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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不跟你在这玩了。”阿蛮丢掉最后一粒石子,看着小姑娘拍着手快乐地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河边越来越近,赶紧扯一把细细的小胳膊把人拉回来,才开始继续洗洗涮涮:“赶紧弄完过去,不然你爸又要用空气杀对我进行精神折磨,遭不住遭不住。”

    伊月站在他身边,捡起一个石头往水里一扔,咕嘟一下就沉底,表情有些迷惑,不懂为什么自己怎么都打不出一串漂亮的水花。听见阿蛮抱怨,扭过半边身子,小嘴一张:“哦?”

    “不懂吗?空气杀就这样。”

    阿蛮做出一副湛长然式冷静表情,梗着嗓子模仿她爸爸那副无波澜的语气:“你们在我眼里,都是空气,空气根本无法让我的内心产生任何波动。”

    看似毫无攻击力,可一旦湛长然使出这种表情,淡淡瞥人一眼,真让人莫名羞愧到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空气,开始自责自己哪里没做好。

    这模仿的太神似了,就像爸爸披着阿蛮的皮蹲这洗肉一样。

    伊月的嘴慢慢张的圆圆,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看着阿蛮。

    男人咳两声,眉毛一竖,又是凶神恶煞的罗刹样,声音也凶恶起来:“咋,叔学的不像?”

    阿蛮乐呵的时候很温和,但此时这种表情一做,那种山一样的压迫感和汹涌的危险感扑面而来。

    就像一只巨大的野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一样。

    小姑娘咽了下口水,眼里有了些恐惧色彩,往后退两步,踩得泥卟唧卟唧两声,声音有些颤:“叔,凶。”

    阿蛮一怔,低下头,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显得低落,默不作声地加快速度洗肉。

    活像个被被误会后满腔委屈的大男孩,又倔强的自己消化情绪。

    抠一抠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伊月有点委屈,她怕得很本能,小小的身体面对无法抵抗的成人,他们任何不值一提的小情绪,都会被体型扩大无数倍再施加在她稚嫩的身体上,没有一丝容错的余地。

    “叔。”她放软声音,要伸手拉拉他的手,被他一缩躲过去。

    男人甩甩手上的水,将肉在蚌壳里堆成小山,他俯身端起磨盘大的蚌壳,一使劲儿顶在肩上,踩着泥水脚步很稳地往火堆那边走。

    阿蛮走着,听见身后焦急的一声声奶气的叔,不用回头光凭那一轻一重的卟唧声,就知道她肯定走不好这段路,哼了一声,还是停在了原地。

    泥水太滑,伊月追得急差点没摔,以为自己跟不上阿蛮了,没想到他居然站住了。

    阿蛮左边那只粗粗的大手撑着蚌壳,肩膀抵在壳底扛着,空着的右手似无意耷在身侧,伊月赶紧跑过去,踩出的卟唧能织成歌,小手张开,试探性握住他的手指。

    牵着大人让伊月走得更稳了,不用担心脚底一滑摔倒,也不会踩到深深浅浅的泥坑保持不了平衡摔跤。

    阿蛮闷声牵着小不点儿往前走,大大的个子配合伊月的步伐,有点像跳小碎步的大熊。

    大熊有点扭捏,憋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儿低落地问:“叔真很凶吗?”

    伊月握紧了他的手指,抬头看他,干净的圆眸里满是认真:“叔大大只,我小小只,会怕。”

    阿蛮顿了顿,走到干硬的土地上,牵着伊月停下来,把一大壳肉放一旁,蹲下身别扭地把个子缩得尽量小,带着点儿不自在,“如果叔也变小……”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小一团给抱住了。

    他耳边响起软软的声音:“我小小只,爸爸大大,叔叔大大,都好,不怕。”

    如果孩子说你凶,不一定是怕你,只是没来得及感觉到你的好。

    阿蛮是军人,受命在外总不能回家,终于有了假回去,买了妻子说的小女儿最爱的蛋糕,小心翼翼掏出来,可只得了孩子因陌生而产生的抗拒。

    他去个卫生间的功夫,从门缝看见,没了他,女儿倒是对蛋糕笑得极开怀。

    放假时间不长,他每次试图接近,小孩都会哭泣抗拒,颤着奶音说爸爸好凶。

    儿子没哭,也不会说爸爸凶,但也不亲近他,对妹妹的恐惧同样手足无措。

    妻子努力想改善他们父子关系,但对孩子陪伴太少产生的陌生鸿沟,终究没那么轻易填平。

    直到走的那天,孩子都不愿出来送送他。

    ——叔真很凶吗?

    ——你太大只了,对于孩子来说,本能的会怕。

    阿蛮想到自己好像都是站着去接触自己的孩子,他认为那样能展示自己的强壮,会给孩子安全感,没想到弄巧成拙。

    ——如果我变小一点……

    ——我很小,爸爸和叔叔就是再大,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就不会怕你们。

    阿蛮想到出任务前最后一次看联络器,妻子给他发了孩子的画。

    女儿画了大大草原上的一家四口,爸爸是大大的一只,顶天立地,她坐在爸爸肩上像在树枝上栖息的小鸟,哥哥在地上牵着妈妈笑。

    儿子画笔稚嫩地描绘简易军舰,爸爸穿着制服面目严肃地看着前方,他自己穿着小兵服装受爸爸检阅。

    爱是能被感知的,害怕是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说他凶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表达情绪,不乐意送他也许是不愿意接受和爸爸刚见面没多久就要分开。

    他太想孩子了,想到一回忆起孩子对他的抗拒就难受到不能思考,只能陷入一层又一层的自责,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做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而他的小孩,也许没他想的那么排斥他。

    他们之间只是有代沟,他是爸爸,他有责任来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沉重的心突然活泛了些。

    阿蛮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直接一把将她捞起,安置在自己胳膊上坐着。

    脚尖抵一下大蚌壳,另一手撑另一侧,轻松让肉重新回到自己肩膀上。

    正在和木桥山谈未古城的身份识别问题的湛长然微微侧了侧头。

    他收到一缕来自阿蛮的精神力。

    ——队长,如果这个小瓦隆以后犯什么错要杀她,求你别让我去,我觉得……对她实在是下不了手……

    湛长然不动声色的和木桥山对话,同时一心二用的和阿蛮的精神力接驳。

    ——嗯?

    阿蛮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当然不会说是自己想家了,一看见孩子就忍不住想到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要是对伊月下手,就会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小宝贝被人杀了心得多痛。

    于是阿蛮另辟蹊径发出了呐喊。

    ——她是你女儿啊队长!!!

    湛长然不自觉眉头一颦,掐断精神力连接。

    做老大的自己为什么总是看不懂自己手下在想什么,不知道该建议他们吃什么药才不会说莫名其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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