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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这里买下来了。”夏洛克脱掉风衣，解开了两个扣子，一边向上挽着袖口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莉莉安环视左右，心中浮起隐约的追忆之情，她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推开窗户，木制的窗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柔风轻轻吹拂在面颊上，带来阵阵舒适的清凉。此时正值初夏，天气难得非常清朗，莉莉安俯瞰望去，不远处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过她的视线，落在枝桠间消失不见了。
身后，夏洛克安静地凝视了莉莉安一会儿，自背后轻轻地拥住了她。他穿着单薄的衬衫，胸口的暖意透过薄薄的布料蔓延到莉莉安背上，手臂亲密地护上来，仿佛要为她遮挡住徐徐而来的清风。他俯下身，下巴搭在了莉莉安肩窝，浓密的黑发磨蹭着她细嫩的脸颊，绵软的吐息细细拂来，说不尽的暧昧旖旎。
十二年前，夏洛克最喜欢的就是用各种方式赖在莉莉安身上，那时的莉莉安对他极为宠溺，根本不会拒绝，只是在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莉莉安就开始与他拉开距离了——就像是现在一样。
“别闹。”拍了拍夏洛克紧紧搂着自己的手臂，莉莉安无奈轻叹，示意他放开自己。但夏洛克当然不肯轻易放弃，他将脸深深地埋在莉莉安肩头，轻柔地来回磨蹭着，带着种撒娇般的亲昵意味。感受到这一点，莉莉安不禁有些怀念，只是事情已经和从前不同，她用了些力，挣脱了夏洛克的怀抱。
很多年前，在家族被诛灭，不受控制地降落在地球后，那时的莉莉安刚刚十四岁，还处于十分渴望来自长辈的关爱，非常热衷于与人维持亲密关系的阶段。只是在因此引起了一系列矛盾后，莉莉安不得不克制自己，开始按照史蒂夫所说的，不再向没有建立起“恋爱”关系的无关人员寻求慰藉。
后来，夏洛克的出现改变了莉莉安的这种需求，他是她的继承人，是需要爱护的后辈，她从索取者变化成为给予者，尽心竭力地教导他，同时心安理得地放纵了夏洛克对她的索取。只是她没想到夏洛克会对自己产生爱慕之情，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对夏洛克所做的一切都是母亲曾经为她做过的，他的反应让她感到了极度的迷茫。而且在曙光大陆，因为存在着大量可以延缓衰老的修者，伦理问题一直较为敏感，大家都很注意，绝少会有人选择自己的弟子或后辈。这些都导致了莉莉安完全无法接受夏洛克的示爱，他在她的心中只是后辈，也只能是后辈，不存在其他可能。
“好了，我们走吧。”挣脱了夏洛克的怀抱后，莉莉安替他整理了一下松散的领口，拍拍他被包裹在衬衫布料下的肩臂，示意正板着脸凝视着自己的夏洛克不要再闹脾气。夏洛克轻而易举地读出莉莉安语言姿势下代表的含义，目光微闪，泄露出隐约的思索，他又停顿了两秒，这才缓缓地点了下头，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因为常年习武，莉莉安的身姿几乎永远保持在最佳状态，背后看来更显得脊背笔直，透出一种昂扬不屈的坚定意味——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认定了一件事，便绝难再被改变。
两人离开居所，刚刚走到街口处，一辆漆黑的公务车便自旁边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夏洛克脑海中瞬间闪过了“监控”和“麦考夫”两个词，司机下车后，又将“换人”这个词拎出了脑海，然后他收集了一下司机的神情和身上的信息，撇撇嘴，拉着莉莉安上了这辆车。
“车速放慢，如果你不想重复半年前的那场车祸的话。”夏洛克说完，看了眼特工脸上僵住的表情，补充道，“同时请不要在开车时偷瞄我们，谢谢。”
莉莉安被这一幕逗笑了，她含笑瞥了眼夏洛克，伸出手指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敲了敲，便见一层薄薄的黑雾自车顶降落而下，将车厢分隔成了前后两部分。隐隐约约间，两人听到前方传来了特工的低呼，夏洛克瞄了那黑雾一眼：“我确认麦考夫把所有我制造出来的魔法痕迹都消除了。”除了半个月前他在冰原上穿梭空间，因为他离开了，所以不太清楚麦考夫后来是怎么做的。
“别担心。”莉莉安耸肩，“下车时我会记得的。”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区内，莉莉安向外看了看，等到车子停好后，她打了个响指，那些黑雾便如幻影般瞬间消散了，看得正在透过后视镜向后瞄来的特工一愣一愣的。莉莉安顺手丢过去一个精神魔法，消除了这位特工近两个小时内的所有记忆。
“以前的时候，你很少会这么做。”两人行走在石子小路上，向着最里端的那栋独立别墅走去，夏洛克回忆着莉莉安刚刚的举动，觉得自相见以来，莉莉安身上的变化变得更明显了。
“唔，准确地说，当留在你身边的那段时间，我不这么做。”莉莉安笑了一下，“那时候你还没有成年，麦考夫又说你有患上什么……‘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倾向，所以拜托我对你的成长做些好的引导。”
“他的原话不是这样吧。”夏洛克对此表示怀疑。莉莉安含笑不语，麦考夫的原话当然不会这么客气，事实上，因为当初是夏洛克的初次离家，在面对着突然出现的莉莉安时，麦考夫表现得非常紧张，大概是担心对夏洛克造成伤害？暗地里给莉莉安找了不少麻烦——当然他自己是不肯承认的。不过在莉莉安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后，麦考夫就偃旗息鼓了。
“在你刚刚出现的时候，他肯定仔细斟酌过是否要把你的存在汇报上去。”夏洛克揣测着莉莉安与自己兄长在初次相遇时的情况，“你察觉过吗？”
“well，要怎么说呢。”莉莉安笑了一下，眉梢微挑，流露出淡淡的自信来，“很多人在刚见到我时都会心生忌惮，又或者图谋不轨，如果论心，那么我恐怕要消灭这世上起码三分之一的人了。所以我不需要猜测别人是怎么想的，只需要看他是怎么做的。”
“标准的野兽派。”夏洛克不以为然地评价道。
说话间，两人已通过了院门，来到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周围有些安静，庭院的右侧一只白色的秋千正在清风的吹拂下缓缓摆动着，莉莉安观察了一下这栋别墅的外观格局，捏了捏夏洛克的手，微笑着走到前面，身后大概两步的距离外，夏洛克面色平淡地跟在她身后。来到那雕刻着漂亮图案的木门前，莉莉安干脆地推开了门，电光火石间，几团灰溜溜的不明物体向她激射而来，眼看便要撞到她的身上，同时而来的还有几道矫健的身影。千钧一发之际，莉莉安右手一抬，周围的人影便被突然出现的冰层冻在了原地，只露出了胸膛和脑袋，那些东西则被她全部接到手中，好奇地瞄了两眼，然后她五指一合，便将这些芒果大小的闪光弹捏成了奇怪的灰白色粉末。
“嘿，还好吗，麦考夫？”解决了这小小的麻烦后，两人来到客厅，莉莉安的目光扫视过周围，停在了沙发上坐着的被人围了一圈儿的麦考夫。麦考夫整理着丝毫不乱的领口，脸上露出和气的笑容来：“如您所见，虽然我那位大脑简单的同僚不听我的劝告做下了这种不理智的事，但，幸好他们没有愚蠢到直接对我或我的家人下手。”
“他们是有这个打算的。”
“当然，但我不至于那么没用吧。”
“什么时候能解决？”
“比这边慢，谁让你带了‘核弹头’来呢？”
“我觉得我回来得正是时候。”
“前提是，这麻烦不是你胡闹惹出来的。”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了一会儿嘴，莉莉安给其他所有的人都补上了睡眠魔法，然后又消除掉近期的记忆，做完善后工作后，见他们这边还没讲完，不免感到了些许无聊。察觉到她的这种情绪，夏洛克停止了嘲笑自家兄长难得的阴沟里翻船，刚准备带走莉莉安，把一楼的空间单独留给麦考夫，忽听麦考夫道：“可以请你先去陪妈妈说会儿话吗，夏洛克？”
“……没什么好说的。”夏洛克听了，一语双关地回绝道。
“接下来的几年里，可能你会需要在外面多呆一些时间。”麦考夫微笑着说道，嘴角的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所以……”
夏洛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又看了看莉莉安，莉莉安隐约猜到麦考夫这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便向夏洛克轻轻点头，示意他先上去。夏洛克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麦考夫，终于慢吞吞地顺着楼梯上楼去了。
两人目送着夏洛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又等了十几秒后，莉莉安回过头，问麦考夫道：“所以，你有什么想要交待给我的事情吗？”
“其实没什么。”麦考夫说，“以夏洛克的本事，在所有普通的世界都能活得很好，至于不普通的那些，他是你的传人，我想你应该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
“当然。”莉莉安平静一笑，“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他是我的责任，义不容辞。”
客厅中安静了数秒，麦考夫似乎正在斟酌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他难得会有需要当场组织语言的时候，看得莉莉安有些新奇。片刻后，麦考夫终于再次开口了：“其实我有点儿生气。”他说，“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夏洛克不会如此轻易地脱离我的掌控，更不会离开我们的身边。而你，你得到了他，却不想要。”
“……夏洛克索求的东西，我给不了。”莉莉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啊，‘难以逾越’的前辈和后辈关系。”麦考夫唇边完美的弧线微妙地勾起一丝嘲讽，“你们那里甚至没有夫妻关系的限制，我不明白你和夏洛克中间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我的家乡的确非常自由开放，但并非百无禁忌。”莉莉安皱起了眉，“你们的世界为何禁止师生恋？因为关系不平等。我的家乡同样如此：你不能责怪孩子们喜爱一手提拔他们的导师或长辈，但对于年长者来说，避免这种可能存在着操控的关系，让一颗新生的心永远自由，这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承受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这就是一直以来莉莉安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地球人的一点，“爱情是美好的，如果它不再美好，那就放开它。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不能向前看，一定要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情感中，不断回味，酿造痛苦？”
“……那么，祝愿你能坚持自己的信念，永远不要学习我们这样的‘凡人’，体会到痛苦是什么滋味。”听了莉莉安的话，麦考夫沉默良久，冷淡地说道。这句话，与其说是祝福，倒不如说它根本就是一句讽刺——又或者，诅咒？
莉莉安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冷冷地注视着麦考夫，半晌后突然一笑。她上前两步拉住了男人的领带，缓慢但不容拒绝地将他拉下来，然后凑到他耳边，似乎非常好奇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嘿，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几乎在每一次的相见中……向来表现得温文有礼的福尔摩斯先生都会或多或少地对我做出些失礼的事情呢。”
说完这句话，莉莉安松开手，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不知道答案，无须告诉我——”
“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罢了。”
等夏洛克因为两人谈话的时间太长，从楼上重新回到一楼时，他发现客厅中的气氛有种微妙的不对劲：麦考夫不再是他离开前的那副姿势了，他坐在沙发中，垂着头，整个人向着右侧倾斜，右手手肘抵在一旁的扶手上，手指则支撑着额头，看起来非常疲累。夏洛克脚步一顿，他没有在厅中发现莉莉安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疑虑。他将目光徘徊在麦考夫身上，片刻后，落在了他胸前垂着的那条布满了褶皱的蓝灰色领带上。
“你激怒了她？”夏洛克不可思议地问道。在与莉莉安相遇以来，他还从未见到过她有发怒的时候呢，麦考夫是对她说了些什么，竟然激怒了向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莉莉安？他的大脑开始疯狂转动起来，分析着麦考夫此时泄露出来的情绪，以及记忆中所有与这两人有关的画面和细节。只是还没等他想出答案，麦考夫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扯下领带，一双眼平静地凝视着它，肯定地道：“当一个人说自己不觉得痛苦，那么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她的心中一定藏了什么有能力对她造成痛苦的事情。”
“揭开它，剜掉它，弥补它。”他终于看向了自己的兄弟，“否则就干脆认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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