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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梦与幻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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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洛!洛洛!”这出变故闹得张倩兰越发不知所措了,她心里着急,又不敢马上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嘴里还不停,“洛洛啊洛洛!”除了这两个字,她已经不知道该喊些什么了。

    “你是在找它么?”一个好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就像河边的微风拂过般,令人如沐春风却带些稚嫩的声音,偏过头,见一个青衣小少年从墙后面绕了出来,宛若竹节般的身子站得直直的,却单手抱着她爱不释手的洛洛,正一脸奇怪地看着造型怪异的张倩兰。

    是他!岑子非!这个人是想要害死大哥的人,张倩兰忙不迭想要下去,谁知脚步一晃,差点跌倒。

    “喵呜……”兴许是见到主人越发紧张而激动,洛洛又连连叫了两声,那岑子非便随之摸了摸洛洛的头,嘴角上扬,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不是好人,他不是好人。张倩兰心里一遍遍说着,能狠心将大哥踢下水的,狠心想要取大哥性命的人。

    头上的日光愈发的晒,本就身子不好的张倩兰,脑袋开始晕晕乎乎,小脸煞白,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打转,她恍惚间似乎产生了幻觉,看见那个小少年邪恶地笑着,伸手掐死了她的洛洛,掐死了她唯一的朋友,就像想要杀死她的大哥一样,心口一个声音忍不住大声呼喊:不要……不要这样……不要杀死它……

    “把洛洛还给我。”才将脚步着地,她便连忙冲过去大喊,试图抢回自己的宠物,兴许是这小姑娘近乎疯狂的动作吓到了他,岑子非稍微侧过身子,张倩兰便扑了个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狼狈地溅了一身的泥土,难看极了。

    “你要的话,我还给你便是,用不着行这么大礼。”岑子非俯视着小女孩的狼狈模样,竟然没有上前扶起来,还在开着玩笑。

    “那你还给我呀!”张倩兰仰起头冲他弱弱地喊道,心中却不断地说,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为何如此奚落我?

    这般怒目而视,以及眼眶中隐藏的不甘和泪水,让对面悠然自得的少年终于察觉出问题了,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手轻轻抚摸着洛洛的毛,忽然说道:“你好像很讨厌我?”

    当然讨厌了,如果可以的话,不想与你说话,不想见到你,你这个杀人凶手,想要取我大哥性命的坏人。张倩兰咬紧嘴没有吭声,她这辈子没有对谁说过重话,没有与人争吵过,她讨厌他,可她不敢说出口,但一个人嘴巴可以撒谎,眼神却骗不了人,更可况,岑子非自小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

    岑家的长子岑子非,一个从小便受到无数夸赞的小少年,不仅惹得同龄的孩子们倾羡和喜爱,还是长辈们眼中豪无缺陷的乖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秀儿郎,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小姑娘如此憎恶,这令他十分不舒服。没有人会喜欢这等防备和憎恶的眼神,岑子非亦是如此,因而心中渐渐生出些不悦。

    他原先是陪着妹妹去拿些糖果吃,可是妹妹调皮,硬是不准他跟着,又要他闭上眼睛等在原处,说会有惊喜给他,他自然知道妹妹万年不变的所谓惊喜为何,不过是拿到东西后偷偷蒙住他的眼睛,要他猜猜看是谁?

    还能是谁?他必定一猜就准,可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够说出正确答案的,因为猜出了,那小丫头便会气得整整一天都不与他说话。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待会儿可宣出来时再闭上眼,假装猜不着是谁,然后兄妹两欢欢喜喜地吃着糖果离开。只不过发生了些许意外,不小心撞见了这个曾经见过无数次面,却一直躲在爹娘身后,从未说过话的小女孩儿。

    “我也不喜欢你……”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旋即手一忪,洛洛冷不丁跌落到地上,小声呜咽了一句,从他的鞋面爬了两步就不动了。

    张倩兰吓得心甘乱颤,忙上前将洛洛抱进怀里,受伤的洛洛胡乱挣扎,慌乱间抓伤了张倩兰的手,可张倩兰却只担心它有没有摔伤。至于那罪魁祸首岑子非,已经丧失了兴趣,转身离开了。

    “我曾经听说他与林家的小姑娘是有婚约的,我想起那个小姑娘撕落岑可宣一缕头发时的勇猛,心中想着,他们二人可真是般配,我定是一生都不会与他们成为朋友的。”她抱着洛洛,说着那些从不会对旁人说及的话语。

    “他是一个坏人,坏人不会有好报的,对吧,洛洛?”她再一次如此说道。

    没想到,所谓的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岑家遭遇了灭门之灾,据说无一存活,唯有那两兄妹消失了踪迹,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躲了起来,总之,他们再不会在她和大哥面前耀武扬威了。

    这是他们岑家的结局,而我们张家呢?会比他们更好呢?还是更遭了?若说当初的岑家是报应,那么……她想起了后来娘亲再次落水,九死一生后,父亲竟然对外宣称娘亲已经逝世,从此更将她和母亲藏在家中,再不外出,她开始隐约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那些杀气腾腾而来的众人,又是为了什么?父亲又因何而死?她隐约知道,又浑似不知。眼前的树影晃悠着宛若水底的草,从那片碧绿中又恍若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那如梦似幻的记忆,以及爹生前的开导,越发清晰起来。

    “倩兰,你娘亲可曾告诉你,做一个母亲乃是女子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情,就如同她多年前生下了你,还有你的哥哥们。”她与父亲去林家时,瞧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父亲不知为何便说起了这桩事,彼时她已经十七岁,确实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爹娘似乎也开始试图问及她的意见。

    “可是爹爹,我瞧着所有的孩子都十分可爱,便如同天上的云,水中的月一般喜爱,对亲人家的孩子如是,对旁人家的孩子亦如是,今后……”为何要拘泥于一家一姓,她爱这诸多美好,与蓝天白云同生,死后又与皇天后土共眠,何必离开爹娘,去一个陌生的家族。

    “休要胡言乱语!”一向慈爱的父亲轻斥一声打断她,“云与月怎可和人相比?自家孩子又岂可和旁人之子相比?你莫要再如此不知所云了,你年龄尚小,天生不爱与人说话,连上街都没有几次,如何知晓这世间万物的真相?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可是爹爹,书中曾说,万物皆有灵,娘也曾说,众生平等,皆在佛陀的庇佑之下,又及,爹爹常年赈灾济民,亦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生命……”她歪着脑袋,十分认真地纠正父亲的话,“另则,三哥分明非爹娘亲生,爹娘又何尝不是视如己出,对我们不分伯仲,各有所爱……”

    “倩兰!”张老爷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同这个内向的女儿谈话,平日里什么都不说的张倩兰,心中却仍好似活在另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姑娘家善良是好,却不该沉迷于假象之中,世事无常,人心叵测,爹虽然喜欢你心怀善心,却不能让你不知真正的世间疾苦……”

    可是从未出过家门的张倩兰,又如何能明白什么是世间疾苦,什么是人心险恶?她所知所想,除了那少得可怜的外出经历,便来自于书,来自于画,来自于她脑中所有旁人难以得知的想象,于是她认真地说道:“爹,书上有言,人性本善,纵然有人迷失于歧路之中,只要加之引导,必然能……”

    “你一个姑娘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莫要再说些不切实际的话了!”张老爷忽然感觉到无力,甚至难以理解张倩兰的内心,她是这般的心思单纯,却又是这般地不食人间烟火,他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可那一向乖巧安静的小女儿却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偏偏还要继续说下去。

    “可是……倩兰觉得,世上一切皆是美好,不必拘泥于一方一室,只要能陪着爹娘与哥哥们,又何须……”

    “倩兰,爹希望你今后无论如何……嫁个好人家,其余的,便不再强求了。”张老爷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无奈,张倩兰再如何不知人情世故,也明白自己令父亲失望了,即便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

    “知道了,爹爹,倩兰知道了。”她最后只有如此说道,无论是爹娘还是兄长,终究都无法理解她,可是……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要去到天南海北,去寻找她想要找到的,那模糊而广阔的天地,爹爹,女儿会勇敢地去寻找。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差点跌倒,脚下一歪,眼见要滚落山崖,被一只手扶住,那手冰冰凉凉,纤细修长,浑似在何处见过一般,她抬起头,露出惊诧的眼神——阴凉的树影下,那人的面容带着薄薄光晕,幽深的瞳孔里,泛着点点紫色,一日十年前初见。

    “是你……”张倩兰的心差点跳了出来,一瞬间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日光从明亮变得越发晃眼,头顶的树荫似乎已经遮盖不住那灼人的光芒,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方才奔跑时,额角处被横斜而出的树枝划伤了,此刻似有暖流滑下,血珠子恰好流到了她的眼睛里,使得她再无法睁开眼睛,她半蹲着身子,努力适应着眨了眨眼睛,终于再次得以睁开。

    那人恰好蹲下身子,伸手为她将脸上的血迹和污渍擦干,轻声笑道:“四小姐。”张倩兰透过血红的眼睛看见了他模糊的面孔,和记忆中相似的面容,十年也未曾变化甚至老去的一张脸,她有些愣愣地道:“原来……原来你……真的是……”她吞了吞口水,最后支支吾吾地道:“原来你会说话。”

    年幼时瞥见的那个人影,微笑着宛若水面的一个幻影,可是今日见到,他的声音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幽冷,而是宛若春季的风,“我……我……”她干涩着喉咙,说不出话来,眼睛里血红成一片,看不清他,越是眨着眼睛想看分明,眼里越是模糊,那人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头上流血的伤痕突然就止住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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