雨下,忙跪在地上喊饶命,但不等她叫唤第二声,早已有人上前来将她拖了出去。

    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侍从皆是大气不敢出,谢明翊略掀起眼皮,朝长顺吩咐道:“发配去宫正司,上拶刑。若还能活过明日,提头来见。”

    长顺不敢耽搁,亲自押着那宫嬷走了,其余人等也一并慌忙退下。

    谢明翊眸光微顿,在卫姝瑶面上扫了一眼,看见她面颊上有掌掴后的红印,心下莫名一窒。

    卫姝瑶亦抬起眼,望着他。她眸光安静,里面有点点明亮,是烛火初燃的光芒。

    她慢慢抬腕,揉了下脸,先开了口。

    “来偏殿非我本意,是宫嬷拖我过来的。你且放心,徐霜玉没认出我。”她目不斜视,声音缓缓,只字不提自己被人扇了一巴掌。

    语毕,她便垂下眼眸,不再出声,等他斥责她似的。

    谢明翊见她是真的等自己应声,面上没有任何委屈或示弱,又莫名烦躁起来。

    他见惯了受委屈后娇嗔撒娇的世家小姐,冷不丁看到一双清澈宁静的眼眸,觉得颇为怪异。

    她未免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感到不快。

    不知为何,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失落感,想将她拽到身边,刺破她的伪装坚强,听她可怜兮兮地抱怨脸上好痛。

    就像……年少时她每次哭着来找他诉苦的时候。

    谢明翊突然别过头去。

    往事如浮云消散,她从未待他真心过,亦从未允许他走近。

    她对他,从来只有利用与欺骗罢了。

    谢明翊绷着脸,快步走出了偏殿。

    卫姝瑶听见“哒哒”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连带着心头的委屈也被用力压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谢明翊为何生气。

    躲在东宫本就是如履薄冰,她其实有很多办法拒绝宫嬷,却因自己的一点私心闯了祸。

    卫姝瑶慢吞吞出了大殿,揉了两下疼痛的小脸,缓和了僵硬的面颊。

    回想起徐霜玉恼怒的神色,卫姝瑶面上的疼痛都消散了不少。她往茶杯里添了东西,想着徐霜玉今夜有得折腾,脚步也轻快两分。

    卫姝瑶踱步回了藏书阁,见宝枝还没回来,猜想她大约是被谢明翊召去问话了,并未深想。

    她坐在桌前,对着铜镜细细涂抹脸上的红肿。

    她端详着镜中的美人面,发觉自己下颌又尖了不少,莹白面容嵌着一双柔而媚的眼,明艳清丽的长相变得愈加浓滟。

    卫姝瑶叹了口气,脑子里的那根弦仍是绷着。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求谢明翊带自己去春蒐,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暂且躲几日等他气消了再徐徐图之罢。

    直至夜深,宝枝还没回来。卫姝瑶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长顺,迟疑了许久,终于推开了门。

    她正探出脑袋四顾茫然,却见到不远处的廊下立着一道红衣身影。

    罗淮英刚从书房出来,许是弄丢了什么,正在低头沿路寻找。

    卫姝瑶不由得迟了一瞬,思绪急转。她有了新主意。

    罗淮英深夜急赴东宫,是为了半个时辰前有人擅闯诏狱试图劫狱之事。

    刺客虽然来势汹汹,人数却并不多,锦仪卫没有花费多大公府便清剿殆尽,只是却也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事关重大,他不敢耽搁,刚收拾完残局便来了东宫。

    谢明翊听完他禀报来龙去脉,沉默了半晌。

    他立在黑玉案后,背对着罗淮英,昂首取下一卷书册,翻开书页。

    大殿角落燃着一盏灯火,光线在他清俊颀长的背影上流淌,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随着寒风晃动不定。

    许是他沉默得太久,罗淮英等得恍惚,觉得光线将谢明翊割裂成了诡异的两面——他分明是立在光明之中,影子却更令人无法忽视。

    仿若投映在地上的不是他的影子,是他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气。

    但最终,谢明翊只是淡淡应了三个字:“知道了。”

    罗淮英出来后,本是要急着离开,却不知何时弄丢了贴身之物。他不敢声张,只能自己试着四处寻一寻。

    但光顾着低头前行,等他回过神来,已不知走到何处。

    这时,他忽然听得一声浅浅的低唤。

    “罗大人。”

    罗淮英迎着寒风,站在廊下循声望去,他冷俊的面容浮现出一丝茫然,还有惊骇。

    他看见,前方偏殿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卫姝瑶正躲在门后朝他望来。

    罗淮英一怔,迈前一步想要确认,却又急忙止步,垂首退下去。

    不等他转身,那边又响起了轻轻的说话声。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淮英迈开的步子霎时变得凝重。

    他皱眉,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神色肃然。直面万千杀意也不曾皱眉过的锦仪卫指挥使,此时心里竟有些局促不安。

    罗淮英身量甚高,仅比谢明翊低半个头,一身大红锦绣华服披在身上,更显得英气潇洒。

    他没有进藏书阁,距卫姝瑶几步之遥,脚步僵硬在那里,再也迈不开半步。

    即便他早已知道英国公千金没有落入董兴之手,却不知她是否平安无恙,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东宫见到她。

    罗淮英望向卫姝瑶,看清她娇艳却消瘦的面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卫姑娘?”他不由自主发问。

    卫姝瑶眨了眨眼,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大人进来说话。”

    罗淮英犹豫了一瞬,大步向前。入了殿内,发觉里面没有掌灯,黑黢黢的一片,只能隐约看清卫姝瑶的皙白面容,和她那双清湛的眼睛。

    卫姝瑶目光落在清秀男子面上,径直开口道:“大人,你我本是旧识,我兄长又于你有救命之恩……”

    她嗓音越来越低,几乎耳语般呢喃:“我想做一件事,你可否帮我?”

    罗淮英心中惊骇,四下打量,警觉道:“卫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姝瑶便拽过他的掌心,用指尖轻轻写了两个字。

    指腹轻触的刹那,罗淮英呼吸凝滞,被另一种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压倒了不安。

    卫姝瑶发觉他的迟疑,低声道:“不会连累你。”

    罗淮英目光顿了顿,最终微微颔首。

    他不敢逗留,急匆匆离去,面色虽是如常,袖下的掌心却攥得愈发紧了……

    待罗淮英离去,卫姝瑶就上了榻,把自己窝进被子里,一点一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她其实不大想挟恩要求罗淮英帮忙,但现在别无选择。

    罗淮英曾在沙场上险些殒命,是兄长拼死救下了他,此后罗淮英对父亲兄长愈发忠心耿耿,连带着对她也尊敬有加。

    即便见面不多,她也知道这是个仗义相助古道热肠的人。

    卫姝瑶忽地又回想起,兄长救下罗淮英之后,她与谢明翊的往事。

    彼时,因为救罗淮英,兄长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日,贺大夫和父亲都说他可能会长眠不醒。卫姝瑶日日祈祷,焦急得不行。

    她心绪低落,便去了城郊寺庙抄经放灯。她抄了足足三卷经书,待到天色已晚才离开。

    下山的路林深幽静,暗影憧憧,她神思恍惚又走得慢,不知不觉便偏离了小径,走进了后山。

    夜色中,冷不丁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

    “前面,悬崖。”

    卫姝瑶吓了一跳,心下惊惶,昂首却对上一双清冷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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