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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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节日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 云层很低，仿佛就悬在城市的楼顶上。

    在相水河岸边，王光辉和安娜开始为女儿做水葬。

    他们用一只儿童游泳救生圈，在上面固定王红妹的骨灰盒，并在上面扎了两束鲜花。

    安娜撑着一把白色的雨伞，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光辉做这一切。此刻，她心里充满了失去女儿的悲痛，眼里却洋溢着对王光辉的依恋。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有了王红妹，她就把爱转移到女儿身上了。现在，女儿没有了，她的爱就再次回到了王光辉身上。今天的这个水葬，难道就是一次爱的转折仪式？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王光辉用目光征求安娜的意见。

    安娜明白，要让女儿下水了，她猛力地抱住王光辉。

    他没有避开她的拥抱，拍拍她的肩膀说：说好的，不要哭。

    安娜把王光辉抱得更紧了，脸贴在他胸前，让他的衣服吸收她流出的泪水。

    她惆怅地说：王红妹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破产了。

    他安慰道：安娜，你还有自己，还有未来的生活。

    安娜：我是一个孤单的影子，悲也好，喜也好，没有人分享。这样的未来，不如没有、不如不要。

    王光辉：傻妹子，世间的苦难，你经历过一次就是活过一次，经历过两次就是活过两次。每经历一次苦难，你都能获得成长。

    安娜：我不活了，也就没有苦难了。

    王光辉：人是不会消亡的，所谓死，并非生命结束，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安娜，现在，我们的女儿要上路了。

    “什么？你说‘我们的女儿’？”安娜的情绪重新激动起来，“你终于承认她是我们的女儿了，对吗？”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来吧，送我们女儿上路。”他双手端起救生圈，与安娜一起蹲下身子，慢慢地放在水面上。

    河水流得很慢，节奏正好像是那首《葬礼进行曲》。

    载着骨灰盒的救生圈，惭惭地漂远了。

    安娜的情绪又回到了低点，她泪眼蒙眬地对王光辉说：女儿走了，你不要抛弃我，好吗？

    “谁都不会抛弃你的，家里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家里那么多人，当中却有人杀害了王红妹。”

    “不，安娜，我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这件事，也不要追查什么凶手了。”

    “这——为什么呢？”

    “我们的女儿，她一定不希望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大家互相怀疑，互相仇恨。而是希望我们相亲相爱，成为幸福快乐的一家人。我也希望，女儿的死，能够消除一切仇恨，换来平安祥和。那样的话，她的死，就值了。”

    “那——有些嫌疑，就让它永远悬着？作恶的人，不用受到惩罚吗？”

    “不会的，总有一天，时间会开口说话的。作恶的人，必会受到良心的惩罚。也有可能，作恶的人，现在良心还没有长大成熟，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呀。尤其是你，要学会忘记，早一天走出来。”

    “是吗？像你那样得失忆症？”

    “得失忆症，那总比得抑郁症要好些啊。”

    “嗯，那好吧，我听你的。”

    他们紧紧地拥抱了——很温存、很动情的那一种。安娜的手一松，雨伞掉落在河面，像一朵白莲花，向远方漂去。

    傍晚时分，王光辉和安娜回到了王家别墅。

    安娜特意在门口站着，等王光辉用遥控器关好车库的自动门，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同时出现在大家面前。

    王母、钱小芳、吴小丽，他们看见王光辉和安娜像一对亲密情侣那样地回家来，都大感意外。

    饭菜已经上桌了，人也到齐了。

    王母关爱地问安娜：都办好了？

    安娜平静地答道：妈妈放心吧，都办好了，王红妹已经顺利到达天国了。她要我们大家不要互相怀疑，更不要互相仇恨。她希望我们大家相亲相爱，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王光辉向大家微微点头，然后刻意用目光直视着邵建军。他发现，邵建军在回避他的目光。

    大家上桌吃饭时，王光辉把邵建军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并伸手抚摸他的头，向他微笑说：小朋友，祝你节日快乐。

    经王光辉一提醒，大家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对，我们祝刘小路、邵建芳和邵建军节日快乐！大家吃饭！”

    由王母带头，大人们纷纷向孩子们祝贺节日。

    钱小芳从冰箱里拿出了3份小蛋糕，放在餐桌上说：小朋友们，这是奶奶专门为你们亲手做的小蛋糕，你们快说谢谢奶奶呀。

    “谢谢奶奶！”

    “好！好！不用谢我。”王母脸上恢复了笑容，把蛋糕分给了3个小孩。“来，你一个，你一个，你也一个。”

    大家正准备吃饭，这时候，门铃响了。钱小芳快步走出去，来到院子门前一看，原来是一位快递小哥送包裹来了。

    “请问，这是王光辉家里吗？”

    “对呀，是的。”

    “哦，这是王光辉的包裹，请你签收。”

    “好，谢谢，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送包裹啊？”

    “天下雨，耽误了。”

    钱小芳收了一个大包裹，看见上面注明收件人是王光辉，她就回到餐厅交给王光辉说：一个包裹，王老板的。

    王光辉接过包裹，看见寄件人那里注明是“妹妹”，就有点犯迷糊了。心里在想，是哪个妹妹？为什么不署名呢？

    钱小芳拿来了一把剪刀，王光辉就把包裹递给她说：打开看看。

    包裹打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里面有两个芭比娃娃和一辆玩具汽车。

    幸好，还有一张卡片。钱小芳读出了卡片上的文字内容：祝刘小路、邵建芳、邵建军三位小朋友，节日快乐！生活幸福！学习进步！天天向上！红彩妹妹寄于天津。

    “哇！是红彩妹妹寄来的！哦——”刘小路和邵建芳都知道红彩妹妹，却都没有见过面，当下就欢呼雀跃起来。

    刘小路好奇地问：妈妈，红彩妹妹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呀？

    吴小丽答道：她是前天在微信里面问的，是我告诉她的呀。

    邵建芳也好奇地问：她叫红彩‘妹妹’，那我们应该称呼她姐姐还是阿姨呢？

    大家都笑了。

    吴小丽说：红彩妹妹是她的艺名。论辈分，你们都应该叫她唐阿姨，不过叫她姐姐也是可以的。

    刘小路有些兴奋了，又接着追问了一句：那——她没见过我们，我们也没见过她，她又不是我们家里的人，那她为什么要给我们寄礼物呢？

    大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钱小芳在刘小路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说：就你话多。

    王母笑道：小孩子嘛，童言无忌。小路啊，我告诉你，因为你们三个都很可爱，招人喜欢呀。好了，你们把洋娃娃和汽车都放下，吃饭吃饭。

    三个小朋友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玩具礼物，吃起饭来狼吞虎咽，都想快点吃完。

    钱小芳就说：喂喂喂，你们这样吃饭，也太夸张了吧。慢点慢点，没人跟你们抢玩具的。

    大家吃饭的时候，王光辉总是侧脸看邵建军的表情。

    王光辉心里在问自己：这样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家伙，他真的会是王红妹的索命鬼吗？如果是的，他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思想？什么逻辑？他已经尝试过用刀子要我的命，结果没有如愿。难道他会转而去对付还是婴儿的王红妹？如果我对他严厉拷问一番，相信他会招供的。但是，那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能教育他？不能，他现在年龄太小，根本还不懂得是非。能挽回王红妹的性命吗？显然也不能。我究竟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小家伙呢？把他交给警察去审问？没意义，因为他太小，法律也对他无可奈何。唉，也许，只能等待他慢慢地长大成人，让他自己感悟生命的价值，让他受到良心的审判，那才有意义。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他干的。那么，不是他那又是谁呢？你看看，这样一个魔咒般的问题，将会把一家人全都带进互相怀疑的阴影里去，那样就会毁掉每一个人心里的阳光和鲜花，造成不可挽回的更多更大的灾难。退一步说，是我打死了他的父亲在先，然后间接害他的母亲也遇车祸身亡。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我难道不是一个该死的仇人吗？唉，所以，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时间了，只有时间能够消弥伤痕、催生友善之情，达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唉唉，只能如此，别无他法，也别无选择。

    王光辉这样思索着，总算从心理冲突中挣脱出来了。

    不过，他又遇到了一个更麻烦、更敏感的问题——晚上，安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心里很犯难，生怕误导了安娜，又引发一场感情悲剧。但是安娜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内心憔悴至极，正是需要温暖体贴的关键时候，他肯定不能铁石心肠地对待她吧？然而，若是又发生了情不自禁的事，那他的良心又怎么向红彩妹妹交待呢？

    没别的办法，王光辉把吴小丽和安娜两个人叫到一起，在天台上喝酒聊天。

    王光辉对吴小丽说：小丽，今天是我和安娜的伤心日，尤其安娜，很受打击，那是伤痕深重啊。所以，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喝酒解闷，特别是要安慰你的闺蜜安娜，对不对？

    吴小丽端着一杯酒，假装醉了，僵着舌头说：没错，王老板，王大哥，说的好，体贴人，特仗义。

    安娜说：小丽，你应该不能喝酒的吧？

    王光辉问：为什么？

    安娜：她正在哺乳期间，她自己喝酒就等于孩子喝酒呀。

    吴小丽：没事，我正好要给孩子断奶了，就从今天开始。反正孩子的爸爸不在，我就自己作主了。

    王光辉：哦，对对对，你的先生建邦兄弟，我跟他，那是神交已久啊，他还没有跟你联系吗？

    吴小丽摇摇头说：没有，说实话，我感觉凶多吉少。

    王光辉：呃，你要有信心和耐心。往往这种情况，最磨人，也最考验人。我相信，建邦兄弟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吴小丽：好，借你王老板的吉言，我就代表我家先生，敬你一杯。

    王光辉：嗯，你我之间，不用客气，喝酒不须要理由，干！

    安娜：我也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