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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话语随着冷冽的寒风吹进耳里。
“ 李百将……恭喜恭喜。”
没等李羡走上前，徐明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恭贺道。
早在李羡在县衙大堂那一番解围和与纯阳宫吕阳的短暂交锋后，就已让他认识到李羡的实力跟‘人情世故’。
徐明作为崔胜的亲兵队长，其军职为校尉，地位极高。某种程度上徐明就像是市长旁边的秘书一样，都是跟在大人物身边办事的，多多少少知道点秘密情报，其实李羡入山字营的时候，早就有人将情报传上来……卢太守安排的人进来，只要不是个蠢材，那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只不过崔胜没表现，手底下的人肯定也不好逾越。
至于徐明的做法，看似处处讨好李羡，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说好像没有必要，但是多条朋友多条路，按徐明自己的观察，李羡会愿意做投桃报李之事。
“ 李百将，这是你的甲胄。”
徐明一脸笑意地将甲胄递过去。
“ 劳烦徐校尉了。”
“ 哎——客气了不是。”
徐明一脸笑意，用力拍了拍李羡的肩膀，豪爽道：“ 看来今晚李百将是有的忙了！兄弟就不陪着了，等你回来，哥哥请你喝酒。“
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低，刚好李羡能够听见。
李羡点点头，伸手接过甲胄，郑重抱拳一礼。
在山字营升至百将的时候……就会专门配上将领级别的甲胄。一身乌黑鳞甲，头盔上的雕文隐隐刻着朱雀腾飞的模样，护心镜的位置上绣着一片连绵的山脉。
“ 行，谢谢徐兄了。”
“ 换好甲胄赶紧带兵出发吧。“
李羡没有再说什么，再次抱拳一礼，拿着沉重的甲胄转身离去。
徐明目送李羡的背影离开，嘴角咧出笑容，大手有一拍没一拍地拍着大腿。
当李羡走出后院，早在一旁等着的小六子连忙走过来。
“ 李大哥……”
“将弟兄们召集起来……去林家。”
小六子一愣，然后忙不地的点点头，眼睛一撇注意到李羡手里拿着的甲胄，顿时喜笑颜开。
低头抱拳大声道：“ 属下遵命，百将大人！“
李羡拿着甲胄回到自己休息的屋子里，将狗子送来的甲胄换下。
甲胄极为合身，摸着身上冰凉的铠甲，有种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郑重地将床铺上的头盔戴上，双手扶正。
借着桌面上的铜镜，看着铜镜里披袍擐甲高大威猛的男子，如同磐石的脸颊慢慢露出笑容。
想了想…… 将原先的甲胄里的护心镜拆下来，大手摩擦着护心镜上的昭字，嘴角挂起温柔的笑意。将其放在甲胄里的内层，好在倒是不硌人。
重新将长刀配在腰间。
“ 百将大人……”
屋外响起小六子的声音。
“呼——”
嘴角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李羡轻舒了口气。
‘ 现在是新的开始了。’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走出来。
“ 百将大人！将士们已在县衙门口等着您。”
小六子郑重抱拳道。
李羡点点头，一马当先走了出去，小六子跟在身后。
行至县衙门口，
手底下的百名兵卒早已县衙外站的整整齐齐，全身甲胄，脸上肃杀，前列一手盾、一手刀、腰间手.弩，后列一手战刀、背上弓箭、箭箙。
标准的巷战标配，职责分明。
李羡看着将士们，心中豪情大发！掷地有声道：
“ 命什长陈大壮升至屯长！领五十兵卒。”
新的任命被李羡直接下达，
“ 是！”
陈大壮一步踏出，躬身抱拳。
每个人兵卒眼里似乎都燃着一团火，其实到了现在山字营只要有点消息的都知道李羡，传闻是幽州某个将门之后，实力强劲，关心士卒，跟着这样的后起之秀，还愁不升官吗？！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有人愿意一直当着个大头兵。
门口小六子早就牵了一匹战马过来，冲着李羡眨了眨眼睛。
李羡翻身上马。
“ 走！”
……
一行人举着火把，杀气四溢地穿梭在街道上，向着林家的方向赶去。
大概一刻钟的功夫，百人的军伍已经能远远看到林家府邸的轮廓。
远处林家占地极大的府邸早已被兵卒团团围住。
就在李羡等人来到的时候，恰巧司徒豹也带着兵卒，一路急行军过来。
“ 老豹……”
李羡翻身下马，走到司徒豹面前。
司徒豹见到李羡身上的百将甲胄脸上笑开了花，祝贺道。
“ 恭喜李屯长升至百将……”
知道李羡来山字营才几月的时间就从什长一路升至百将，时间再长点，水涨船高，他老豹能不也跟着升官？
“ 今天可真是托了羡哥的福啊，要不然我老豹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我跟你说……像这种抄家，按照惯例其实大家都可以私藏点金银珠宝……”
司徒豹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兵卒，揽着李羡的肩膀低声道。
李羡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司徒豹遥望了守在林家门口的将领，惊讶道：“ 咦，前面是万军侯。”
“ 万军侯！？”
李羡有些讶异道，这也是自己顶头上司，司徒豹也是他手下的将士。
大晋军职——五百主，辖五百人，其中五十人为短兵（亲兵），设短兵屯长一人；二五百主，设二五百主一人，辖一千人，其中一百人为短兵，设短兵百将一人；若二五百主为曲，设军侯一人；若干曲为部，设校尉一人。
小六子一直喊着要当他的亲卫（亲兵）……实际上要等到李羡军职升到五百主的时候，才有资格设五十人的亲兵队。
虽然平时老跟在李羡身后，但本质上小六子现在还是归于大壮的管辖，这些事情其实就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司徒豹跟李羡两人走到军侯面前，郑重抱拳道。
“万军侯。”
听到声音，
王军侯转身过来，看过去年岁也就三十左右，面相坚毅，脸颊沾了不少血渍。
直接将目光投向李羡……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羡的壮硕体型。
“看着倒不像是个酒囊饭袋，你入军以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可曾弱冠？”
万军侯一句最后带着疑问。
李羡道：“ 禀军侯，再过两年就弱冠了。”
万军侯微微点头，拍了一下李羡肩膀上的甲胄。
“ 好好做……剩下的交给你了。”
“ 不会让军侯失望的。”
李羡低头抱拳道。
嘴角露出笑意，万军侯点点头就带着自己的亲兵队离开了。
说来得到崔胜的认可后，大家对李羡还是极为照顾的，今晚要是换做让另外一个军侯替李羡守着林家，心里极有可能抱怨、不满，累了一整晚功劳没有，专干累活……怎么说李羡也算是万军侯手底下的兵，既然是自己的兵那就没什么可抱怨，只要能力够就行。
目送军侯离开……
李羡看着眼前的朱红色大门，富丽堂皇，长长的围墙占据了极大的地方，火把被一排排的兵卒拿在手上，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远处街道旁的屋子，不少楼上的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一双双眼珠看向这里，林家今晚所做的事情，消息就犹如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全城。
好奇心呐……
“ 羡哥……走吧。”
司徒豹低声道。
李羡点点头，上前推开朱红色的大门！
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伴随着吱呀的声音，像似开启了某种开关一般。
嘈杂的哭闹声如同搭上了高速列车一般直直撞进李羡的耳朵里。
李羡心底因为升职而开心的情绪，像似被浇了一盆彻骨的冰水一般，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踏步，
走了进来……
司徒豹跟在李羡的身后……将士们如同鱼儿一般蜂拥而进，在其身后站好阵型。
眼前……成百上千的人。
老人、小孩、妇女、青年、仆人，一个个如同上岸的鱼儿一般，双眼瞪着滚圆，神情恐惧、呆滞，死死地盯着李羡等人。
终于看见一位将领带着兵卒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紧紧抓着李羡的裤腿大声哭喊道：
“ 大人啊！大人啊！ 这一切的事情都与我等无关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正如中年男人所说，林家家主林平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不知晓，每个家族豢养护院、门客，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护家周全亦或是保护商队。
可是他们哪能想到自己的家主林平包括林家能做重要决策的宿老早就被宋逝云控制了，手底下的数千护院早已被秘密训练成死士。
关于今晚林平带领死士烧粮库，冲击武库的事情，他们完全不知情，这个消息还是靠下人通报出来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林府早已被上上下下围了个通透，他们这些人不是没想过借着武道修为高强的门客带着突围逃命，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面具上刻画着一只眼睛的黑衣人从暗中杀出来，将逃跑的人格杀。
无论实力有多强都没有用！
所以他们没办法，只能一个个在大门后如同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候着审判。
李羡懵了。
他突然真正明白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事情了，抄家灭族！远远不只是听到耳朵里几个字那么简单，当冰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时，他懵了！
司徒豹一声厉喝。
“ 拖下去！”
立刻就有两名兵卒上前拉走中年男子。
“ 大人啊……大人啊……我们是无辜的！我们是无辜的啊！”
司徒豹看着李羡出神的模样，微微摇头，以常人听不到的声音悄声道：
“羡哥……下令吧，这事必须得做。“
司徒豹的声音在李羡的耳边炸响。
眼前一个个无辜的孩童躲在娘亲的怀里，眼神里充斥着茫然、恐惧、害怕，看着把他们围住的兵卒。
压抑的哭泣声，远处的奴仆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艰难地咽下口吐沫，口腔干涩异常。
李羡突然有种堵塞心口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喘不上来气，说实话杀人……对他来说早已稀松平常，内心并不会引起有任何反应，但是让他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而且是上千人，说实话他……
所有人都等着他下令。
是的，等着他下令！
林府的人挣扎着希望能得到一丝丝的宽恕，身后的将士们同样等着他的命令。
这是崔胜给他的任务…… 虽然林家的家主带领护院死士进攻县衙的武库，焚烧粮库虽没有扯着旗子说造反，但行为已经大同小异了。
李羡腰间挎着长刀，握着刀把的手死死攥紧，骨节发白，如果长刀不是一把神兵就已经被硬生生捏碎了！
上千人的性命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军令如山！
军令如山！
骨节嘎吱作响。
司徒豹看了一眼李羡，明白自己这个小兄弟的想法。
“ 羡哥，要不……我来吧。”
李羡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眼神里的情感一点一点被他收进心底。
下了军令。
“林家上下，鸡犬不留！斩！”
身后的将士们包括司徒豹接到军令后，马上齐声道：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下一刻，
嘣……嘣嘣……
弓弦声的紧绷声连成一片。
李羡这话一出，林家上下顿时崩溃了，哭喊声炸成一片。
“ 大人啊……何其冤枉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 我只是林家的门客啊……大人，我无辜啊！”
凄厉的女声在人群中炸起。
“林平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畜生！你不得好死啊！”
‘是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更加的嘈杂的人声撞进耳朵里。
李羡举起手，闭上眼睛，用力一挥！
“ 放！”
黑色的箭矢带着破空声飞过李羡的头顶，带着弧度直直落下。
血花在人群中绽放，
李羡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力道强劲的箭矢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威力可以说发挥到了极限，非常恐怖！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足以一击毙命！
极好的目力甚至能看见箭矢穿透富贵的衣衫，血液从伤口里炸出来……护在孩童身前的母亲、老人、男人一个个在李羡面前歇斯底里地痛嚎死去。
有人转身逃跑，有人拼命。
但在无情的弓弩箭矢下，在训练有素的山字营面前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屠刀向羊群斩下！
锵啷一声！
刀出鞘，
一轮箭矢后，在司徒豹的带领下山字营的兵卒全部收起弓弩，抽出战刀开始冲杀！
轻微的铁片声连成一片，黑色的汹涌人群在经过李羡时自觉地分开绕过。
李羡宛若一块磐石一般，矗立在这里。
一边倒的屠杀，
山字营本就是军中精锐，战阵之法娴熟，哪怕人群中有不少林家武者修为不弱，但如何能够跟一堆杀人机器相比。
血水一点点汇聚成河……
李羡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眼前的世界如幻亦如真，在瞳孔里重叠，他不敢思考，不停地把多余冒出的情感一点一点收进黑暗的深处。
惨叫声，
哭喊声，
兵器入肉的声音不停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羡没有动手，今晚发生的一切将会给他的心灵一个洗礼。
杀戮在上演，
每个将士都将自己的情感收起来，化身为一个个冰冷的杀人机器，
李羡微微抬起头，
明月高悬，星河灿烂，
‘ 宋逝云……我草你妈！’
地上的血水一点点浸湿李羡的鞋底。
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地时……
天已经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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