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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风之卷 第二十六章 凌霄阁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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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的败仗,使得列位节度使颜面无存。至于一众长老则始终缄默着,故而殿里的氛围显得格外凝重。

    正值众人因此一筹莫展之际,位于宗主右侧的那名断眉长者忽而开口道:“是战是和,可有眉目?”

    只见他身披带有金麒麟纹章的玄色长袍,发色夹白且精神矍铄。此人便是名列“南华三圣”之一、素有剑仙之称的大长老裴济。

    闻言后,其间有一长者激忿填膺,拍案而起,道:“何须再议?太辰国此番兴师来犯,并吞之心昭然。若不遣兵迎击,我等唯死而已。”

    但见此人约莫五十岁的光景,蓄着满嘴的络腮胡且头部秃顶,胖乎乎的脸颊上眼缝细长。他便是十大长老之一的樊岳,向来生性急躁。

    另一位身穿宽松青袍、鹤发童颜的长老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战则必败,不若与之议和。”

    “谢珣,你若是贪生怕死,直说便是。老夫可不会如你一般,偏安在这长乐城里。”樊岳没好气地说,“况且若是我记得没错,阵亡的剑南节度使秦斑杰跟你乃是连襟,没想到你竟会这般绝情!”

    同为长老的谢珣显得气定神闲,大义凛然地回答道:“我谢某岂能为了报那一己私仇,因此而误国害民啊?自从昔日食日战争之后,我国又与鬼戎国交战,自此民力凋敝,繁华不同往日。

    “而今,太辰十三州众庶亿万,七大名将皆是骁勇善战之辈。左大将独孤烨跟七将李逸轩领兵不过百万,攻城略地便已如入无人之境。若是全面开战,如何抵得住太辰的雄师啊?若不言和,国祚难长。”

    “可若是与之议和,又得割多少地?献上多少人口呢?”樊岳的眼里忽而迸出火来,据理力争道:“妖怪往往贪而无信,和谈便是扬汤止沸,难保长治久安。如若敌军日后卷土而来,如之奈何?”

    “樊长老忧国忧民,其心可嘉。而谢长老主张议和,亦有机彀。”

    大长老裴济忽而回过头来,道:“师弟,此事你怎么看?”

    这时,众人不禁随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向长案的另一端。

    有位尨眉皓发的老人坐在宗主的左侧,默默地看着搁在膝上的左掌。他便是剑圣钟离翊。此人跟剑仙裴济、宗主君守乐师出同门,皆是剑道大家。三者间的修为不相伯仲,故而被世人并称为“南华三圣”。

    沉思片刻后,老剑圣义正辞严地回答道:“此番太辰国挥师东进,自然是志在天下。今陇右、剑南二道已失,敌军正是气焰嚣张之时,愚以为此时议和,将会于我不利。”

    “敌众我寡,何以战?”谢珣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忽而发难道。

    “山河犹在,草木皆兵。关京子弟十余万,未尝不能上阵杀敌。”

    这时,有位身穿红羽衣的女长老摸着手里的兵器峨眉刺,用平和的声调说:“善哉,剑圣所言极是,妾身附议。”

    此人名唤莫绾情,同为太曜宗十大长老之一。

    只见在她眼边的鱼尾纹显得极浅,看起来倒也风韵犹存。

    “老夫言下之意,亦是如此。”樊岳附和道。

    听罢,有三两人嘁嘁喳喳,余者缄口不语,神色不一且心思各异。

    “若欲开战,当遣一员大将先挫其锐气,以振军心。而后徐徐而图之,则光复河山,指日可待。”剑仙裴济不禁喟然长叹,说:“只可惜,我等三人须轮流看守困在尸始山上的前任鬼戎国主渊启。而宇文焘与秦斑杰乃是我朝宿将,尚且惨死敌手,试问何人胆敢带兵?”

    众人却是对此噤若寒蝉,一时摇头不语。

    见状后,淮南节度使韩成芝率先打破死寂,主动请缨,道:“老朽愿请命出战。”

    “老将军年事已高,倘有闪失,反倒有损威名。”

    有一头顶紫金冠、身穿银色龙纹细鳞甲青年环顾众人,拱手道:“某虽不才,亦愿为国尽忠。”

    只见此人生得清秀俊逸且身材颀长,看起来却又颇具英雄气概。他便是出身名门的杨显,现任淮北节度使。

    “小将军武艺虽高,却是不善杀伐之事,恐怕难当大任。”有名长着鼻梁高挺,目光如鹰隼般犀利的中年男子忽而发出嘲讽的笑声,道:“况且那独孤烨跟李逸轩乃是太辰名将,若是与之对战,不知小将军之剑利否?”

    此人名唤张绣,现今就任岭南节度使一职。

    多年以前,他在太曜宗三年一度的灵山会道里,曾为前任淮北节度使杨珩所败,故而一直对其衔恨在心,从此处处与之交恶。哪怕自从其子杨显镇守淮北道以来,亦未尝因此有所改观。

    “老匹夫安敢小觑我也?”杨显顿时挺剑而起,怒不可遏地说:“若问在下的剑利否,借尔人头一试便知。”

    这时,冀东节度使崔潜光缓缓起身,抬手按在杨显的剑柄上面,并且朝他略微摇了摇头。杨显会意之后,强行止息郁结于心的怒火,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

    裴济正用交叉握紧的双手托住下巴,道:“既然张大人以为此举不妥,想必是另有高见。”

    “愚以为,唯有德才兼备之人,方能服众。”张绣回答道:“然则放眼国境之内,非‘南华双杰’不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北冥节度使风岍跟汉中节度使吕温城,乃是人中龙凤。此二人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他们肯为国出征,则兵祸或可解矣。”裴济沉吟片刻,道:“只是他们一贯不问朝政,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太曜宗的师祖李伯阳在创建南华国之初,为了取得阳四家的支持,许诺让其后世子孙就任家主之后,便能世袭节度使一职,并且其宗族所在的封地,也只是名义上隶属于南华国,本质上仍然划归其自治。

    除却共同抵御妖族,抑或是其家主犯了意图谋反跟勾结敌国这两条不可饶恕的重罪而外,其他地区的军队不可冒犯他们神圣的领土。因此,他们素来割据一方,不遵朝命。

    唯独前任淮北节度使杨珩昔日蒙恩自宗主,得以在食日战争之中大难不死。因而在他临终之际,遗命其子杨显须拥护于君守乐。在其执政期间,召则必至,战则必从。

    “此事倒也不难。”

    “哦,愿闻其详。”

    “风岍之父昔日为独孤弘所害,此子未尝不思报仇雪恨。况且,而今敌军已然攻克陇右,北冥自然是首当其冲。”张绣继续解释道:“至于吕温城则曾经师从剑圣习武修炼,为人温厚且重情义。若是老剑圣往而见之,游说他一同抗敌,谅不敢辞。”

    “议和之事,断不可为。”灯影下的那道人影霍然起身,手里举着宗主的信物昊天令,声色俱厉的喝道:“吾意已决,即日起正式向太辰国宣战,除非夺回故土,否则誓不罢休。”

    此人的双眸因久经岁月而褪色,然而那张苍老的面孔里,却又透露着刚毅而睿智的光辉。他便是南华国之主、太曜宗的宗主君守乐。

    见此情形,一众长老与诸位节度使纷纷附和,慷慨激昂地喊道:“谨遵宗主法旨。”

    此刻的人间恍若熔炉,到处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黑褐色的浓烟里裹挟着火星,城池的影像在连天的烽火里扭曲。

    亡者的残骸在升腾着的火光里枯萎,不时发出咇咇剥剥的声响。

    有位青年目睹着这末世般光怪陆离的景象,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起来。而后,他迎着热浪步履维艰,怅然若失地望着前面的那座城门,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是……南阳门。”

    而后,远方有支鹳翎箭穿云而去,黄色的烟柱随之延伸着轨迹。

    这是第二道防线被妖族攻破的信号。

    风岍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蓦地回过头去。

    在同一时刻,黑压压的妖族大军从地平线上出现,其势宛若潮起。

    城头忽而金鼓喧天,结为阵列的北冥骑兵开始出关搦战。

    只见他们个个雄姿英发,手持着的腰刀上亮着森冷的寒光,纷纷策马穿过护城河上的石桥,变换成三叉戟般的阵型后杀进敌军之中。

    “为何会这样?这一切不是都结束了吗?”

    当风岍站在护城河旁,瞧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重返童稚时,忽而幡然醒悟,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城门奔去。

    直到他登上城楼的时候,面前那道熟悉的人影忽而偏过头来,向他问道:“我不是让你在崇文馆跟太傅念书吗?”

    “父亲大人……”风岍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朝着对方走了过去。这时,远天传来细微的龙吟贯穿天地,在他的耳畔经久不息。

    一时间,强烈的风沙扑面而来,晴昼下的阴翳遮天蔽日。

    他旋即仰起脸来,凝望着那道金色的妖影如神祇般降临。

    只见那金色的巨龙猛地收拢着洁白的羽翼,而后沿着长墉的外围蜿蜒盘行,并且用睥睨的目光俯视着徵安城,仿佛众生本应臣服于它的脚下。

    “独孤弘,别来无恙。”

    “念在你修行不易,若是愿意归顺太辰。孤不仅能够赐你爵位,甚至还可保你城中的百姓无虞。”

    “大丈夫立世以信,焉能随意背弃盟约?”

    “莫非汝不畏死耶?”道治皇帝独孤弘反问道。

    “为国尽忠,虽死犹荣。”时任北冥节度使的风琂平静地回答道。

    “当真是愚蠢至极!”那应龙随即仰天怒吼,浑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既然如此,那孤便将此地夷为平地。”

    而后只见它振羽而起,在徵安城的上空来回盘旋。

    坚固的城墙在紫色的龙焰中摧毁之后,蜂聚蝇攒的敌军一扫先时的颓靡,争前恐后地往城里反扑而来。

    “岍儿,你且跟随着族老们离开这里。”

    “父亲,我也想跟你们一起临阵杀敌。”风岍执拗地回答道。

    “利剑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出鞘,方能功成身退。”风琂继续对他说,“而今你年纪尚小,不能懂得这个道理。直到有一天你明白了,方能上阵杀敌。”

    “可是,父亲……”

    然而,当风岍再次面前父亲那阴冷的目光的时候,内心的勇气却又忽而轻盈地消散。于是,他只得点头并且背过身去,如当年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城楼。

    而他那幼小而落寞的身影,则在翻涌着的火光里逐渐高大起来。任凭其后那座冒着滚滚黑雾的城池,在那片紫色的龙焰里焚毁。

    因为从一开始,风岍的心里便晓得,当年的那场血战没有从历史上消失,而是以梦境的形式在他的面前重演了一遍。

    后来,北冥节度使风岍从榻上醒来,踱步走至窗畔且负手而立,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摇撼着在他肩上的披风。

    夹道的石柱上匍匐着目光犀利的玄武石雕,城头上印有海东青家徽的旗帜卷而复舒。

    若是推算时日,从淮北调来的援军也该到了。

    风岍的心里如此想着,略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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