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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狗子和他的女人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可怜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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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兴旺第一次买房,没什么经验。主要看两点:一、价钱贵不贵?二、离县高中远不远?

    和赵雨荷跑了两天,邵兴旺看中了一处新建楼盘,觉得价钱合适,距离也不远,有些心动。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明年6月30日才交房。如果能按时交房,对他们来说,装修和添置家具的时间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没有更好的房子了。要么太远了,要么太贵了,或者交房的日子在后年或者大后年。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房子,就像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一样。邵兴旺这样想着,便很快交了定金。一周后,又交了首付款,办妥了购房手续。

    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补习班依旧红红火火。大量垫资,正一点一点地消耗邵兴旺积累的家底。银行已给他放了贷款。从3月份开始,邵兴旺就要开始月供还贷了。

    邵兴旺并不担心,只要坚持到年底,拿到今年的工资和分红,他银行卡上的数字又会再次增长。这次,邵兴旺下决心要让它翻一番。

    邵兴旺把全部的精力和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父亲脚崴了在县骨科医院住院,他都没抽出时间前去看望。

    今年的招生情况比去年还要好,邵兴旺需要扩班,需要招聘更多的老师。为老师们提前垫付工资,对他而言,的确是一笔较大的开支。

    为此,邵兴旺和申老板述说了他的困境,包括买房,还房贷,父亲住院需要支付医药费,妹妹上高中的学费,生活费,也需要提前留出来。

    申老板通情达理,很快就同意把前半年邵兴旺垫付的钱给他结清。按照合同的约定,邵兴旺自己的工资和分红只能等到年底了。

    即便如此,邵兴旺和赵雨荷已经非常感激,为遇到这样的好老板而感到幸运。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在给他们关上门的时候,又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通往未来的窗户。这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切都是那样的朝气蓬勃,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盎然。

    事业、未来,终于可以把握在自己的手中,这让邵兴旺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充满了期待。

    拿到新房钥匙的当天,施工队就进场开始装修。这是给父母买的房子,因此,邵兴旺请了最好的装修队,做了他们认为最满意的设计,房子里的沙发、家具、厨具等,他和赵雨荷都提前选好,提前订购,想着,一定要赶在妹妹邵忆晨上高一之前,让她住进去。

    一切都是新的,房子是新的,装修是新的,家具也是新的。妹妹邵忆晨搬进去后,一直说,房子的味道很大,经常头晕。

    邵兴旺和赵雨荷都没有在意,只是提醒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窗户开大一些,不要害怕。因为他们给亲爱的妹妹安装了防护网,妹妹的安全工作,他们充分考虑到了,包括给家里安装了一部电话,电话机的墙面上贴有邵兴旺的号码、家里的号码、小区物业、小区保安处甚至连报警电话“110”也加了进去。

    谁也没有想到,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11月30日,也就是妹妹邵忆晨住进去三个月的时候,老师给父亲邵振邦打电话,说女儿邵忆晨发烧了,好几天了,学校的校医看过后,建议到医院看一看,做做检查。

    等邵兴旺急匆匆地赶到时,妹妹邵忆晨正在县医院做检查。县医院的大夫告诉邵兴旺和他的父亲邵振邦,情况不太好,需要到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同时,下了病危通知书。

    邵兴旺问大夫,妹妹得了什么病?县医院的大夫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只说是不好的病,很难治,并催促他们赶紧去省城的大医院就诊。邵兴旺和父亲有点慌,心情无比沉重。

    邵兴旺当天就将妹妹邵忆晨转到大秦中心医院。不久,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主治医生把邵兴旺和父亲叫到办公室,用极为低沉的声音告诉他们,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邵兴旺已经从医生严肃的表情和沉重的语气中,预感到妹妹的病可能很重。于是弱弱地问了一下大夫:“妹妹得了什么病?”

    “白血病。”医生说。

    “什么是白血病?”父亲邵振邦问。

    “就是血癌。”医生回答。

    一听到“癌”字,邵振邦“啊!”了一声,瞬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他痛苦地蜷缩在医生办公室的墙角,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邵兴旺问医生:“这个病能不能治好?治愈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说:“在医学上,这种病治愈成功的案例较少。少数成功的案例,也多是通过干细胞移植治疗的,成本和代价都非常大。”

    邵兴旺对医生说:“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不管花多少钱,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有多么困难,只要能挽救妹妹的生命,我们都愿意承担。”

    医生说:“对于所有的病人,我们都会竭尽全力。”

    待邵振邦和邵兴旺父子俩平静下来后,邵兴旺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咨询有关情况:“大夫您好!这个病的发病原因是什么?”

    医生告诉他们:“这种病的发病原因很复杂,目前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定论,但大多与遗传因素、环境因素、基因突变,或者装修污染等,都有一定的关联。”

    “装修污染”,这个词,像根钢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邵兴旺的心。

    是的,他们刚装修过房子,妹妹在房子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尽,或者说压根就没有驱散的时候就住了进去。

    住进去后,妹妹邵忆晨总说自己头晕。

    邵兴旺不懂这些味道是有毒的气体,他和赵雨荷也不清楚空气的污染会对人体会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装修污染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夺走一个鲜活的生命。

    农村的房子没人装修,从小到大,他们住的房子四面透风。邵兴旺以前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装修”这种污染,做梦都想不到,这玩意能轻易地要了人的命。

    “她太可怜了,不到十六岁,具体地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的十五年七个月零八天。她像花儿一样,刚长出了花骨朵,还没有来得及绽放,没来得及享受阳光和雨露,就被黑夜无情地夺走了生命。老天太不公平了,对她,对我们这个家,对我的父亲母亲都太不公平了。十六年前,用一潭死水夺走了我的弟弟邵兴晨,如今,又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了我的妹妹邵忆晨。”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邵兴旺用脑袋重重地磕着墙面,自言自语道。

    邵兴旺和父亲邵振邦,把妹妹的骨灰抱回了家,埋在了弟弟的坟旁边。

    这两个亲兄妹活着的时候没有见过面,就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做一对好兄妹吧!

    在妹妹邵忆晨的坟前,父亲邵振邦声嘶力竭地哭喊,发疯似地扇自己耳光,抓起地上的泥土,不断往自己身上抛洒。邵振邦的手指流血了,指甲盖被坚硬的地面磕掉了。

    母亲刘云朵几乎要疯掉了。坐在女儿邵忆晨的坟前发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夭折了一个儿子,现在又失去了一个女儿。

    埋葬妹妹邵忆晨之后的第二天上午,小区的物业给邵兴旺打电话:“喂——是业主邵兴旺吗?”

    “是我。”

    “我是小区物业管理人员,有个农村老头说是你父亲,正在用铁锤砸你的门,我们怎么也拦不住,要不要报警啊?”

    “那是我的父亲。你们配合一下,他要砸就让他砸吧。”

    “李主任,老头进到房子里了,正在砸家具。”一物业管理人员跑了过来。

    “老头进房子了,你不报警,我们要报警了。”李主任在电话里对邵兴旺说。

    “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那是我父亲,他最近有点不开心,你们配合他,让他发泄发泄吧。”

    “这人有病呢!这一家子都有病呢!”李主任挂了电话,嘴里嘟囔着说,“刚装修好的新家,这砸了多可惜。有什么事想不开?真是!”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父亲邵振邦回来了。一回来就质问邵兴旺:“你是老师,你是有学问的人,你怎么也像我一样,不知道这新房子里的味道能杀人?”

    邵兴旺赶紧跪下来,低头对父亲说:“大,我真的不知道。大学里没学过,小学课本里也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在报刊上看到过这些。”

    “我不让你买房,你偏要买。你不听我的话,是你害死了你的妹妹。”父亲邵振邦向儿子邵兴旺大声吼叫:“你给我滚!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没有我这个老子,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我一刀两断。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再踏进邵家这个大门。”

    “不要啊!大(方言:父亲的意思)——,你原谅我啊!大——。”邵兴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邻居们听到吵架的声音,赶紧过来劝架。

    父亲邵振邦不依不饶,他从墙角抡起铁锨劈过来,邻居邵和民赶紧用身子挡着邵兴旺,拉着他的胳膊说:“好娃哩!你赶紧跑。你今天不走,你是要把你大气死到这呀!”

    其他拉架的邻居也赶紧说:“狗子,赶紧走。你大正在气头上,等时间长了,他气消了,就好了。好娃哩!赶紧跑!”

    邵兴旺被邻居连拉带拽地推出了门。

    怎么活下去

    邵兴旺知道他这一走,一年半载是回不了家了。

    父亲邵振邦他并不在担心,因为父亲会把他的情绪发泄出来。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母亲,担心母亲寻了短剑。

    当天下午,邵兴旺离家之后,去了县城,买了烟酒点心送乡党。他租了一辆“快捷货运”面包车运回村子,挨家挨户登门拜谢。

    “大伯,感谢啊!”

    “振强,家里有事,麻烦关照一下。”

    “和民叔,家里有事,记着给我来个电话,报个信。谢谢啦!谢谢!”

    ……

    邵兴旺留下了自己的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情,希望左邻右舍以及村里关系不错的朋友能及时给他打个电话。

    邵兴旺连夜赶回了秦都市,小区对面的夜市还没有散,他找了一家烤肉摊坐了下来。要了一把烤肉、一瓶白酒。烤肉还没上来,邵兴旺打开白酒瓶子,像喝矿泉水那样,咕咚咕咚地先给自己的肚子灌了半瓶。

    烤肉摊的老板看他神情不对,赶紧过来劝说:“哎,哎——伙计,伙计——白酒不敢这样喝,慢慢来,别着急。”

    他人自然无法体会邵兴旺内心的痛苦,他只想借此麻醉一下自己,忘却暂时的痛苦。

    邵兴旺喝闷酒,被同小区的一个熟人看见了。当老师的人,天天在门口组织孩子放学,认识“狗子”这张脸的,少说也有两千人。

    当邵兴旺醉倒在地不省人事的时候,他感觉有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送他回家,他似乎听到背后荷花的说话声。

    第二天醒来,邵兴旺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头晕脑胀,嘴巴干渴。他爬起来,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上喝口凉水,又返回床上。

    邵兴旺看见荷花正在打扫卫生,家里的地面被荷花拖洗过,邵兴旺能闻到卧室里白酒的味道。

    “花儿,我昨天是谁送回来的?”邵兴旺问。

    “我和卖烤肉的人。”赵雨荷说。

    “你知道不知道,昨晚,你给床上,地上吐得到处都是?”赵雨荷问。

    邵兴旺虽然听见荷花问他的话,但是并没有回答她。妹妹死了,这是他们全家都无法接受和面对的事实。

    “老天啊!你怎么如此残酷,又如此地无情。这还让我怎么活下去啊,我怎么面对我那可怜的父亲母亲,以及八十多岁的奶奶啊?”邵兴旺想起这些,又一次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邵忆晨的离去,令邵兴旺全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父亲母亲更是整天以泪洗面,母亲的精神时常出现恍惚。如果时间能让一个人忘掉痛苦,删除所有的思念,那该多好啊!

    “这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啊!是我的无知和无畏害死了妹妹,如果上天允许一命换一命,我宁愿死去的人是我。从小到大,妹妹都是我们的掌中宝,心头肉,在我们眼里,妹妹邵忆晨不光是妹妹,她也是弟弟邵兴晨投胎转世回来安慰我们的精灵啊!”邵兴旺的心在滴血,在哭泣。

    戒烟好久的邵兴旺又重新吸上了烟,一天到晚香烟不离手。

    赵雨荷同样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亲爱的狗子哥,只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沉默不语,寸步不离。

    邵兴旺实在痛苦难受的时候,会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楼顶,想象自己闭上眼睛一跃而下是种什么感觉?一具身型扭曲,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那里,围观的人会发表怎样的议论?

    邵兴旺想:“父母在,不远游。我还有父母需要照料,还有八十多岁的奶奶牵挂着我,特别是我还答应和荷花厮守一辈子,就这么死了,自己算是解脱了,可活着的人呢?他们会减轻自己的痛苦吗?”

    一天,邵兴旺趴在小区楼顶的女儿墙边吸烟,不知不觉半个身子已探出墙外,荷花发现他的狗子哥,惊叫着跑过来,抱着他的腿,说:“哥,你不能这样,你要想开啊!”

    邵兴旺蹲下身,说:我不会死的,放心,我舍不得你。”

    赵雨荷发现自己过度紧张,紧绷的一张脸渐渐平静下来,两行闪闪的泪水便从破涕为笑的脸颊上滚落下来。邵兴旺用手拭去荷花脸上的泪痕,抚摸着荷花乌黑浓密的头发,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荷花更好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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