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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独孤锁清 > 恭帝跋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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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冢宰说他的天下本来就是大司马授让给他的,此刻就算大司马再伸手取回,他地下有知,也决不会怪罪大司马!”

    赵贵听他拿话挤对独孤信,忙喝道:“如愿,你休听这老儿花言巧语,黑獭这么多年来,让你为他攻城略地,从无停息,功高不赏,反而处处猜疑你、防范你、算计你,你若还为他卖命,到头来只能把自己葬送了。”

    于谨再不说话,又向宇文护大礼跪拜道:“柱国大将军、大司徒于谨,谨遵新执政大臣宇文护号令!愿我武川镇老兄弟,能一如大冢宰生前,合力同心,心无芥蒂,共冶天下,使我武川子弟忠义之名流传千古,不逊桃园结义之刘关张!”

    独孤信长叹一声,虽然心知肚阴,老于谨是用言语逼迫自己就范,可自己赤胆忠心,一生爱惜名声羽毛,怎么可能在宇文泰身故后立刻兴兵作乱?

    赵贵不了解他,宇文泰更不了解他,他若想伸手取回此江山,何必还等到今天?

    赵贵拔剑道:“如愿,你若听了这老儿之话,他日我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趁大军仍在你手,起兵除掉宇文家!宇文家的权位取自拓跋皇家,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匡扶魏室、重振朝纲,才是你我臣子之责!”

    独孤信目光炯炯,举手向身后诸将示意道:“三军听令!”

    “有!”他身后的街巷、城头处,各部府兵齐声答应。

    府兵们大多出自荆州军、秦州军,本来就是独孤信旧部,更何况独孤信是天下大司马,虎符在手,可调动全军。

    独孤信拔剑出鞘,猛然断去赵贵的剑身,然后弃剑于雪地,伏在宇文护面前跪拜道:“今柱国大将军、大司马独孤信,谨遵新执政大臣宇文护号令!三军同听号令,有不服者,以乱贼处置!”

    大司空侯莫陈崇、大司寇李弼见事已至此,也跟在独孤信身后,缓缓跪了下来,城头巷尾的将士们都跟着独孤信一同跪下领命,高喝道:“谨遵新执政大臣宇文护号令!”

    赵贵无奈仰天长叹道:“如愿,天予不取,必遭天谴!这江山帝位,分阴就在你指掌之中,你让了宇文泰,又让宇文觉,还要让给宇文护,宁可屈居臣属,也不愿自污名声。好,好,好!我年纪已老,死不足惜,你就亲眼看着,你信任了一辈子的老兄弟,会怎么样防你害你灭你!”

    “我堂堂武川镇独孤家,镇守边关六世,祖祖辈辈名震北州,铁血丹心,以忠义扬名,宁为守义而死,不为叛主而荣,三军听令,如再有不遵号令者,即刻拿下!”独孤信一张俊脸上睚眦尽裂,怒不可遏。

    赵贵沮丧地弃去手中长剑的剑柄,跪伏于地。

    尚书左仆射李远展开宇文泰留下的遗命,大声念道:“六官听令,升大宗伯赵贵为大冢宰,封楚国公;升大司徒于谨为大宗伯,封燕国公;升大司马独孤信为大司徒,封赵国公;拜宇文护为大司马,封晋国公…请大司马独孤信交虎符于宇文护。”

    虽然独孤信不愿多想,但也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的虎符一交出去,也就是彻底地交出了自己二十万秦州军,交出了自己的命运。

    他身后杨忠等将领仍等着他号令,当着众人,独孤信毫不犹豫地取出虎符,双手举过头顶。

    宇文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独孤信手里夺走了这块铜制调兵虎符,加上宇文泰给他的那块虎符,此刻的宇文护,已可统帅调动大魏三十万军马,而此时的长安城,表面上终于平静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宇文家手中。

    话说是宇文泰发丧之日,触目所及是漫天的白色,宇文护扶灵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宇文毓、宇文觉和宇文邕三兄弟,阴沉的天也昭示着众人忐忑的心情,风呼呼地刮着,渐渐下起了小雨,宇文护目送着叔父的棺椁渐渐消失地宫之中,石门落下,属于他叔父的时代过去了,而属于他的要他自己去开启。

    从成陵回到太师府的路程仿佛比去时还要漫长,宇文护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风雨交加。雨越下越大,狂风裹挟着密布的乌云,连绵不断的雨珠狠狠地砸落到了地上,风声交杂着雨声,宇文护从车上下来,拒绝了仆人递过来的伞,“叔父为西魏为宇文家挡了这么多年的雨,如今头上的伞没了,我便只能直面风雨。”就这样在雨中步行穿过中庭,直抵书房。

    “主上,你就甘心将到手的权位拱手相让?”歌舒问道。

    “不甘心又如何,如今我们只能尽快利用叔父余威行禅代之事,如若不然,恐怕八大国柱是不会同意的,搞不好会万劫不复。”宇文护坦然道。

    歌舒看着他,“元廊禅位迫在眉睫,我们恐怕要提前准备了。”

    “那是自然,”宇文护转而对尉迟纲道:“过几日袭爵之后,让他写三份禅位诏书。”顿了顿,宇文护仍觉得夜长梦多,再度改口:“不,封锁宫城,后天就让他写。”

    “前些天夜宇文泰病猝死后,就没有人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儿了,在御书房放置传国玉玺的地方,只有个空盒子。宇文觉昨天还让人把御书房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要让皇上禅位,他可以不说话,但是没有玉玺可不行。

    宫门未封锁,皇后司马若干城在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司马府的马车里,咳嗽声时断时续,虚弱之极,就这么赶回皇宫。”

    宫中的人都不陌生,这是皇后上香拜佛回宫了。

    司马若干进宫之后,自然是直接去皇帝的侵宫。虽然皇后这段时间没有来看皇上,但是宫里的侍卫们都知道,这位司马皇后前阵带病拜佛,回了司马府,怕把病气过给皇上,所以不敢前来。昨天夜稍好一点,今天知晓宇文泰去世了,所以立马赶回来探望皇上,那些侍卫自然不敢相拦。

    司马若干一进恭帝寝宫,就感觉到里面除了刘公公,还有几道不同的气息,他知道那是暗中保护的大内侍卫,刘公公快步走来,道:“皇后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感觉到刘公公一片关心之意,司马若干用丝帕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我已经好多了,跋廊怎么样了?”

    刘公公脸色一片灰暗,道:“李御医说,皇上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怕是难以恢复了。”

    “司马若干走到床前,看着病床上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恭帝,眼中一片氤氲,她才离宫多久,是因为她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假借旧及病发拜佛,倒也没有引人怀疑。

    面前这位,是她的丈夫,夫妻俩恩爱无常,但上一次出宫之时见他精神矍烁,洞悉一切,深沉睿智,这一次回来,他却憔悴不堪,形销骨立,几乎奄奄一息,司马若干心中如何能好受?

    司马若干哽声道:“跋廓……”

    恭帝拓跋廓在看到司城玄瑞时,浑浊无光的眼眸突然转动了一下,接着,那有些歪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如释重负,又似乎十分高兴,喉中咯咯着响。

    刘公公在一边看得分阴,喜极而泣道:“皇后娘娘,皇上知道您回来的!”之前,不论凝妃来了,恭帝拓跋廓都毫无表情。

    司马若干感觉到恭帝拓跋廓似乎想说什么,他忙把枕头给恭帝拓跋廓垫在背后,连声道:“跋廓,跋廓……”

    恭帝拓跋廓半身不能动,这枕头垫好,也不过是让他的头抬得更高一些,却没有办法坐起来。刘公公欢喜之极,几乎流泪,搓着手道:“皇上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皇后娘娘,你看,皇上在笑呢……”

    恭帝拓跋廓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肉,但是那没有肉的脸上,的确是在笑,虽然笑起来很恐怖很难看。

    刘公公擦着眼泪道:“皇后娘娘,您陪皇上聊会儿天,我,我去给皇上拿点吃的!”

    司马若干感觉到恭帝拓跋廓鸡爪一般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用力之大,让她的手指骨头都几乎断裂,这显然是恭帝拓跋廓心中激动之极,所以用出了全身力气的缘故。

    司马若干在床边坐下,任由自己手上几乎断裂的感觉肆虐,却没有半点挣扎和移动,看着恭帝拓跋廓,轻声道:“我在这里,拓跋廓,我在这里!”

    恭帝拓跋廓喉中还是咯咯作想,似乎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的样子。

    司马若干心中一动,握着恭帝拓跋廓的手,没过多久,恭帝拓跋廓苍白的脸色上现出一丝血色来,他“哇”地一口痰吐出来,司马若干已经拿过一边的痰盂,接了个正着。

    而吐出一口堵在喉中的痰的恭帝,似乎终于恢复了脸上的血色。虽然他呼吸仍然很急促,甚至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显示着他身体的虚弱和一些身体机能的衰弱,但,他的眼睛已经能聚焦了,至少,看着司马若干的眼神虽然仍是浑浊,却已经比先前好得多了。

    他瘦瘦的手伸出,抓住司马若干的手,嘶声道:“你……你……终于……来了……”

    虽然断续不成句,却透着莫名的轻松。

    司马若干跪在床前,哽声道:“拓跋廓!”

    恭帝拓跋廓看着她,目光中一片喜悦,大概几天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哑得很,说话时也艰难得很,他不肯放手,仍用鸡爪一样的手把司马若干抓住,似乎生怕她跑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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