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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木之卷〗《云山新雨盟》 第二十九章 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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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史大人,小心!”丁青山距权万纪不远,忙高喝一声,探臂拉过权万纪,同时飞起一脚,狠狠踹向那名武士的肚腹。

    那武士一击不成,反被踹得倒地不起。他哼哼叽叽地想要爬起,丁青山赶前踏上一脚,踩得他动弹不得。

    权万纪一脸茫然,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韦文振却看得分明,忙令兵丁把权万纪护在当中。

    竟敢在他眼前行凶!韦文振怒火中烧,招过一名亲兵,命令道:“去把府内亲卫全都调来,我就不信,堂堂军兵打不过一帮江湖流寇。”

    亲兵领命,急急而去。

    “看来韦典军是想要先动手了。”燕弘信沉脸说道,眼中闪过嗜血寒光。

    韦文振怒道:“不要颠倒黑白,是你们想要谋害权大人在先!”

    二人拔刀在手,针锋相对。亲卫营军兵与天佑府豪强互不相让,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请齐王殿下下令!”韦文振与燕氏兄弟同时望向李佑。

    一边是父亲派来的长史与典军,一边是平日吃喝玩乐、亲密无间的好友,李佑目瞪口呆地望着双方人马,一时不知该作何种抉择。

    “齐王殿下!”权万纪终于明白过来,怒气冲冲地对李佑道:“有人想谋害老夫,请殿下明查!”

    丁青山一把揪过那名杀人武士,将他扔到李佑脚下。

    “不关我的事!是昝将军让我做的。”那武士被摔得晕头转向,瘫作一团。

    “昝君谟、梁猛彪!”权万纪咬牙切齿地瞪了二人一眼,转头对李佑道:“此二贼竟敢公然谋害老夫,请殿下立即将这二贼问斩!”

    “这个……”李佑十分为难,虽然权老头没事总找我错处,动不动就跳脚训我,有时候我也很想将他一刀砍了,但是你们要砍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砍啊。关键是砍还没砍死,把权老头给惹恼了,弄出这么一摊子事,这不是给我找气受嘛!

    他越想越气,恶狠狠地瞪向昝、梁二人,说道:“来人!把这二人绑了起来,听候本王处置。”

    韦文振手下军兵立刻上前,把二人五花大绑。

    燕弘信兄弟互看了一眼,不由移步后退。他们这一后退,天佑府豪强也跟着后退。韦文振这边的军兵立时挺胸叠肚,精神百倍。

    李佑恨其不争地瞪着燕弘信兄弟:你们都是缩头乌龟啊,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昝君谟和梁猛彪平日里可都和你们称兄道弟,难不成真把他俩给砍了?

    情急之下,他堆起笑脸,对权万纪道:“权大人,我记得父王说过要恤刑慎杀,判死刑者要先向上复奏。我把他二人押入大牢,审后再斩,你看我这样处置可还使得?”

    权万纪听后不由一惊:震怒之下怎么就忘记陛下一贯主张依礼制法、恤刑慎杀?即使被判死刑也要覆奏通过后才能执行。要说这死刑复奏制度,还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一天,皇上接到奏报:城中有名为李好德之人装神弄鬼,妄议朝政。妄议朝政乃是重罪,皇上当即下令将其逮捕收监。说起这李好德,在民间也算得上小有名气,贞观初年间他就自称是神仙下凡,经常说些鬼神异事。

    大理丞张蕴古审理此案,认为此人喜怒无常,经常神志不清,是名疯子,按律不应受到惩处。

    得知这一结果,皇上便下令赦免了李好德。

    皇上的赦令一下,张蕴古就兴冲冲地来到狱中,提前把好消息告诉了李好德。此举恰好被当时身为监察御史的权万纪看见。令他惊讶的是,张蕴古还在牢房里摆开棋盘,与那李好德对弈起来。

    权万纪认为此事定是张蕴古营私舞弊。他经过调查,发现张蕴古的籍贯在相州,而李好德的哥哥恰好时任相州刺史。这么看来,张蕴古有蓄意包庇的动机。于是他向皇上参了张蕴古一本。

    皇上震怒,令太极殿内侍卫将连声喊冤的大理丞张蕴古当场拿下问斩。

    然而,没过几天,文武百官就被召集到一起重议此事,皇上显然对处置张蕴古感到后悔。

    张蕴古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生性机敏、博览群书,记忆力尤为出色,能够背碑覆局。所谓背碑覆局,是说他能够将碑文全部背诵下来,还能将打乱的棋局重新恢复。张蕴古嗜爱下棋,没想到,这一嗜好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皇上深感自责,在处决张蕴古之前,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

    大殿之上,皇上厉声督责众臣的话语,仿佛在权万纪耳边响起:

    “张蕴古执法犯法,应当治罪,但是罪不至死。朕一时气急将他处决,可你们这些大臣居然没有一人站出来劝阻!人命至重,人死不能再生。以后再有被判处死刑者,京师之内的须五次复奏,京师之外的须三次复奏,通过之后,才能行刑。”

    自此之后,死刑复奏制度开始实行。犯人即使被判死刑也要复奏通过后才能执行,在京城者需两日内五次复奏,在各州者需三次复奏。

    想到这里,权万纪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以前身为监察御史,可以直言无忌,现在升为长史,该当谨言慎行才是。一旦言行有失,可是会被以前的同僚奏上一本的啊。

    按下心惊,他板起面孔,说道:“就依殿下,不过这二贼定要依律严处。”

    “是是是,定会依律严处。”李佑不知权万纪的想法,连忙答道。他低头暗忖:先暂且应下,待事情过后,再想办法救出二人吧。

    见他态度恭敬,权万纪略感满意,语重心长地说道:“有此前车之鉴,今后殿下交友定要慎重才对。”说罢,他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扫过燕氏兄弟。

    燕弘信见权万纪盯着他看,不由大为恼火,心道:好你个权老头,今日让我兄弟俩在殿下面前丢尽脸面不说,难道现在连我俩也不放过,还想拉我俩下水不成?

    他眼珠一转,大声说道:“殿下,臣以为还有一人也该被投入大牢。”

    “还有谁?”李佑已没了心情,只想早点回府歇着。

    燕弘信指着丁青山,说道:“此人是叛贼,该当投入大牢!”

    权万纪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胡闹,他曾救过老夫性命,怎么会是叛贼?”

    燕弘信阴阳怪气地说道:“就算他救过长史大人的性命,但也不能说明他没有与尚贼勾结呀?如若长史大人不能证明此点,却要私放此人,别人可会说,长史大人做事情还真是亲疏有别呀。”

    “这……”权万纪一下子哑口无言。

    “对对对,做事不能亲疏有别!不能证明无罪,就该被投入大牢。”李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管他有没有罪,既然是救过权老头的人,就该被关起来!

    丁青山攥下了拳头,挺身问道:“敢问齐王殿下,在下该当如何去做,才能证明无罪?”

    “如何证明?”李佑沉吟着。燕弘亮溜到他身后对他耳语了一句。李佑点头道:“对对对!你将尚贼人头提来见我,便可证明你与他并无勾结。”

    “好一个奸诈小人!”丁青山狠狠地瞪着燕弘亮道:“你们无人是尚天华的对手,却想让我去送死。”

    燕弘亮对他的怒骂根本不当回事,义正辞严道:“你与尚贼有旧,如果你不能杀了他,就当与他同罪。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燕弘信在旁假惺惺地说:“又没说让你与他单打独斗,怎么就是去送死了?你可以领兵去嘛。”

    “哦,你的意思是可以让我带兵攻山?”丁青山才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当然可以。”燕弘信皮笑肉不笑,“不过我们天佑府刚与尚贼打过一仗,需要休整,暂时不能出兵。”

    就知如此!即使有兵,他一介无官无职的草民,又哪有军兵会听他命令。想到这里,丁青山把目光转向韦文振。

    韦文振迎上他的目光,上前一步道:“只要殿下同意,我亲卫营虽只有三百人马,也愿与你同去泰山一战。”

    李佑冷下脸来:“今日你未经允许擅自出府,本王罚亲卫营好好操练,一个月内不许出府。”

    丁青山愤然道:“无兵可领,我单枪匹马如何能敌得过那一山的贼寇?”

    燕弘信微笑着道:“谁也没让你攻山啊,你还可以悄悄行刺嘛。”

    丁青山哼道:“你这是故意刁难!谁愿去做行刺那等小人行径。”

    燕弘信道:“行刺怎会是小人行径?古有荆轲、要离,那可都是传世的大英雄。”

    丁青山沉默片刻,道:“如果我刺杀不成,反被他杀死了呢?”

    燕弘信笑着摊摊手:“你若死了,不正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吗?说不定你刺杀成功却又没有死呢。到那时,我必举兵帮你灭贼,这份大功可算你首功一件。”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丁青山冷笑道:“我若死了,即使被证明是无辜又能怎样?倘若我侥幸杀死尚天华,却是你们的功劳。这九死一生的勾当,你们为什么不去做?”

    燕弘亮冷冷道:“你也可以不去。你若不去,便证明你与尚贼勾结,阴谋残杀我部兵马。”他转向李佑,征求道:“为臣说得可对,齐王殿下?”

    李佑肃然点头:“残杀军兵,乃是死罪,本王有权将罪犯处斩。”他心中暗赞燕氏兄弟:这可真是一条连环妙计!如果那小子不敢去,就把他按通贼罪处斩,同时宣扬他是权老头的救命恩人,让权老头丢脸。权老头定会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他去后却死了,就算证明他无罪,权老头也一定会气得半死。倘若这小子真的走了狗屎运,能把尚贼杀死,到时候自己领兵把山贼一锅端了,最大的功劳自然还要算在自己头上。

    眼见李佑露出不自禁的笑容,燕弘亮一本正经地对丁青山道:“一句话,你可敢证明是你是无罪的?”

    丁青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是想方设法地把我往死路上逼啊!那尚天华兵多将广,本人也是武功高手,想要杀他,势比登天。可若不去,就要被他们硬按上勾结匪徒,残害军兵的死罪。

    瞟了一眼李佑,他攥紧手中枪,愤然想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当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怕他作甚!索性离开,免得受这鸟气,量这帮小人也不是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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