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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韶韵九成 > 第一章 第四节 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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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洗刷,骄阳未出,街道湿漉漉,桉树直挺挺。几只喜鹊,原先筑的巢,被惊雷丁丁讨伐,来此避难,嘤嘤不停,庆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壮年男子,闲不住,光着左膀,露出虎纹,单手举起酒旗,不费吹灰之力插进黑土壤。众人拍手叫好,却无人向他沽酒。

    正值壮汉沮丧之时,一戴半边银色面具的少年径直坐下,道:“先生,半斤牛肉一碗烧酒。”壮汉欣然答道:“好勒。”须臾,壮汉端美酒佳肴至少年面前,粗看这少年,银簪束发,蓝纱罩身,面如冠玉,骨骼精奇,真是一副好皮囊。“少年看起来不像本地的,太初人吗?”壮汉坐在面具少年对面问道。“嗯。”面具少年头也不抬,极不情愿地回答。壮汉向来不喜欢冷傲之人,便不再询问,兀自喝闷酒。

    片刻,一赤发黑肤,浓眉大眼,身材略短,裹着麻织,拖着草鞋的少年喊道:“先生,你认识黄老怪吗?我师父。”壮汉正愁无人搭讪,乐呵呵道:“你告诉我他长啥样,还有真名,老夫帮你找。”赤发少年抓耳挠腮,道;“还真不知道师父叫什么名字。这个黄老怪,趁我打老虎时,卷铺盖逃跑了。”壮汉示意赤发少年坐下,端来烧酒和牛肉,半信半疑:“就你这身板,还能打老虎?”赤发少年捞起袖子,秀出胳膊肘健美肌肉,道:“错山老虎皮受天佑人欢迎,师父常让我打老虎来换刀币买酒。”壮汉大喜,道;“好小子,老夫喜欢,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错山狩猎。”赤发少年摸摸瘪瘪的肚子,忧伤道;“至从南宫阙侵略重黎,我被赶出错山,师父又不见踪影,就无家可归。”壮汉道;“小子,老夫请你吃,别客气。”赤发少年立即狼吞虎咽,扫光桌上两斤牛肉和四壶烧酒,擦擦嘴巴,连忙谢道:“先生,有什么活可以让我干的,好报答你一饭之恩。”壮汉捋捋络腮胡,大笑:“没事,小意思。小兄弟,叫什么名字。”赤发少年挺挺胸,道:“苗错,师父在错山砍柴捡到我。”壮汉大笑:“好名字,重黎苗错。”苗错问:“先生,叫什么呢?”壮汉并不介意苗错的无礼,道:“老夫乃西虎门断鸿是也。”见苗错没有任何反应,道:“没听说过吗?”苗错摇摇头,道;“只听得师父提及过天佑大将军勇猛无敌。”断鸿大喜,道;“没听说过,不打紧,明天带你去楚国西虎门看看,就知道厉害了。”苗错道;“不行,那个逃跑的破师父,还交待了任务。”断鸿颇显失望,一时间找不到话匣子。这时,一穿华冠贵服,侍从装扮的年轻男子跪地,道:“先生,主人有急事相求。”断鸿神色严肃,道;“随后就来。”侍从退下,断鸿向苗错道;“你帮我看会儿酒肆,我有急事,去去就来。”不待苗错张口答应,断鸿匆匆离去。

    苗错一进酒肆,就对这面具少年感兴趣,无奈断鸿一直与他搭话不得脱身。见断鸿离开,兴致勃勃坐在面具少年对面,问道:“我叫苗错,交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面具少年不理睬,继续小口品烧酒。“就算你不告诉我名字,也得摘下面具瞧瞧。”苗错道。然而,面具少年依旧不语。苗错心想,这银面具,好生傲慢,不如我打他一拳,逼他就范,是他无礼在先,不违背师父所说无正当理由不可出拳吧。苗错边道看招边一拳挥向面具少年眼睛,面具少年左手轻挡,苗错退回,道;“看不出你这冰块,瘦弱弱的,内力不错。”面具少年取出刀币,欲走,被苗错拦住。苗错拍拍面具少年肩膀,笑道;“冰块,你告诉我名字,我就放你走。”面具少年心想,这火苗小子,死缠烂打,真讨厌,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必定揍扁你。他冷冷地道一句;“丁丑。”苗错一脸疑惑,道;“丁丑,这么难听的名字,难道是因为你长得丑才带面具取此名字?”眨眼功夫,苗错发现冰块已消失,只好怅然守酒肆。

    半柱香燃完,苗错见无人沽酒,也无人好奇他这赤发与他闲聊,恹恹欲睡。倏忽,一阵达达的马蹄声,引众人围观。宝马金鞍上是一位穿五爪行龙绛紫箭袖,戴双龙戏珠远游冠,俊眼修眉,飒爽英姿的少年,被一群披坚执锐的侍卫簇拥。那少年未能熟练控制天禄马的野性,攻击了苗错守的酒肆。苗错大怒,一拳朝天禄马打出,被断鸿左手截住,右手按住马面,道:“夕觚世子受惊。”少年战栗不安,道一句无碍,与一侍卫换了马,离开。

    断鸿松手,苗错嚷道;“先生,他毁了你的酒肆,不道歉,你救了他,也不道谢,怎么今天尽碰到傲慢小子。”断鸿叱道;“住口!你刚才差点闯下大祸。那少年,是太初宣王少子十三世子慕容夕觚,若伤他半分毫发,你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苗错理直气壮道;“太初世子又怎样,我苗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断鸿置之不理,从残败酒肆中找到一壶烧酒,道;“喝酒,消气。”苗错抱着酒壶灌一口,道;“爽!先生,太初世子为什么来天赐?”断鸿不悦,接过苗错酒壶,吞了几口,道;“向忆箏公主提亲。忆箏公主姓苏名樱,乃穆王爱妾箏姬所生。樱儿冰雪聪颖,花容月貌,刚出世就有忆箏公主封号,而十三世子慕容夕觚骄纵顽劣,刚愎自用,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向将樱儿视为掌上明珠的穆王,竟舍得将她嫁给这等败类。”苗错安慰道;“樱儿若不喜欢,协助她逃婚即可。”断鸿道;“放肆,公主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苗错委屈道;“你不还是一口一个樱儿。”断鸿难为情道;“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你不是说黄老怪交待什么任务,说来听听。”苗错暗暗揣测,这先生怪怪的,定与忆箏公主有莫大关系。不过他故意转开话题,我也不好细问。苗错吃口酒。道;“师父说,这是个任务也是个秘密。窥人隐私,非大丈夫所为。”断鸿笑道;“小兄弟,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苗错一时口快,道;“那你对天发誓。”苗错倒有点愧疚,他打心底相信断鸿,只是师父一再强调,江湖险恶,不可轻易推心置腹。断鸿正颜厉色,道;“我断鸿对天发誓,绝不泄露苗错小兄弟半点秘密,否则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按照江湖规矩,断鸿与苗错三击掌,誓言永久生效。苗错道;“师父要求我帮夏侯家平反冤案……”他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还有,还有,娶夏侯蔓前辈的女儿为妻。”断鸿哈哈大笑,道;“好差事,美人英雄两不误呀!”苗错黝黑的脸似涂了胭脂,道:“帮夏侯家平反冤案一定做到,至于,至于,娶夏侯姑娘为妻,自然要看对方愿意不。”断鸿笑道:“黄老怪想得真周到,你既然能帮夏侯家平反,那夏侯姑娘不得不以身相许。”苗错羞得耳根子像被月老咬了一口,通红通红地,道;“休提娶妻,你不是说帮我吗?夏侯家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帮?”断鸿笑道:“如何帮夏侯家平反,老夫还真不知。但是找到夏侯家当家人,也就是你的未婚妻,嘿嘿,办法很简单。”苗错道:“快说,先生。”断鸿道:“明镜山庄近期将举行锋芒毕露,因为奖品是紫电,所以夏侯家当家人必定出现。”苗错道:“我听师父说过紫电,是一把很有灵性的宝剑。”断鸿眯眼笑道:“这个说法,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说。”苗错兴奋道:“先生,快告诉我怎么去明镜山庄?”断鸿问:“你识字吧?”苗错得意道:“那当然,从小被师父逼着百~万\小!说,读得最多的是《弃笔从戎记》和《雪耻》。”断鸿大喜,从怀中取出一羊皮地图和一大袋刀币,递给苗错,道:“这是老夫花重金绘制的地图,给我好好保管,丢了,小心你的人头。沿着地图赶路,估计十日之内,能到明镜山庄。”苗错收藏好地图和刀币,鞠躬道谢:“先生,大恩无以回报,他日若有用得着我苗错的,只要不违背道义,必定万死不辞。”断鸿笑道:“小兄弟,要报答,让黄老怪亲自言谢。”苗错不假思索答一句好,便作揖告别,消失在人海。

    断鸿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岳满江,你收了一个好徒儿,战场上没有你这个对手,寂寞得很。”见未到酉时,独自收拾破烂的酒肆,黯黯神伤。穿华冠贵服的侍从,再次跪地,道:“大将军,公子有请。”断鸿冷笑道:“公子怀,不是听信那丫头的鬼话吗?要老夫去作甚!凝夜,易守难攻,区区十万大军就想攻打卫国,哼,大言不惭。干脆我把虎符交给她,卖我的酒去。”侍从道:“大将军,小的猜,公子兴许是为刚才的言辞向您赔罪。”断鸿道:“那丫头年纪轻轻,架子不小,才不会劝公子怀向我道歉。”侍从磕头,道:“求大将军去一趟,别让做下人的为难。”断鸿叹道:“好了,好了,老夫就去看看那丫头有什么鬼主意。”语罢,断鸿同侍从离开酒肆。

    天佑,日落,任何时候,都不屑于,赋词幽怨。那漫天红霞,似将军帐下,美人饮剑,殉情相随,鲜血染透。苗错,驻足仰望,天边凝固血泊,一时想起师父讲述的愁烟一战,天佑大胜,坑杀卫国,十万俘军,不禁感慨万分,将悔恨答应断鸿请生性傲慢的师父言谢之事,抛之脑外。苗错,一直往西走,他打算绕路去愁烟看看,为什么呢,想去就去呗,反正不会耽搁正事。但是,驿站卖马给他的人不这样想,卖马的小厮告诫他,愁烟是无名门境地,只有辰时到酉时,外人可去炼狱崖,将书写委托任务的竹简和黄金报酬悬挂于渡鸦树,待有门生接受,委托生效。苗错拍拍胸脯,笑道:“放心,想去看看,不会出事。”小厮见苗错骑着一匹瘦马,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尔后微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小厮想起父亲参加愁烟一战,临别前唱过这首歌谣,父亲灵柩回归后,他为父亲又唱起。天佑人,是不惧怕死亡的。想做的事情,就不惜一切代价。小厮思忖,苗错一定有特别理由去无名门,他羡慕苗错的勇敢,厌倦自己的平庸。

    愁烟,实在是荒凉。无垠野草,萧索西风,散漫黄埃,似人的七情六欲般,滋长。苗错下马行走,额头粘着的大颗汗珠,正在哭诉着他又迷路了。他不想回头,事实上,他也不记得回头的路,地图对愁烟一带记载得非常简略。怎么办呢?硬着头皮往前走,遇见无名门的门生,就知道路了。以前在错山打老虎,他也常常迷路,沿着灯光走,总能到家。他当愁烟是错山了。可误打误撞到炼狱崖之时,他认得那渡鸦树,和梦中一模一样,说不出的窒息,错山没有愁烟这般令人生厌的滋味,他突然明白的。小时候,师父提过一次愁烟的来历。愁烟,过去叫作渡鸦,因渡鸦树而得名。相传,三千年前,楚国与卫国平分天下,却年年交战。楚国谋士黍离,首次提出和亲一计,避免生灵涂炭。皇室公主,以死拒绝,独一宫女愁烟请求远嫁凝夜。楚王,为愁烟践行之际,见她生得清扬婉兮,自知追悔莫及。愁烟和亲,换得楚卫十年太平,千载称颂。无人知,愁烟嫁给卫王,日夜弹琵琶解闷。更无人知,当卫王驾崩,愁烟向楚国请求归家,得到的是从卫。因此,当愁烟被迫再嫁卫王之子时,她逃到渡鸦,跳崖自尽。后世感其和亲之德,遂改渡鸦为愁烟。苗错一直觉得这是讽刺,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历史的配角如此在意呢,出于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抗拒这无形的枷锁的仇恨吧。

    炼狱崖一带伤心碧,皆挂满隐藏杀气的竹简。苗错爬到一最高的渡鸦树顶端,随意抓起两片竹简瞅瞅。一片竹简含有樱花甜甜的芳香,上面指定丁丑,用曼珠沙华球根,毒杀慕容夕觚,他暗暗吃惊道:“这家伙,到底得罪什么人呀?咦,丁丑是指酒肆遇到的冰块吗?”另一片竹简,未指定杀手,暗杀夏侯现任当家人,他激动得跳下树来,两片竹简和万两黄金也被他无意带下来。还未等苗错落地,一只打造精致的十字镖,直飞逼近他的脖子,他机智朝地一扑,右拳一轮朝十字镖中心挥过去,那十字镖卡在渡鸦树上,他庆幸道:“还好这十字镖是直飞,否则拳头要见血了。”接着,另一只十字镖旋转七圈,势必插入刚蹬起身的苗错的心脏。只见苗错似鲤鱼般游行,仅被飞镖割去一缕赤发,并迅速出左拳攻无名门生腹部,右拳趁机按住其肩膀,不得动弹。苗错惊诧道:“原来是冰块呀,无名门丁丑,怪不得如此神秘,好歹相识一场,出手也忒狠吧。”面具少年冷笑道:“我若想杀你,就不会给机会你出拳,火苗。”苗错觉得冰块无恶意,便松开,靠在渡鸦树上,笑道:“原来是想试探我,十字镖使得不错,若第一镖是弧飞的话,我就身首异处了。”面具少年整整衣冠,道:“你的拳法也不赖,火苗。”苗错突然凑近,笑道:“火苗好听,交个朋友,怎么样?”面具少年别过脸,道:“左丘遗。”苗错竟感动得拥抱面具少年,道:“听师父说,无名门的门训,如果你的名字世人皆知,那么你离死期不远。左丘兄对我推心置腹,我苗错定能保你长命百岁。”

    左丘遗推开,冷笑道:“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他捡起掉落的竹简,细看一番,并收在胸前,将那两袋黄金背起,道:“告辞,火苗。”霎时,苗错一把扣住左丘遗的胳膊,低头嗅他胸前,令左丘遗怒道:“喂,你是狗吗?”苗错松开,似孩童发现糖果,拍手大笑道:“我知道杀夏侯当家人的竹简是什么香气了,是睡莲!”

    左丘遗,见戌时将至,不理睬苗错,循着陡峭山路行走。不料,苗错也跟过来,笑道:“路上有个伴,相互照应。”左丘遗道:“与你不同路。”苗错拍拍左丘遗肩膀,笑道:“你要去明镜山庄吧,我也去,不过你是为了暗杀夏侯当家人,我是为了保护我的未婚妻。”左丘遗停步,道:“夏侯现任当家人,是你未婚妻?”苗错笑道:“是呀。有我在,既可以保护我的未婚妻,又可以和兄弟一起喝酒,真是两全其美!”左丘遗冷笑道:“无名门门生共五十九人,缺则招,溢则驱。根据暗杀任务成功累积得到的黄金数量作为排名。我若杀不了夏侯家现任当家人,就不能接受其他暗杀任务。几年之后,排名到五十九开外,那么我的身份就会被泄露。”他停顿一下,一字一字吐出:“所以,你的未婚妻,我非杀不可。”苗错僵住了,摸摸后脑勺,道:“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苗错又拍拍胸脯,笑道:“反正有我在,你们两个都会安全的!”苗错的眼神泛着希望,左丘遗察觉到,不语,下了炼狱崖,牵一匹天禄马,直走。苗错,牵着他的瘦马,一路追赶。左丘遗向后扔了一张羊皮,道:“愁烟地图,明日丑时,天赐城门,不见不散。”苗错喊道:“喂,冰块,我知道,你是去毒杀慕容夕觚,和你一起呀。”左丘遗一言不发,骑马,身影转眼间被扬起的尘土掩盖。苗错拾起地图,坐在草地,埋怨道:“这个冰块,和师父一样臭脾气,独断独行。”

    鸡鸣,启明星未落,护城河东流不休,天赐城楼总依旧。城楼下,苗错,耷拉脑袋,贴在西风。骤然一声马蹄,左丘遗拉上苗错,飞驰千里。

    那句“快抓住谋杀慕容世子的凶手”的吼叫,连绵不断,穿过城楼,跳进护城河,撞上正在挑灯喂牛的农家,似卖马小厮为他父亲灵柩归来唱的歌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逐渐变得隐隐约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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