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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病房门前，黎小雪正要抬手敲门，就听见了钱老板和杜鹃说话的声音。
“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地放过了他！至少，他砸坏了店里的东西，他不能不赔！”杜鹃气哼哼地这么两句话，倒使向来没有爬门缝的黎小雪，侧身竖起了耳朵。
“到底，有你黎姐的，不好就这么计较。”钱老板竭力地劝着。
“一码归一码。再说了，黎姐都跟他拉倒了。咱也用不着再考虑这些。”
“话是这样说，总也是叫你黎姐为难的。还是，算了吧。”
“不行！不行！干什么就算了？太便宜他了！”
“那看着，也是个无赖。就是不看你黎姐，咱们也不好和他追究什么的。”
“无赖又怎么样？怕他什么？”
“他三天两头来搅和搅和，咱们的酒店还有个做？”
“这么说，还没个王法了？”
“就是找警察来，也不过拘留他几天。”
“反正，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没个不赔的理儿！”
“可看他的样子，恐怕，也没有钱赔偿咱们。”
“穷还穷得有理了吗？谁的钱不是汗珠子摔八瓣儿，挣出来的呢？怎么，他就可以无所事事，挺大个男人，不知道想法挣点儿钱呢？非给他一点颜色不可，不然，俺这口气，可出不来呢！”
“人家也有人家的生活方式，你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抓钱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了他？他可领这样的情？这回饶了他，你信不信，他还会变本加厉！不是你昨儿拦着俺，叫他跑了，俺一刀下去，还有今儿这事儿？”
“说到这儿，我还真得再给你几句了。你看看你，女孩子家家的，说打就杀，真一刀砍坏了人家，可怎么是好？你这个脾气，真的要改一改了。”
“全是你们宠坏了那样的人！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俺只要教训教训他，让他也知道为非作歹的下场，你们就千不该，万不该的，都整上来了！”
“我这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听不出来呢？”
“大不了就赔他一条命罢了，俺什么也不怕！”
“你只这样，我是真就不敢再把你留在身边了！”
“俺说什么了？俺没说什么啊！你不留俺，俺走就是。俺有这一双手，到了哪儿，还没有一碗饭吃？”
“好了好了！这回，你就听我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也不让着他了。”
“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黎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搭搁上了这样的！他哪里有一点儿打人儿的地方？”
“感情这事儿，有些时候，真的是说不明白的。”
“哪里就这么复杂了？不就是在一起过日子吗？就那样儿的，可过得了日子？”
“行了，你黎姐不是已经要离开他了吗？人总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俺都担心，黎姐根本就摆脱不了他。想摆脱一个男人，俺可知道。”
“应该，也不会吧。”
“你看着好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想，还是出院吧。”
“也行。这店不怕没客儿，就怕咱们撂着。”
“你黎姐心情不好，让她就先歇两天吧。”
“那怎么行？店里本来就缺人手。”
“我也想了，总不合适一直叫你黎姐干服务员的。咱们还是再顾两个人。”
“你最好还是别想。也不是没有顾过？再说了，就咱们这店儿，你还真想让黎姐管？”
“现在不比以前。这店，真想做下去，就必须扩大规模。而真扩大了，各个方面就都需要完备起来。不要说我在管理上一无所知，就算我还一知半解，我的体力和精力也都跟不上了。”
“等真扩大了规模，再找个人来管，也不晚啊。何苦，这就养起闲人来呢？”
“养闲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现在，最大的竞争力是人才。失去了人才，就等于失去了市场。临时抱佛脚，解决不了燃眉之急的。做事儿，必须要有准备。”
“你说的这些，俺是不懂。俺只知道，有多大的力气，扛多大的活儿。店里面现在的状况，也就将将维持，再找几个人来，开支就是个很大的问题。还有，俺姑那一关，也难过。”
“我会尽量地想办法。”
“俺反正是这个意思了。店是你的，你看着办。可，没个人替黎姐的时候，黎姐真不能不过去。这可不是硬挺的事儿。”
“我知道。你就不要多管了。”
……
黎小雪听得又是激动又是难受，不好再进门，又担心给人发现，几乎是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就离开了。
直走出了百步开外，黎小雪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时，曹莹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曹莹莹先告诉黎小雪，钟友诚已经给送回了出租屋，而后，就道了一声的歉，说公司才打了电话给她，叫她回去上班。
黎小雪只有连声地答应，撂下了电话之后，又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只怨自己也没有个酒店里的钥匙，不然，过去看看，哪里叫钟友诚弄坏了，自己掏钱，也不好叫钱老板损失了。
就在黎小雪的脚没有了方向的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黎小雪循声看去，却是曹母。
曹母一面笑着，一面就向黎小雪走了过来，黎小雪赶忙，也迎了上去。
曹母到了黎小雪跟前，见黎小雪的脸虽然又憔悴了几分，倒更有了女孩子楚楚可怜的姿态，脸色稍往下一沉，心里面说：“这孩子也真是叫她妈管束得太严了，总有想不开的事儿似的。小小的年纪，可不是那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了？”
黎小雪见曹母只是往自己的脸上看着，羞答答地一笑，轻声地问：“伯母，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曹母又把脸笑回到开始的模样，和黎小雪说：“我才搁你妈那儿坐了一会儿，正要回你韩奶奶那边呢。听你妈说，你跟我们莹莹出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莹莹公司来电话，让她回去了。”黎小雪的回答，倒也算圆满。
曹母点了一下头，又说：“我本来是过来告诉你妈，你韩奶奶的病好多了。原来，你妈早也知道了。你妈还说，昨儿就告诉你了，意思是想让你过去看上一眼呢。”
黎小雪听了，倒低下了头去，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
曹母看出黎小雪的顾忌，又开导着说：“小雪，按理，你感情上的事儿，不该我这个做伯母的来说。只是，一来，我真看你和我们莹莹一样；二来，我和你妈更是好得和亲姊妹没什么区别；这三呀，我也真看得出来，人家小子对你的一片真心。当初，也是因为老太太这一场病，他爸妈才对你有了一些意见，现在，老太太的病见好了，一家子的人都高兴得了不得呢。你这个时候过去看看，说不准，你们就又……”
黎小雪没有让曹母再说下去，倒也带着几分的感激，和曹母摇了摇头，说：“伯母，谢谢您能和我说这些。我跟他分开，不只因为奶奶的病。而就算是，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
“小雪，”曹母也没有让黎小雪把话说完，“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年轻，现在不觉得怎么样，这找男人啊，真的就好像女人的一场事业。找好了，这一辈子都顺顺当当，没个烦心的事儿，找不好，成天怄气不说，真就没着没落的，没个安全感呢。一分钱都想着掰两半儿来花的日子，你不是没和你妈一起过过，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肠子都好像要翻了个儿的煎熬呀。老韩家那小子，人好，家里条件也不错，对你，尤其不用说。你真就这么丢开了，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黎小雪以为，曹母苦口婆心地和自己说这些，十有**，也有黎母的托付，还是说：“伯母的心意，小雪全领了。只是，我和他真的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感觉。我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
“什么感觉？”曹母不以为然地说，“要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给一些不负责任的言情剧毁了。感觉？过日子，要的是什么感觉？就算处对象的时候，卿卿我我的，恨不能成天黏在一起，可，结了婚，多说再有个一二年，特别是再有个孩子。感觉？满脑子里的，除了油盐酱醋，锅碗瓢盆，就是孩子以后的入托、上学、中考、高考，好不好的，又还要考研，到了我和你妈这样的年纪，更要为孩子的工作、婚姻着急上火了。等孩子的事儿终于都稳定了下来，用不上几年，孙子又出来了。再帮衬着把孙子带起来，也就干巴瓤子一个，可以准备着到那一边报道了。满打满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能有多少？感觉？小雪，听伯母一句话，要想自己还活得轻松一些，千万别信那什么情啊爱的，找一个能让自己过上舒服日子的男人，是真格儿的。”
听完曹母这一大篇子的人生描述，黎小雪直觉得汗毛孔直往外冒起了凉风。于此同时，一种可以称得上恐惧的感觉，随之又袭上心头，——不是害怕曹母说的这些话，害怕的是，她所见着的许多的夫妻，如出一辙一般，都是这么过来的。
看黎小雪又不言语，曹母知道自己的话，在黎小雪这里起到了一些作用，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带着长一辈的关切的语气，又说：“小雪，伯母的话，深的浅的，也都是为了你好。别的不看，你只看看你妈为你遭的这一些罪，你忍心再看着她为你操心吗？小雪，好好考虑考虑吧。人可就这一辈子。”
黎小雪身体里，开水一样，“咕噜咕噜”，不住地滚着，好像，曹母的话，在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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