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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的工厂经过了这一冬里几场的雪，白皑皑的，更显得空旷。
空旷的场地里，没有什么遮挡的风肆无忌惮，也吹得极其地硬。
吴非严严实实，尽管裹得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还是早给凛冽的寒风打透所有的着装，禁不住地，一个劲儿打颤。
距离着吴非不出十米的地方，曹莹莹上面是半截的雪白羽绒服，下面是天蓝牛仔裤，脚上蹬着黑色皮靴，和吴非默默地对视着，已经有十几分钟的工夫。
从来也没有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待过的吴非，紧紧地搂着自己的上身，难受地问：“你干什么约我到这样的地方？你怎么，怎么都不冷吗？”
曹莹莹满肚子里的火还在熊熊地燃烧，哪里还会觉出冷来：“别废什么话。我只问你电影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我们可不可以，换，换一个地方来说，说话呢？回，回我车里也好。”吴非哆哆嗦嗦地，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曹莹莹看着吴非抽筋拔骨的模样，冷冷地一笑：“就这，就受不了了？真不像一个男人！”
吴非逞不得这样的强，老实地说：“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这，这也太”
曹莹莹听得更不痛快：“真的就是一个长在蜜罐儿里的人。冷一冷，这就受不了了？你变出了那样的‘戏法’，可想过别人是不是受得了呢？”
“戏法？”吴非不解。
曹莹莹全当吴非在装着糊涂：“好好的一张票，不是变了戏法，怎么又会从一个人的手中到了另一个人那里？”
吴非又求着曹莹莹回车里再谈，不住地磕着上下牙齿的声音，都可以让曹莹莹听得清清楚楚。
曹莹莹不但转移了话题，还故意地放慢了语速，成心报复吴非对自己昨晚的捉弄一样：“你的身体素质，真的，太令人堪忧了。”
“再好，好的身体，也，也架不住在，在这样的冷风，风里吹着。”吴非说着，已经冻僵了的身子都晃动了两下。
“我这一身，穿得还不及你的一半。你又是一个男人。”曹莹莹的话，越扯越远。
“其实，从，从理论上来，来说，女人更经冻一些。采珍珠的，所以，所以也多是女的。”神志都不怎么清醒了的吴非也随着曹莹莹越来越跑偏。
“呵，你懂得的，可真多。”曹莹莹带着讥讽地说了，又特意地可惜着，“只不过，也都是书本上的。人情世故方面，却知之甚少。”
吴非嘴里的声音更没有了什么力气：“我们来，来这里，不，不是要讨论，论这些的吧？”
曹莹莹其实也把吴非的话听在了耳朵里，还装着没有听真一样，和吴非喊着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我们，”吴非的眼珠儿有些上翻了起来，“还是只说，说电影票的事儿。”
曹莹莹还没有把吴非调理得够似的，尽管看出了吴非的艰难，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更拉长了许多：“之前要说的话，其实也就电影票一节，你那时偏偏又不得空儿，这时候我再想了想，却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了。”
“又有，有什么？你，你不就是要，要问，问我电影”吴非勉强着说到了此处，身子又一歪，一只麻袋一样，“扑通”，就摔倒在雪地上。
“喂！喂！你不会吧？”曹莹莹冲着倒地的吴非叫了一声，一颗心就哆嗦了起来。
又一阵冷风夹着地面上的雪丝，吹过了吴非的身体，吴非的身体完全地僵了一样，一动也没动。
冷风又吹到曹莹莹的脸庞，刀子一样，割得肉皮生疼。
“喂！你起来！起来！你这样会给冻坏的！”曹莹莹又这么叫着吴非，两只脚一点点地往前探着。
吴非还是那样地躺着，任由着风往身上吹，雪往身上埋。
曹莹莹感觉到了吴非的严重，再顾不得别的，几步就跑到了吴非的身边，抓了吴非的外衣，卯足了劲儿，把吴非的上身搂了起来：“喂！你别吓唬我！有没有你这样经不得冻的？这才有多冷？你赶紧起来，起来！我知道你是没事儿的！”
吴非仅露的眉眼挂着的一层雪丝，还汲取着吴非的体温，凝出霜来。
吴非至少和睡去了一样，没有一点儿的反应。
曹莹莹又用力地往起掫着吴非，急得恳求：“你这样更会冻坏的！你赶紧起来活动活动，就没有事儿了！”
吴非的身子里面，又好像有什么往下坠着一样。
曹莹莹越是掫不起吴非，越是着急，越是着急，越不知道怎么办，扯着嗓子，还只是喊： “起来！起来！”
曹莹莹无助一样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场子里，也只随风而去，吴非的身子更和这大地一样，冰冷冰冷。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没事儿的”曹莹莹一遍遍地，心里面祈祷着一样，又拉下遮挡着吴非脸庞的毛巾，屏着自己呼吸，在吴非的鼻孔摸了摸，终于摸着了吴非的一些气息，赶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打过了电话，曹莹莹又拍打了两下吴非冰冷的脸，又急又怕之间，吧嗒嗒地，就掉下了眼泪：“没事儿了。你不会有事儿的。我叫了救护车，马上，就会有人来了。来了人，你就好了。你只不过就是受了一些的风寒，你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你这么虚弱的身体，真的经不起一点儿的寒冷的。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这么的弱，不过是一点儿的凉，就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到这里来了”
曹莹莹一声声地说着，可能是滴落在吴非脸庞的几滴泪水惊着了吴非，吴非的嘴角竟然又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话，而努力了半天，实在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别急，别急，好好地，等上一会儿，就好了。你也别害怕。你没事儿，一定不会有事儿的。”曹莹莹从吴非的身上腾出自己的一只手来，把眼泪擦了去，尽可能轻松地，宽慰着吴非。
吴非的眼睛又微微地动了动，嘴唇又张合了几下，还有话想要说。
曹莹莹只当吴非还是想解释电影票的事儿，为了避免吴非再耗上任何的精气，又劝着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场电影吗？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管他什么，咱们谁也都不去想他了。”
吴非的头又艰难地摇了两下，嘴唇依旧在动着。
“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哦，你也没有什么的，——我的意思，等你恢复了之后，——你也没有什么可恢复的，总之，有的是时间可以说的。你现在只是别动，也别着什么急，就可以了。”曹莹莹又这么说着，一阵冷风又迎面吹了过来，冷风打在吴非的身上，吴非的骨骼都紧紧地一缩。
曹莹莹本能地，把吴非搂得更紧了许多，几乎，就要和怀里的这一个男人血肉相连。
“没事儿，没事儿，你不会有事儿的”曹莹莹还是害怕着，一声声地，还这么说着，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从死神的手里挣回吴非的性命。
“冷，冷”隐隐约约，吴非的口中终于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没事儿，没事儿”曹莹莹还不住嘴地说着，反手又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了一些，尽可能地，裹在了吴非的身上。
吴非叫着冷的声音，更加地清晰，神志倒又好像更不清醒，稍不留神，随时都可能置身另一个世界里一般。
曹莹莹可以给吴非的温度，也就只能是这些，看着吴非越来越蜷缩了的身体，心急地，又往四下里看去。
并没有救护车的一点儿动静，好像，这救护车的动静，在这世界上根本也并不存在一样。
“说是马上就到的。对，是这么说的。明明是这么说的。该不会连这个地方也都找不着吧？就是找不着，总也应该再打电话过来啊。”曹莹莹望眼欲穿。
——眼下里的每一秒钟都可以说是对曹莹莹极大的煎熬。下一秒钟可能会出现的结果，都是她不敢想，不敢正视的。
一个半截了的，一米来圆的水泥管又好像从天而降，进入了曹莹莹的眼帘之后，曹莹莹有如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吴非的救命稻草，也是她的。
“你再坚持一下，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曹莹莹说着，就想把吴非先拖到水泥管里避去寒风。
可吴非的身子，竟又是曹莹莹所想象不到地沉。
曹莹莹费力地试了两三回，也只把吴非挪动了一点儿。
“怎么就和死人一样”曹莹莹忽然又冒出了这样的一句，不禁就“呸”了自己几声，心里面苦苦地，还是问着道上的救护车。
吴非的身体这时又在曹莹莹的怀中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两排牙齿磕得更紧。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救护车来了，一切就都没事儿了。”曹莹莹这样的话，似乎又不仅仅是和吴非一个人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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