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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空之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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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有一个“温水煮青蛙”的理论:青蛙在缓慢加热的锅里会被煮死,但如果扔到沸水里,它会做出强烈的应激反应,有可能以舍命一跳而蹦出锅外。非常庆幸的是:人类面临的“局域宇宙塌缩”就是一锅沸水,它促使人类做出了最强烈的应激反应。其结果是:人类发现了真空之洞,从而一步跨进了“光速纪元”,而曾被寄予厚望的“可变比冲磁等离子体火箭”尚未出现就被淘汰了。

    ——摘自《百年拾贝》,鱼乐水著

    1

    “褚氏”号飞船上天后,那个荒岛实验场就封存了。卵生人技术是一朵技术的奇葩,但它从根子上说是一种“穷人的技术”,是和落后的化学燃料飞船配套的。现在,行动委员会的核聚变技术已经实现突破,第二艘飞船肯定将是核动力飞船了,即老界岭会议上康不名所说的“可变比冲磁等离子体火箭”。它的最高船速将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一到一点五,这样,飞船逃出灾变区域的时间大大缩短,大约为五千年这个数量级。在这样的时间段里,已经可以采用那种比较传统可靠的方式,即由活人来控制飞船,船员轮流冬眠加上在飞船中繁衍后代以度过五千年的航程。飞船估计只能装载一千名乘客,但却能够携带所有地球人的DNA,这种方式当然更容易为人类所接受,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类逃亡,是把真正的人类统绪和人类文明廓延到太空。而且在到达目的地后,可以依靠人类的智慧来应对不可预测的环境,不需把希望寄托在所谓“上帝的技术”上。

    所以,卵生人技术这朵奇葩其实是一株昙花,一次怒放之后便立即凋零。现在,只有乔治•雅各比仍住在这座荒岛上,他说想静下心来,把这项技术好好整理一下,打磨一下,然后——“封存起来,留给有考古癖的后人。”他苍凉地说。

    一辆中型快艇在浩渺的水面上疾驶,在船后留下三角形的尾波。船上坐着近二十名乘客,肤色各异,大都穿着随意。此刻,乘客们都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辽阔的湖面风光,看着空中拖着长腿飞行的水鸟。“乐之友”基金会副会长葛其宏坐在船尾,笑嘻嘻地对船长说:

    “甭开得太快,今天要特别注意安全。知道不?这十八个人都是天体物理学家、宇宙学家、量子力学专家、相对论专家,是物理学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要是一翻船,得,物理学得倒退一百年。”

    船长啐他一口,“呸呸,你真是个乌鸦嘴。我说葛会长,你好歹是个当官的,也得学点当官的范儿。”

    葛其宏仍然笑嘻嘻的,“那还用学?想当年我当报社总编时就很有当官的范儿啊。不过,这十几年跟着‘乐之友’们学坏啦,这里的人都爱胡说八道,也从不忌讳把‘死’字挂到嘴边。”

    前面一位乘客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回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葛先生说得夸张了,倒退不了一百年的。”他认真地想了想,“大概能倒退二十年吧。”

    葛其宏没想到这些外国客人还有懂中文的,耸耸肩不再信口开河了。他掏出电子记事本看看客人的资料,认出那人是英国著名天体物理学家罗格。这家伙刚才纠正了葛其宏的“夸张”,但他那个相对平实的估计(物理学得倒退二十年)反倒让葛其宏看到了他真正的自负。罗格的同座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人,有明显的白化病症状,皮肤在雪白中透出粉红,浅蓝色眼珠,头发和汗毛是极淡的金色。这会儿他疑惑地看看罗格,显然是问他与中国人在说什么。罗格解释了几句,那人微微一笑,简短地说:

    “减五年。我水性好。”

    葛其宏低声给船长翻译了,船长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吐吐舌头。这些大鼻子,一个比一个狂!罗格知道他俩打的什么哑谜,笑着解释:“是不是笑他吹牛?不过,这位泡利先生确实不简单,著名量子物理学家,科学界公认的聪明脑瓜,在门萨协会里也是顶级成员。”

    船长悄悄问什么是门萨协会,葛告诉他,是西方的高智商者的协会,用句大白话就是“超级天才俱乐部”。船长敬服地看看那俩人,悄悄触触葛的胳膊,低声问:

    “他们来这儿干啥?”

    葛其宏也低声说:“是楚天乐和贺梓舟邀请的,说要进行一次重要的投票。至于投票表决的具体内容嘛——”他有意卖关子,“对不起你了,它正好保密到我这一级。”

    荒岛到了。船长系好缆绳,帮扶着客人上到岸上。马先生立在码头迎接客人,他已经七十七岁,脸上布满老人斑,身体状况不好,枯干瘦削,皮肤松弛。六十六岁的天乐妈和十七岁的柳叶在旁边照顾着他,乔治也在身边。柳叶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皮肤微黑,眸子清澈,一头浓密的黑发尤其惹眼。马先生对客人道歉:

    “很抱歉,楚天乐夫妇、姬院长和贺梓舟都不能来迎接你们,因为贺老,即贺国基办事处的第一任主任,昨天去世了,他们赶去参加葬礼。不过他们已经返回了,航班马上就抵达南阳机场,然后他们会坐直升机赶来,最多一个小时吧。”客人都下船了,在他周围聚齐。快艇返回,葛其宏也跟船走了。马士奇说:“他们回来前,先请乔治领大家在岛上参观一下吧。这儿可以说是卵生人的伊甸园,很有历史意义的。”

    乔治平淡地说:“其实,说它是卵生人的墓地更为贴切。”

    他领着十八位物理学家参观,首先观看了那两个最先孵化的蛋壳。裂开的蛋壳仍保持着原来的状态,随便斜躺在地上,上面加了透明的半球形玻璃罩。罩内的沙面上还能看到一些凌乱的小脚印,脚印很清晰,但只到罩壁处就中断了,外面的脚印已经被三年的风雨抹去。乔治介绍说,这个荒岛上一共进行了十次孵化,共投入了一百枚人蛋,最终成活了十三人。可惜留下脚印的只有此处,因为其他十一枚孵化成功的蛋都位于草坡。物理学家们默默地瞻仰着,看了很久,这些破碎的蛋壳,尤其是这些半途中断的小脚印,激起了众人的澎湃心潮。

    这些脚印能不能出现在某个星球上?谁都不敢打包票。

    再往前走,同样的半球形透明罩罩着其他残破的蛋壳,有少数人蛋还是完整的,没有孵化。乔治苍凉地说:

    “你们知道的,‘褚氏’号起航三年,飞船的信号已经收不到了,船上的十三名卵生人幼儿,连同五百万个人类受精卵,连同自愿去看护他们的褚贵福老人,究竟是死是活,只能托付给不可知的命运。”他叹息一声,“如果事先想到‘褚氏’号离开后我会无事可干,我一定去顶替褚先生那个角色。”稍停他补充道,“褚先生是一位伟人。想起与他初次见面时我曾有过不敬之语,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罗格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雅各比先生,你同样是一位伟人。告诉你吧,我作为物理学家是很嫉妒生物学家的,因为我觉得你们离上帝更近。知道你做出的是什么样的功绩?你实际上重复了上帝的工作,而且出手不凡,比他多创造了十一个成品——不,十一个半,因为夏娃是用亚当的肋骨造的,只能算半个。有了如此煌煌功绩,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大伙儿都笑了,争着和雅各比在蛋壳旁合影留念。只有泡利没有参与合影,独自在水边漫步,欣赏着水天一色的风景,神情颇为迷醉;那边,柳叶高兴地喊:“看,直升机,天乐哥他们回来了!”

    一架直升机已经跃过地平线。乔治说:“咱们都到地下室等他们吧。大家得抓紧时间,投票之后,贺梓舟要立即赶往美国费米国家实验室去,那边已经做好了实验的准备——当然,我是说如果投票通过的话。”

    大家聚到地下室。这儿不是会议厅,没有足够的椅子,地上摆了二十五个草蒲团,是天乐妈和柳叶用岛上的荒草临时扎成的,围成一个圆形。马先生招呼众人入座,送上茶水,茶水就放在地板上。门外响起直升机的旋翼声,不久,鱼乐水用轮椅推着楚天乐,后边是姬人锐、亚历克斯、贺梓舟和康不名,一行人匆匆进来。柳叶候在地下室门口,先迎上去同贺梓舟来了一个熊抱:

    “洋洋哥,不要太难过啊,我妈说,贺爷爷的去世应该算是喜丧。”

    贺梓舟平静地拍拍她的后背,“我不难过。我爷爷临走前一直很清醒,很平静。他还笑着托我转告诸位,说很抱歉他食言了,不能赶到同步轨道为下一艘飞船送行了。不过他说,他会在更高的地方——天堂——为远航者送行。”

    大家都笑着同他拥抱,然后重新入座。天乐妈和柳叶去厨房了,她俩要准备二十几个人的午饭呢。这边随即开始了会议,由姬人锐任会议主持。楚天乐先来一个简短的致辞,他的同步语音器相当不错,听起来与真人说话无异:

    “这次会议由贺梓舟作主讲,这个‘密真空能量’的理论就是由小贺最先提出来的。洋洋你讲吧。”

    贺梓舟立在屏幕前,先解释了几句:“楚先生的话完全是谦虚。我在十几年前确实说过,压缩的空间可能有蓄积的能量,但只是小孩子的信口胡说。真正的理论基础是由楚先生和亚历克斯建立的,当然我也多少做了一些工作。”“乐之友”们一向对“发明权”很淡漠,所以他对此只是一笔带过,然后就进入正文:

    “理论原文已经提前传给大家了,我想,大家对楚先生提出的‘三态真空’即标准真空、疏真空和密真空的概念都已经清楚了。我这儿先回顾一些背景资料。1972年,人类第一次粒子对撞实验之前,前苏联著名宇宙学家泽利多维奇曾进行了一周的疯狂计算,以确定这样的高能对撞到底会不会激发空间的塌陷。后来实验进行了,一切平安,人们也就淡忘了泽利多维奇曾经有过的担忧,甚至把它看成杞人忧天式的荒诞。但人们忘了,‘一切平安’有一个隐含的前提,那就是,我们当时所处的宇宙是一个温和膨胀的宇宙,即轻度的疏真空,由于膨胀速率很小,可把它看做是标准真空。多年来粒子对撞的事实证明,在标准真空中做粒子对撞是安全的,但在‘正在暴缩’的密真空中呢?我们三年来的研究给出了这样的结果:当空间收缩时,在空间的深层结构中会逐渐蓄积能量,它的绝对值很小,但足以破坏空间深层结构的稳定。当收缩量增加到某个临界值时,粒子对撞产生的高能态会激发出局部空间的湮灭,从而造成真空的空洞,或者说二阶真空。”他停顿下来,扫视着众人,“请大家注意,我说的是空间或真空的湮灭,而不是物质的湮灭。空间湮灭是一个全新的概念,但它其实只是爱因斯坦质能方式的扩延。因为,只要承认真空有深层结构,那么它也是物质的,因而也具有经典物质所具有的属性。大家对这段内容有异议吗?”

    与会者轻轻摇头,示意他继续。

    “好,我接着说。正像物质湮灭一样,空间的湮灭也将转化为能量。精确计算表明,其释放的能量将略略大于激发能量,也就是说,密真空的受激湮灭从总体上说是一个对外释放能量的过程。无疑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啊,因为,”他在此前的演讲中一直很严肃,这时绽出孩子般的嬉笑,“正像我在少年时代曾经说过的,星际飞船将航行在能量之海上,随便在船下舀一瓢就够烧一个月啦。当然这句孩子话太夸张,实际上,真空湮灭所释放的能量非常微小。但大家知道,在真空中,即使像恒星光压这样微小的力量,只要持之以恒,理论上也能让飞船逼近光速。而真空湮灭所产生的光压效应要大于恒星光压,因为它永远紧贴在飞船的船尾!可以说,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光速飞船,这个人类梦寐以求但又从不敢奢望的上帝的礼物,突然就要进入人类的年度计划了!而我们曾寄予厚望的‘可变比冲磁等离子体火箭’,已经可以淘汰了!”

    他略作停顿,平息了自己的激动,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同样激动的与会者。然后继续说下去:

    “综上所述,想对‘超临界密真空能够受激湮灭’这个假说做出验证是很容易的——只需来一次常规的粒子对撞实验。这儿我要做一点解释。我们所处的局域宇宙由温和膨胀转为急剧收缩已经四十多年,这四十多年中,欧洲和美国共进行过三次粒子对撞实验,都没有发现异常。不过,这三次都是在前十年做的,那时空间的收缩还没有达到‘三态真空理论’所预言的临界值。其后三十多年中,由于全世界所有财力集中于人类逃亡计划,粒子对撞实验被全部叫停。现在,据我们的计算,空间收缩已经达到可以激发的临界值。乐之友基金会也向美国费米国家实验室提供了资金,那边做好了重启实验的所有准备,只用按下电钮即可。但是……有一个幽灵一直游荡在物理学界的上空,它是半个世纪前就提出的一个假说:如果激发出微空间的湮灭,哪怕只是一个比针尖还小的二阶真空,它也会像死神的扫帚一样,以光速扫过整个宇宙,使整个宇宙依次塌陷!这是何等可怕的前景啊。会不会这样呢?据楚先生、亚历克斯和我的计算,不会。但对于这样全新的理论,没有谁敢百分之百地保证。这是一个两难的处境——我们需要做一次实验来验证新理论的正确性,但又怕它激起不可逆的宇宙毁灭;但不做这个实验,我们又无法知道会不会激发出二阶真空,更无法知道它是否会造成宇宙毁灭。实在是两难啊。所以,今天邀请十八位世界一流的物理学家,加上‘乐之友’中的楚先生、亚历克斯、马先生、姬先生、康先生和我,是想进行一场坦率的讨论,然后投票表决是否进行这场实验。”

    会场气氛变得非常凝重。姬人锐想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先声明一下,我是个物理学的外行,今天主持会议但不参加投票,所以投票人数一共二十三人,是奇数。”

    来自加拿大的雷克斯平静地问:“投票结果是有约束力的,对吧?”

    楚天乐严肃地表态:“当然。如果投票结果是否定的,我们将中止实验。如果我们此后经过研究仍然认为应该进行实验,那时将召开第二次第三次类似的投票,其后的投票仍有约束力。”

    来自日本的中村智雄说:“我认真看了你们寄来的理论全文,觉得它是自治的,只是,宇宙收缩时所蓄积的能量从何而来?或者换句话说,是什么造成宇宙收缩?关于这点,你们的理论没有给出解释。”

    亚历克斯直率地说:“你说得非常对,这点确实是该理论的阿琉克斯之踵。但我不赞成今天把注意力放在这点上。因为,不管动因是什么,反正局域收缩是已经存在的事实。所以,收缩的动因大可放到日后再从容研究,眼下更迫切的问题是:能不能利用这个正在收缩的宇宙来实现光速逃亡。”

    罗格立即表示同意:“亚历克斯说得对。依人类眼下的处境,学究式的研究大可往后放一放。”

    中村智雄并未因两人的直率反对而不快。他认真想了片刻,平静地说:“你们的意见是对的,我收回刚才的疑义。”

    罗格说:“我说说自己的意见吧。我认真研究了密真空能理论,觉得粒子对撞造成宇宙灾变的几率不大。当然,如果是在平常,即使只有十万分之一的灾变可能,我也不会同意启动实验,因为我们只拥有一个宇宙!这才是真正的、不可复制的诺亚方舟!但在眼前这个灾难时代,我想适当的冒险还是值得的。毕竟,正如姬先生曾经说过的,人类几次在地理上的大扩张都靠的是冒险精神,而不是谨慎的科学态度。”他停了停,笑着说,“我有个建议,一会儿投票时不要采用非‘是’即‘否’的断然选择。比如我的态度就是:百分之九十赞成启动试验,百分之十反对。”

    姬人锐立即表态:“这个意见不错,这更能准确反映投票人的意见。那就这样吧:一会儿投票时,每张票为一百分。可以是一百分赞成,或一百分反对,或七十分赞成三十分反对。弃权票为五十比五十。”

    来自**的陈光地大声反对说:“不可思议!既然你认为有可能造成这片宇宙的毁灭,你还能百分之九十地赞成干下去?!这可不是玩电子游戏,死机后只需重启一次就行。我百分之二百地反对。”

    他的言辞过于激烈,姬人锐机敏地用玩笑化解:“呀,那可不行。你只有权投一张全额反对票,不能来个百分之二百。否则我一会儿统计票数时,就要去掉一个最高分。”

    虽然是在这样沉重的时刻,这句玩笑还是把大家逗笑了。以后的发言都比较平和,包括陈光地也控制了情绪。南非的瓦尔杜拉则平和地表达了反对意见:

    “姬先生那个关于地理大发现的例子恐怕不妥当,和今天的局势没有可比性。没错,人类史上几次地理大发现都是缘于冒险精神而不是科学家的谨慎;但大家不要忘记,每一次成功之前都可能有一千次失败。如今人们只记住了成功和胜利者,却淡忘了更多的失败,忘却了探险中死去的人。好在那只是小群体的死亡,人类从总体的角度说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但是,如果今天的实验转化为灾难,那可是整个人类、整个宇宙的灭亡!”他摇摇头,苦重地说,“面对这样的前景,至少我本人绝对不敢按下那个按钮。”

    他的担心非常合理,剖析也极具说服力,不少人同意他的观点,此后的发言以反对意见居多。雷克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瓦尔杜拉的剖析很有说服力,但其基点是建立在‘真空湮灭可能导致宇宙毁灭’这个假说上。我对半个世纪前的这个假说曾作过认真研究,坦率地说,它算不上假说,只能说是猜想,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我不赞成因为一个草率的猜想而束缚科学的手足。”

    来自西班牙的塞卡德斯说:“我同意雷克斯的观点。当然,楚等提出的‘三态真空理论’目前也只是假说或猜想,但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它是对的,也就是说,它预言的真空湮灭能够实现,那么也要相信它预言的安全性;如果它是错的,它预言的真空湮灭无法实现,那也就不必考虑其安全性了。”

    白发苍苍的康不名一直默不作声,这时举手要求发言。他说:“我想作一个假设,假如楚先生因病在此前去世,因而使得三态真空理论的建立推迟了十年?再假设科学界在没有三态真空理论因而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刚刚启动了一次粒子对撞实验?”

    瓦尔杜拉平和地反驳:“那只是假设。把讨论建基在纯粹的假设上没有意义。”

    “不,恰恰相反。我的两个假设在现实中都是很容易实现的,属于大概率事件。大自然有这么一条隐伏的规律:越是威力强大的灾难,其被激发的门槛也就越高。为什么会如此?没什么道理,它只是不言而喻的事实,否则我们的宇宙早就灭亡了!何况是宇宙毁灭这样的顶级灾难,其被激发的阈值一定极高,上帝不会把赌注押到——比如某个渺小星球的某一个个体的健康上,哪怕他是一个超级天才。所以,我们可能太狂妄了,想以一次内禀不确定的讨论来改变宇宙的进程,这是十分可笑的。”

    姬人锐问:“你的意见是……”

    “尽管做实验吧。如果它真的会激发宇宙的毁灭——那它反正是逃不了的。即使我们不做,你也无法保证宇宙内其他文明都不去做,但是,哪怕只要有一个文明做了,哪怕它是在一亿光年之外,我们也得玉石俱焚。甚至两束高能宇宙射线的偶然相撞也会激出同样的结果。我们这样的讨论,就像是一只蚁王在召开御前会议,严肃讨论如何改变太阳的轨道。”

    姬人锐同康不名是忘年交,虽然年龄相差二十五岁,但因为生日正好相同,一向相互戏称“同庚”。既是同庚便可以随便开玩笑了,所以两人一见面就要打嘴仗。这会儿姬笑骂道:“你这个玩世不恭的老家伙,今天真不该让你参加会议,白费了一个投票权。”他沉吟片刻,“不过,以我这个外行人看来,这老先生说的是对的。有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它和老康的观点本质是一致的。”

    肤色雪白的泡利一向惜言如金,这时简短地说:“我赞成康。量子世界中没有绝对的不可能,只是几率大小而已。如果宇宙中根本不会出现二阶真空泡,那另当别论;但如果能够人工激发,那么它肯定能自发产生。”他耸耸肩,“但一百四十亿年了,宇宙并未毁灭。”

    楚天乐扭头看看康不名和泡利,悄悄向他们点头。贺梓舟也开玩笑:“谢谢你啊康叔叔,还有泡利先生,你们让我在按下启动按钮时减少了负罪感。”

    众人一直讨论到中午,每个人都充分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姬人锐说:“讨论进行得差不多了,我想可以投票了。”

    鱼乐水和乔治旁听了一会儿,离开会场到厨房去了,今天是物理学家的专场表演,两人不参加投票,不如去给天乐妈帮厨。天乐妈正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帮手的柳叶静不下心干活,隔一会儿就要跑到门口去听一阵儿。见鱼乐水进来,柳叶立即大惊小怪地说:

    “喂,嫂嫂,洋洋哥变了,我都不认得了!你看他刚才发言时的范儿,绝对是大腕级别的!可平时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屁孩儿。”

    这句孩子气的话让鱼乐水忽有触动——想起当年在老界岭会议上听楚天乐发言时,自己心中也是同样的感觉。细想这也不奇怪,一个人的心态是和责任呈正相关的,如果被放在执掌人类命运的位置上,他想不迅速成熟都不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的活泼率性少多了,增加了平实稳重——并不是她想这样,而是环境逼着人这样。何况洋洋已经二十六岁了,比当年的天乐还大四岁呢。她笑着逗柳叶:

    “是不是看上他了,想把哥哥变成恋人?——别不好意思,你嫂嫂当年也是在一次类似的会议上,对你天乐哥一见钟情的,而且后来是我主动发起进攻。”

    柳叶笑嘻嘻地说:“多谢嫂嫂无私地传授经验,不过眼下还是让他当哥吧。就是想变位,也得想办法让他来追我,免得以后不好管教。”

    鱼乐水笑了,夸她“目光远大、老谋深算”。天乐妈虽然忙着准备饭菜,实际耳朵也一直竖着在听外边的讨论。她小声问鱼乐水:

    “水儿,要是天乐的啥子理论没错,真的就能造出光速飞船了?”

    “没错。严格地说是近光速飞船,能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九十几。根据相对论,任何有质量的物体都不可能达到光速,因为越接近光速,它就会变得越重;若能达到光速,质量为无限大,这是不可实现的。”

    “那人们就能逃出去了?”

    “没错。如果是近光速飞船,肯定可以逃出去了。”

    “水儿,我怎么有点儿不相信,这样的美梦一下子就变成真的了?”

    旁边的乔治插话:“我也一样啊,就像是被埋在矿井里很久的人,乍一见到耀眼的阳光,眼睛都被晃花了。但纵观历史,技术上的突破都是这样突兀。莱特兄弟的飞机上天前,民众都不相信用木头做的翅膀能上天;克隆技术诞生之前,民众不相信用一个细胞鼓捣鼓捣就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婴儿。还有我研究成的卵生人技术,对民众来说同样也是不可思议。所以,伯母你尽管相信吧。”

    天乐妈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仰着脸默想一会儿,憧憬地说:“马先生和我肯定是赶不上了,水儿、天乐你们说不定就能赶上,柳叶更不用说了。这就好了,只要你们能逃出去,我和你爹就是掉到啥子黑洞里也是高兴的。”

    鱼乐水有些黯然,天乐妈说得没错,两个老人恐怕是赶不上这班车了。看看柳叶,她的眼眶红了。鱼乐水强颜笑着,安慰婆婆:“妈,让天乐他们加快点儿,你和爸努力多活几年,还是有可能赶上坐光速飞船的!”

    天乐妈笑笑,没有说话,埋下头继续干活。这时,外边响起一片喧闹。鱼乐水、柳叶和乔治忙跑出去看,原来投票已经结束,投票结果显示在屏幕上,比分相当悬殊:一千七比六百,同意进行实验。从这个比分看,刚才讨论时的反对者肯定有人改投了赞成票。但三位新理论的创建者并没有喜形于色的样子,马上就要赶赴美国的贺梓舟这时正和楚天乐、亚历克斯拥抱,三人的神态都颇为苍凉。鱼乐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大则关乎宇宙存亡,小则关乎个人生死,因为——没人敢断言实验中会发生什么。按照三人建立的三态真空理论,粒子对撞只会激发微空间的湮灭,但这个“微空间”到底有多大?也许它有费米国家实验场那么大,正好把现场的人全捂进去。关于谁去美国指导和观察这次实验,三人曾争了很久,贺梓舟坚决请缨,理由是应该让最重要的指挥官远离战场,远离敌人的炮火,最终获得了两位同伴的认可。所以,此刻他们的告别实际包含着诀别的成分。其实还有一个同样坚决的请缨者——姬继昌,他说按他的性格,最适合担任赤膊上马、冲锋陷阵的先锋。不过,他来到“乐之友”科学院的时间比较短,学识修为上还显稚嫩,楚天乐等人没有同意。

    贺梓舟在那边告别完,来厨房同这几人告别。天乐妈让他吃完饭再走,他说来不及了,到飞机上去吃午饭。柳叶又像刚才那样来了一次熊抱,然后踮着脚吻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贺梓舟明显一愣,笑了,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背。

    贺梓舟匆匆出门,登上直升机。等直升机融化在蓝天深处,鱼乐水笑着问小姑子,刚才在洋洋哥耳边说了什么。柳叶爽快地说:

    “我说洋洋哥你可得活着回来,这边有人在等着你呢。”

    鱼乐水逗她:“你不是说要设法让他追你吗?怎么等不及啦?”

    “凡事有轻有重嘛。万一……我得让他生前听到我这句话。”她赶忙补充,“不过,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说对不对?”

    “当然,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与会人员吃过工作餐,都走出地下室,开始在岛上参观。姬人锐让他们稍等,接他们的渡船马上就到。岛上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拍岸浪涛的哗哗声。水质清澈,坦露出白色的湖底和柔嫩的水草。不少人脱了鞋袜,下水去玩儿。泡利走向姬人锐,很干脆地说:

    “姬,我想加入‘乐之友’。”

    姬人锐当然高兴,他十分清楚泡利在世界科学界的名气,“那太好了,欢迎欢迎。”他略为思索,“今年年底乐之友科学院执委会将改选,我想泡利先生应该有资格获得……”

    泡利摇摇食指打断了他的话,“不感兴趣。”他微微一笑,向岛上画了一个圈,“但我要住在这儿。”

    姬人锐稍顿,看看旁边的乔治,立即说:“没问题,随后我来安排。”

    泡利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又独自到水边漫步了。渡船来了,众人都上了船,罗格喊远处的泡利上船,对方向他摆摆手。罗格回过头,用目光向姬人锐询问。姬笑着说:

    “泡利先生刚才说要加入‘乐之友’科学院,而且要住在这座岛上,我答应随后为他作出安排,但没想到他这样性急。行啊,这样也行,咱们先走吧,我马上派人来,为他做一些生活上的安排。”

    渡船离了岸,回头望去,泡利已经脱光衣服下水了,正在渡船的尾波中嬉戏。他全身皮肤雪白,活脱脱一个浪里白条。罗格摇摇头,笑着说:

    “这家伙一向是离群索居的,好了,这次有了一个满意的居所。”身后,碧水中的那个白色人影渐渐缩小,然后荒岛也被水面挡住了。

    2

    费米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的联络人阿伦•戴奇在直升机前排位上扭过头道:

    “贺先生,前边就是疏散区了。”

    这儿是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以西三十英里处的韦斯顿。贺梓舟向下观看,下边的乡村和城镇完全是一幅静物画,没有行驶的汽车,没有行人,没有漫步的牲畜,只有树梢在微风中摇动。这里太静了,静得像一个超级坟墓——虽然是晴天朗日,这儿却弥漫着死亡的阴森。戴奇说:

    “按照乐之友科学院的要求,疏散区的范围为直径一百千米。不知现在这样的范围是否足够安全?”

    贺梓舟坦率地说:“按我们的三态真空理论来计算,足够了,但实际怎样——我不敢保证。我们正是为此才举行了昨天的投票。”

    戴奇很好奇:“投票结果能否透露?当然肯定是通过了,但我想知道具体票数,”他笑着说,“如果不保密的话。”

    “没什么保密的,投票结果是一千七比六百。”

    戴奇和驾驶员互相对看一眼,“比分相当悬殊嘛,有这个比分,我们马上觉得安全了。”他开着玩笑,“还有一点能否透露?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选中了这儿,而不是设备更先进的欧洲核子中心。是不是因为美国人更勇敢?顺便说一句,为了保证加速器的正常运转,这里有二十五个人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面临的危险。”他加了一句,“加上咱们三人,是二十八个。”

    女口果三态真空理论正确的话,此次实验将造成加速器的严重损坏,对这一点,“乐之友”们从一开始就明白告知对方。所以,贺梓舟非常感激美方人员答应做此事,而且答应得毫不犹豫。当然,“乐之友”们选择这儿而不是欧洲核子中心,不是看中美国牛仔的勇敢,而是因为这儿的设备比较老旧,它原本就打算关闭和改造升级的,毁掉它的损失稍小一些。但他用玩笑来回答:

    “当然!我对美国牛仔的勇气一向是敬佩有加。”

    前边就是费米加速器了。从直升机上俯瞰,农田中嵌着两个完美的圆形,一大一小,拼成一个巨大的“8”。“8”的中腰另有一些小的凸起物。这个巨大的“8”字带着强烈的神秘感,就像是人类与天神或外星人联络的暗号。当然,在科学家眼里,它的功能一点儿也不神秘,按照工作程序来说是这样的:

    加速器工作程序首先开始于“8”字中腰的预注入器。从离子源中引出的负氢离子束流从这儿开始加速,达到七百五十千电子伏特的能量;随后引入到五百英尺【注释1】长的直线加速器(它也位于“8”字中腰),加速到四亿电子伏特,此时,粒子速度约为光速的百分之七十;负氢离子束流经过中能输运段进入增强器(后者是“8”字中腰的一个小圆)。进入增强器的离子要穿过碳箔,以便从氢离子中去掉电子,变成带正电的质子束流。质子要在增强器的环形轨道中运行两万次,加速到八十亿电子伏特的能量。

    然后将质子束流引出,进入到主注入器。这就是“8”字主体,即上部那个稍小的圆。主注入器的功能比较复杂,总的说就是产生一千五百亿电子伏特的质子和反质子。

    然后就轮到“8”字下部的大圆,即万亿电子伏特加速器(Tevat

    o

    )。它接受前面来的高能正反质子,并将二者加速到一万亿电子伏特以上。质子与反质子按相反的方向在圆形真空隧道里运转,速度仅比光速慢三百二十千米每小时。然后它们在隧道中的CDF探测器和DO探测器的中心对撞,爆发式地产生新粒子。

    CDF与DO是两个大如三层楼房的探测器,各有许多探测分系统,用来识别和分析对撞后所产生的不同粒子。今天的粒子对撞仍将在这儿发生,但完全用不上各种识别系统。因为对新理论的验证非常直观:如果轰然一声,CDF和DO炸飞了,那就是理论正确;如果它们一直安然无恙,那就是理论失败。

    正常实验时,在两个探测器中心,粒子每秒对撞两百多万次,但今天——如果成功激发出二阶真空的话——只会有一次,然后费米加速器就报废了,至少是两个探测器会彻底报废。

    直升机平稳地悬停在CDF上方大约五百米的高度。下边,加速器已经完成了预热,二十五名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但在直升机上看不到这些,看到的只是一个静静的“8”字。戴奇让贺梓舟系好安全绳,拉开机舱门,又递过来一架高倍望远镜,问道:

    “贺先生,是否现在就开始?”

    “开始吧。先从一万亿电子伏特开始,然后每十秒增加十亿电子伏特,逐步提高,中间不需向我请示,直到……”

    他要说的是“直到加速器能达到的粒子最高能量”,但戴奇把结论抢先说出来了:“直到轰的一声。”他用手划了一个圆,把地上的设备和直升机都包括其中。贺梓舟笑了:

    “对,你的说法更形象。但你划的圈大了一些,应该不包括咱们三个的。”他的目光射向远处,凝重地说:“我绝对相信湮灭应是局域的,不会扩展到整个……”

    他没把“宇宙”两个字说出来。阿伦•戴奇深深地凝视着他,连驾驶员也扭头迅速扫他一眼。良久,戴奇轻咳一声,说:

    “好的,我同样相信。我这就通知他们,开始实验了。”

    贺梓舟轻声说出重如千钧的三个字:“开始吧。”

    直升机悬停着,机上三人凝视着下面。按照事先的计算,密真空湮灭很可能发生在一点三到一点四万亿电子伏特的能量区间内,也就是说,实验开始六十分钟以内就能见分晓。这六十分钟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六十分钟。机下景物安静如昔,但亿万粒子魔怪正在四英里长的真空隧道中悄悄地疾驰。一千个强大的环形超导磁铁相继为它们加速,使它们越跑越快。超导磁铁是在零下二百三十二摄氏度下工作,在这个低温下电路内没有电阻,电子洪流排山倒海地涌来,为超导磁铁提供强大的电力,从而为那些粒子魔怪赋予神力。从1972年3月,费米加速器产生第一个两千亿电子伏特的粒子束流以来,几十年间它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安全的实验。但今天的粒子魔怪们不知道,它们所在的空间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温和膨胀的空间,而是达到临界状态的密真空。现在,粒子魔怪的叩门声应该能在空间深处得到回应。然后——

    然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在地球的实验室里,物质粒子的创生和湮灭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但空间的湮灭是人类的第一次——不,宇宙的第一次。因为据人类所知,有一百三十七亿年寿命的宇宙一向是温和膨胀的(除了创生瞬间有过极短暂的暴涨),眼下,这片局域空间是第一次变为“剧烈收缩”且达到了理论预言临界状态的空间。所以,空间湮灭的场景如何,没人能预言,也许连“轰然一声”也没有……

    果然没有“轰然一声”。机翼下边有柔和的白光安静地一闪而过,贺梓舟感到身体内刷地漾过去一波抖动,这种抖动非常奇特,不是普通的震动,倒像是身体突然膨胀然后复原——不,这样说也不准确,身体的膨胀不像是在三维空间中发生的,而更像发生在粒子内部,是三维粒子在第四维上的胀缩。他的大脑也好像闪过一道白光,正常的思维被短暂地中断,白光闪过之后,神智随即恢复清明。他俯身向机下看去,立马惊呆了。机上其他两人同样目瞪口呆。

    下方,探测器凭空消失了,在原来是两个探测器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体,大约七层楼高,外表面的颜色非常杂乱,像是一幅疯狂的抽象画。半球体中间有一道缺口,缺口走向大致与地面垂直,就像天文台半球形屋顶上的槽形观察窗,不过缺口的周边参差不齐,犬牙交错。这个巨大球体的壁很薄,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似乎用手指一戳,它就会哗然溃散。

    透过缺口把目光探向里面,能看到内球壁并非半球,而是呈非常完美的球形,不过下半球陷在地面之下,外面看不到。球体整体而言超过十四层楼高,球直径超过四十米。内壁的颜色也同样杂乱,但壁面非常光滑,像镜子般反射着周围的景物。

    这两个半球体无疑就是原来的探测器和真空管道,但它是如何“不声不响”就完成了这个转变?这么大的变化应该伴随着地动山摇和雷霆之声,但三位凝神细看的观察者却没有丝毫察觉。贺梓舟定定神,对惊呆的驾驶员说:

    “能从缺口中飞进去吗?”

    驾驶员回过神,目测了一下缺口的宽度,说:“没问题。”

    “那咱们飞进去看看,千万小心。”

    直升机小心地飞越锯齿状的缺口,停留在球体之中,现在他们更强烈地感受到了球体的巨大。往上看,两瓣球体的缺口中是锯齿形的蓝天,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内球壁;往下看,锯齿形的缺口之外是褐色的土壤和岩石,但低于地面后缺口就没有了,下半球是一个整体。给人的印象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完美的宇宙之卵,但上半部由于材料不足,这才遗憾地留下了缺口。对着半球形镜面看,无论哪个方向都能看到直升机的映像,或正立或倒立,或放大或缩小。上述景象在球形镜面上互相反射,一层一层地延伸,似乎一直延伸到时空深处。直升机的轰鸣声在球体内壁多次反射,形成了特殊的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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