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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风之卷 第三十八章 桃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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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殷兄,你总算是赶来了。”七将李逸轩在停战后喘着粗气,道:“若是再晚来一些,我可就吃不消了。”

    “没办法。在下率军击退鬼戎国的大军,并且夺取暹玉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领兵南下,以便跟你们在此会师。”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下久仰右大将的威名,此番正好跟你切磋一番。”杨显倒是临危不惧,反而手持着双剑朝着走去。岂料却被身旁的江南节度使花不落连忙拦下,道:“显弟休得莽撞。”

    “花大哥,怕他咋地,此人又不是有三头六臂?”

    “哎,你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惧虎。”花不落悄声向他劝道:“嬴成殷号称太辰战神,身经百战且无一败绩,恐怕连吕温城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你又何必前去逞强?难道你的修为比樊岳长老高强不成?”

    闻言后,那人略微笑着并且摘下面具,缓缓朝着那绯桃木走去。

    只见他身长八尺且生而丰秀,穿着那身带有龙纹的玄色箭袖圆领袍,手里则持有那条利器绯红的龙骨鞭,其顶端棱形的细枪头则在日照下焕发出妖异的血光。

    “你们南华国当真无人了吗?”嬴成殷轻蔑地说:“派这么些朽木难雕的将领,跟两位老态龙钟的长老,便想阻挡我太辰的虎狼之师?原以为能在这里跟南华三圣交手,没想到却是大失所望。”

    “在下汉中节度使吕温城,愿领阁下赐教。”吕温城注视着面前的敌人,忽然开口道。但凡强者相逢,总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异彩。

    嬴成殷端详着那人的面孔,顿时面色肃然,道:“这位兄台倒是有些意思。不知昭信王能否割爱,让我来跟他进行对战?”

    “如此甚好。”独孤烨缓缓朝着谢珣长老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只不过,吕温城并非等闲之辈,莫要掉以轻心。”

    “哦,在下倒要看看,让昭信王这般看重的人物,到底有何能耐。”

    而后这两道人影岿然不动,只是在那里默默地对峙着。嬴成殷手里的龙骨鞭在火光里扭动起来,而吕温城腰前的衿带则在风中飘舞。

    “仙法•幽冥鬼骨。”嬴成殷顿时念咒施法,漆黑的妖力在他的手里汇聚起来。累累白骨破土而出,雪白的獠牙密如竹林。而后随着他的手势拔地而起,宛若离弦之箭般朝着对方激射而去。

    而吕温城则交替着双手握紧剑柄,锋利的剑刃旋而成盾,挡下骤然从前方袭来的獠牙,故而他始终未伤分毫。

    眼见着击飞后的那些獠牙去而复返,吕温城便举剑指天,旋转着身子腾云而起。周遭的落红随风而起,成百上千的獠牙触及桃花墙后,便在即刻间化为余烬。

    “仙法·桃花雨。”吕温城缓缓落地站定,瓦解开来的花墙纷落下来。只是花瓣的边缘凝结着一层锯齿状的寒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嬴成殷袭去,并且皆为阵法将他困在其中。

    吕温城盘坐在绯桃木前,从容自如地摽拂着那柄古琴。漂浮着的桃花随即悬定在空中,而被困者则会在里面看见诸多幻象。

    然而片刻之后,嬴成殷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冲着前面的吕温城冷笑着。当他举步踏出花阵的时候,头顶上的那些桃花随即燃烧起来。

    见状后,吕温城一言不发地握紧剑柄,神色肃穆地注视着面对的敌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能够这般轻易走出桃花雨的对手。

    “这人留给我来对付,你等权且退下。”

    “是,殿下。”天狼王乌帕奇跟魏继虔等人随即告退,带领着各自的部下跟攻城的三道联军作战。而谢珣则凝望着这位身穿着藏青色的山文甲青年,忽而说道:“你便是昭信王独孤烨?”

    闻言后,那人略微笑了笑,道:“正是在下。”

    “没想到昔日的少年,居然能够成长到这般地步?如若你的父亲并非妖怪,想来我南华国便多了一位青年才俊,倒真是造化弄人啊。”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独孤烨说,“我父亲从来都没有出卖过南华国。甚至在食日战争的时候,他都不曾听从过陛下的命令。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除掉他呢?”

    “天羽国分崩离析后的连年战火,使得人类跟妖族之间誓不两立。”谢珣回答道:“然而,以战止战只会激起心中的怒火。

    “在那之后,阴暗便腐蚀着人心,种种罪恶屡禁不止。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渴望着权势跟复仇,却没有人愿意向自己的敌人握手言和。是故仇恨代代相传,杀戮无始无终。

    “宗主君守乐的叔父当年为妖怪所杀,而他的师父顾盛延又是在食日战争病逝。道治皇帝将我们的国土践踏得支离破碎,他又怎么可能容忍慕容灏欺世惑众,继续在南华国担任岭南节度使?”

    “所以他才要杀害我的父亲,借此掩饰他的失败跟无能。”

    “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谢珣顿了顿,回答道:“宗主为了下达这道命令,曾经苦思了两日两夜。因为汝父慕容灏,曾是他的挚友。

    “他们在太曜宗习武的时候,时常在一起习武切磋。正因如此,他才能为前任宗主顾盛延所看重,年纪轻轻便成为岭南节度使。

    “要知道,寻常人家的子弟击败出身世家大族的后人,从此开始镇守一方,并且能够登殿议政,在南华国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可惜,他的身份竟然是太辰国的妖怪。

    “太曜宗多少弟子在种族斗争中死去,这是所有人都不能触碰的禁忌。他本是能够攀上权力的高峰的,却因此前功尽弃。如若不然,就算是南华十老之位,恐怕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们难道就不能消除过往的成见吗?”独孤烨问道。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你在太辰国许多年,可有见到过道治皇帝重用人臣?”

    独孤烨沉思良久,不答反问:“你们将我父亲的尸首藏在何处?”

    “宗主特意吩咐过,将慕容灏留在岭南。”谢珣回答道:“他跟你弟弟的骨灰,都埋在昔日的慕容府里。”

    “很好。至少你跟那些道貌岸然的鼠辈不同,并没有因为恐惧死亡而向我摇尾乞怜。”独孤烨说,“嬴成殷一招便击杀了樊岳长老,而我对你也只出一招。若是你能够挺过去,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老夫为国尽忠,死而无憾。”谢珣望着在他身上的妖气遮天蔽日而来,却是潇洒地抚髯笑道:“阁下不必留手,只管放马过来。”

    嬴成殷单膝跪地,并且念咒施法,道:“仙法·罗天诸相。”

    只见在那大地之上,顿时浮现出数百个大小不一的紫色漩涡,许多奇形怪状的邪祟从中爬了出来。它们或是独目大头的侏儒,或是毛发苍白的雪怪,抑或是六足四翼且并无七窍的神鸟。

    “仙法·扶桑曲。”吕温城木之妖书在其额前旋转起来,而在他身后的绯桃木里却是发出一阵少女的悲泣,使得那些邪祟在纷落的桃花里消失。

    这时,绯红的龙骨鞭从天上沉重地摽落下来,吕温城则随即以两指挟住鞭尖,却是显得从容不迫。

    然而,它那落在地上的影子悄然凝结起来,另一条漆黑的龙骨鞭随即从吕温城的脚下浮起,忽然从背后往前刺来。吕温城虽然及时察觉到身后的危机,下意识地避向左侧,但是依旧因此右肩负伤。

    与此同时,正在迎风婆娑的绯桃木上突然涌出血来,宛若万千孤魂野鬼的嘶吼声从中发出,扩散而来的声波顿时将嬴成殷震退数步。

    吕温城用手紧捂着肩上的伤口,面无惧色地盯着对方的举动。而嬴成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之后,忽而笑道:“我不知道北冥节度使风岍的修为如何,但你当真不愧为南华过的一代英杰。”

    “阁下谬赞了。右大将武功盖世且名震天下,我今日总算是有所领教。”

    “眼下你我都是强弩之末,又何须在此荒废时日?”嬴成殷提议道:“不若我们全力以赴,就此一招定胜负,如何?”

    “右大将既然要一决雌雄,温城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那好,看招。仙法·归尘掌。”嬴成殷随即疾步上前,催动体内残余的妖力施出一掌。而吕温城则与之对掌强撼,罡风使得他那白色的深衣猎猎作响。

    嬴成殷掌战神之称名副其实,在其心里的寒气足以令人生惧。若是花不落跟杨显等人对上这一掌,断然是无法抵挡的。而且这归尘掌的掌力逐渐显得凶悍强劲,似乎非得将对方化为尘土,方可罢休。

    吕温城有着神器绯桃木跟那木之妖书的加持,天地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其身上。尽管这会令他折损寿元,可眼下的形势却是顾不得多想。

    岂料这时,嬴成殷忽而朝他流露出的得意的笑容。而吕温城则透过对方的双眸,瞧见有人朝着正在擎剑向他刺来。

    原来,独孤烨在斩杀谢珣之后,便已在绯桃木后冷眼旁观多时。

    不曾想,昔日的师弟会成为太辰的将领,并且在他不得移步的时刻趁机来袭。吕温城如此想着的时候,银白的剑刃已然贯心而出。

    吕温城步履迟缓地别过身去,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独孤烨,略微笑道:“阿烨,你终于赢了。”

    后来,只见他略微晃了晃身子,便仰着面倒在不净的泥淖里,浸泡在浊水里的长发。一时间桃花簌簌而落,遍地的桃林骤然枯败。

    红色的彼岸花忽而从天而降,纷飞的落红覆盖在吕温城的身上。而独孤烨则垂着双手跪在他的面前,扬起头来凝望着晦暗的天际,苍白的面庞沉浸在飘零的雨丝中。

    豆大的水珠在他脸上流淌着,此刻却是已然分不清是雨是泪?

    这时,尘封已久的记忆纷至沓来,在他的眼前一闪即逝。独孤烨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他跟吕温城在太曜宗里对决时的景象。

    那时,各服异色深衣的少年正在八卦石台上比试武艺,有位身穿着柳黄色交领襦裙的少女,在石台的一旁席地而坐。

    四周都栽有高可三丈的凤凰木,火红的花瓣不时随风而落。那二位少年的身影在林间飞跃着,彼此的剑刃或有交接,许久难分胜负。

    然而,那位缥衣少年却是显得动作敏捷,而且运剑自如,看起来其武功好似更胜一筹。果不其然,那玄衣少年渐渐不敌,仓皇后退。

    他的对手眼见着有隙可乘,随即脚尖点地一跃而起,翻着身子飞旋而来。而那玄衣少年眼见着对方一剑刺来,忽然显得不知所措。而后他只是觉得手背生疼,手中的木剑便已为对方所击落。

    见状后,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不由笑了笑,朝着缥衣少年拱手道:“师兄剑法高明,师弟我当真是自愧不如。”

    吕温城却是面带愠色地腾步走来,并忽然挥起拳头砸向那玄衣少年。慕容烨因下颌中拳而倒了下去,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来,却又被在鼻梁上面痛打了一拳,喷溅着的血迹顿时染红了衣襟。

    “最近你终日下山偷闲,从未潜下心来刻苦脩剑。”吕温城揪起他的衣襟痛揍起来,道:“我还以为你的修为有所长进,没想到却是这副模样。”

    在一旁观战的杨清妍顿时坐不住了,连忙上前替他求情道:“大师兄别打了,烨哥哥已经知错了。”

    吕温城好似没有听见,攻势依旧凌厉。杨清妍上前扯住大师兄的胳膊,岂料一时没能站稳,反而被他牵倒在地,跌坐在那儿哭喊起来。

    从叶隙流下来的骄阳斜斜地落在三人的身上,一时间照亮了在他们的脸上不同涵义的泪光。

    “再过不久便会举办三年一度的灵山会道,届时非但宗内的弟子须比试高低,就连各方豪杰也会前来挑战。

    “这样的你谁也战胜不了,到时候只会辱没师傅的名声。而你究竟还要多久,才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剑客?”

    吕温城深深地睃了他一眼,旋即站起身来,而后扬长而去。

    而杨清妍则将抱着头的慕容烨拉起来,掸了掸在他身上的尘土,而后用汗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十分愧疚地说:“烨哥哥,都是妍儿的不是,总是缠着你带我下山,不然也不会害你被大师兄教训。”

    “不是你的错,都怪我自个儿不争气罢了。”

    在那之后,慕容烨便开始勤加修炼。直到两年后,他终于跟随剑圣钟离翊习得乾坤剑法的精髓,因此获准下山归宁。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此番匆匆而别,却是再难相见。

    十三年来物是人非,故人重逢却又拔刀相向。

    师兄啊,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我们终究别无选择。独孤烨凝望着纷飞着的彼岸花,心里如此想着。但愿在这片充斥着血与火的土壤里,有朝一日能够迎来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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