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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楼望,春山叠 拾贰.野有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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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传来铁骑轰鸣而来之声,仿若九天雷震,有让人惊心动魄之霸气。

    南子笙并未为之惊动,反倒是颇有兴味道:“京都兵马皆归我所用,这又是哪支?”

    梁老将军背脊笔直,面如坚铁,好似古书上屹立不倒的战神。

    南子笙并未恼怒于这老人的不回复,反而很有兴味地双手环抱于胸前,笑容无比扩大,几乎要咧到耳根去:“想来是梁家军吧?”

    梁老将军并未答话,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紧了南子笙,不容许她有丝毫逼近,

    南子笙伸手摩挲着下巴,悠哉游哉道:“老将军护我大商疆土几十余载,想必应当知道逼宫是怎样的下场。”

    “老将军英明一世,应当也不愿在这垂暮之年犯了糊涂,带着梁小将军和全部梁家人身败名裂,被人戳脊梁骨吧?”

    梁老将军缓缓道:“清白自在忠贤心中。”

    南子笙仰头大笑道:“好一个清白自在忠贤心中!那我倒要看看,何为国之忠贤!”她退后到巨大的窗前,忽而朗声喊道:“放火箭!”

    梁老将军脸色一变,几乎是瞠目欲裂道:“你这毒妇!”

    “把帝相留下,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儿子一命。”南子笙抚摸着下巴,挂着癫狂的笑容,慢慢张开双臂,窗外,巨大的火箭如展翅的凤凰般朝着他们扑来!

    “带帝相大人先走!”梁老将军来不及转身,举起剑来便向南子笙冲去,在这须臾之间对身后的梁少将军怒喝出声!

    “爹!”梁少将军心知肚明此次分别就是他父子二人阴阳两隔,然而职责所在,分毫皆耽搁不得,他只得憋着眼泪,狠下心一咬牙,抱起神志不清的南庐渊便从旁侧窗子跳下去。

    “老将军,好、好、好!你好的很!”怎料南子笙笑着退向门口,而密密麻麻的玄甲王师自门口鱼贯而入,老将军只能看见女子的身影在一片鸦色中隐去。

    他老了,身手早已不比常人,加之火箭点燃了这片灵堂,浓烟燎得他目不能视,只能感受到有冰冷的剑从身上进进出出。

    他感到死亡逼近。

    最后只听见这祸国的女子轻轻附在他耳边,如兰吐息:

    “老将军,你晓不晓得?从你那一次罚庐渊哥哥蹲了一整天后......子笙就一直想着,杀了你。”

    而后他被人狠狠地推搡着跪倒在地上,一柄剑透过他的胸膛。

    他眼前一篇模糊,最终只是抬起手来,在半空中虚无地挥了挥。

    .........

    ...

    “快搜!别让梁家余孽带着帝相跑了!”

    晦暗的屋檐下,拥挤的小巷尽头,梁少将军架着虚弱的南庐渊,大气不敢喘地缩在狭小的角落里,眼看着街道上士兵来来往往。

    忽地背后有微弱的亮光凑近,已经绷紧了神经的梁少将军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伸手打去——

    “是我。”来人退后半步,留有余地地容许梁少将军看清他的面容。

    梁少将军定神一看,才恍然,尚带着警觉道:“你是南庐渊府上的管家?你从哪来的消息,竟然找得到我?”

    苏葑将手中的烛火吹灭,于是三人的容貌又重新掩藏在黑暗中,梁少将军不敢大意,恐眼前这人早已被南子笙策反,于是不着痕迹地讲后背往反方向挪了挪。

    “家主方离家不久,便有人给鄙人传了消息,说南子笙要设计害了家主,”苏葑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倒是颇为理解,只是将事情一一说与梁少将军听,“果然午后宫中便传来消息,说梁家谋反,首领梁老将军已被伏诛,梁少将军暗害了帝相,带着他逃窜在京中。”

    话未尽,他已见眼前梁少将军的眼眶“腾”地就红了。

    然而这男人还不肯放松警惕,哪怕悲伤万分,痛苦已经写在脸上,也仍然瞪着一双明亮的眼,不肯让苏葑轻易靠近南庐渊。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南子笙的人?”苏葑听见这男人如是问。

    “况且,谁能提前知晓南子笙的计谋,并把它提前告知与你?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会在此地躲藏?”

    苏葑牵扯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道:“少将军,鄙人乃是前家主亲自培养出来的......家主的死士。鄙人不敢拿家主的安危开玩笑。”

    梁少将军不肯相信他,反倒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晓得你是不信的,但确有人在暗中相助。”苏葑从怀中掏出一张面皮,“事到如今你我还能信得过谁呢?他们嘴上说着看护帝相府……也不过是在监视咱们这群虫子罢了。”

    “少将军,不如就赌一把吧,这样哪怕信错了人,家主最后给那人害死,也总比沦落到当女人的禁脔好。”

    苏葑将那张面皮展开,赫然是一张南庐渊的脸。

    他当着梁少将军的面,细细地讲面皮贴合在脸上,竟然相当服帖,好似原本就是他自己点面容似的。

    梁少将军这才发觉,苏葑和南庐渊的身子骨,倒是相似得一般无二。

    如今再换上这张面皮,就好似南庐渊正站在他的面前,一举一动皆入神。

    苏葑看着梁少将军微微一笑,笑容如二月春风般温雅:“鄙人自能走时便模着家主的一举一动来,自然是像的。少将军,前是死路一天,敢与少将军共赴。”

    “为什么?”梁少将军只能喃喃地吐出这样一句。

    苏葑也是大好的年纪,加之这么多年都是南庐渊的死士,他难道不曾有一点怨言吗?

    他怎敢亲自来求替南庐渊赴死?

    苏葑但笑不语。

    心里却想到,那一日他们聚在一起,南庐渊笑着招呼他一席用膳。

    他惦记着陛下那一句“他当你是兄弟”。

    故而明知前方绝无生路,也在所不惜。

    梁少将军叹了口气,在心里纠结了一小会,到底是接纳了苏葑的建议。他将南庐渊仔仔细细地掩藏在一片角落中,确保不会轻易被人发觉,才站起身来,朝苏葑伸出了手。

    苏葑顺着他的手攀到他的背上,闭眸,感受到梁少将军极轻却迅速的脚步。

    他不晓得梁少将军回忆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少年立于练兵场上,如太阳般骄傲的神色。

    他不晓得为何一切会变成如今这般。

    天色黑压压地一片,忽地下起了大雨,从远处能看见王宫肆虐的大火,不晓得烧毁了几座宫宇。

    成群的士兵交错在人群中,百姓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一时皆惶恐不已,人人自危。

    南庐渊醒来之时,身处一片漆黑之中,只听闻窗子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有人轻轻在他身侧点燃了油烛,昏黄且微弱的黄颤颤歪歪地将周围的一点照亮,使得南庐渊勉强可以透过这豆大的光芒窥见眼前人的面容。

    只听李锦珍不咸不淡地问一句:“醒了?”

    南庐渊心头一惊,心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不论如何,他此刻都不该同王后扯上干系......更何况,南子潺对王后做过那么过分的举动,想必李锦珍更不愿看见他才是。

    他只想着快些坐起身来告退,怎奈何浑身疲软无力,好似棉花般瘫在床榻之上。

    “昨夜有人把你扔在本宫的寝殿里,”李锦珍面无表情,好似没觉得一位王后宫中突然闯进一位男子是件多荒唐的事儿,“看来你被南子笙喂了软骨散。”

    南庐渊急得额头都渗出汗珠,却还是使不上力气,只能央求道:“娘娘,我出现在您宫中不合礼数,恐怕会给您带来麻烦。”

    李锦珍瞟了他一眼,勾勾唇,好似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颇为不在乎地反问了一句:“帝相大人只不过是南商王养的一条忠犬,一条狗窜进了嫔妃宫中,有何不妥?”

    这话听着颇为看不起他和南子潺,但想到南子潺把眼前这女子肚里的孩子都弄没了,想来李锦珍如今多半恨南子潺恨得牙痒痒,如今南子潺死了,恐怕她心里正高兴着呢。

    “南子笙那个小蹄子想不到本宫这儿的,你还是安心的好,不过看你多少也是个麻烦,本宫会想法子给你弄走。”

    李锦珍起身给自己斟了杯茶,突然道:“梁氏一家被灭满门了。”

    南庐渊心头一震!

    眼前这女子仿佛含着复杂的情绪般看着南庐渊,小啜一口茶水,慢悠悠地接着道:“你那位管家……苏葑,是吧?他代替你被抓,昨个儿夜里的事儿,今早已经让南子笙吊死在城墙上了。”

    她垂眼看着这男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轻轻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她突然有些好奇,为何人人皆护着这个男人,梁老将军,梁少将军,苏葑,乃至是......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

    南庐渊忍着强烈的悲痛,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许,满脑子都是谴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南子潺,还害得梁老将军一家子和苏葑替他去死……一时百感交集,旧疾复发,猛地一个痉挛,从口鼻处呛出好大一口血来。

    李锦珍还要给他冷脸,冷不丁给他这幅样子吓着,回想起之前也是他在努力调解她同南子潺的关系,那日她被南子潺推搡小产,也是南庐渊先拍人安顿好了她……于是深吸一口气,还是先将昏死过去的南庐渊收拾好了,藏在不常来人的地方。

    宫外大雨下个不停,不远处是被烧毁的宫殿的残骸。

    不久又来了一批搜查的士兵,征兆着南子笙已经把目光落在了宫里。

    李锦珍吹灭了油烛,合上了门窗,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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