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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飘扬着撕碎的试卷，青春的纸飞机从教学楼飞往各处。
周丽娜和常姿在宿舍收拾东西。周丽娜边收东西边说：“常姿，当初不太喜欢你，现在才发现，你人还不错。”
常姿嗔道：“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啊，也忒晚了！”
周丽娜嘿嘿直笑，“总算考完了，解放了真开心！”
没人去问对方考得怎么样。考完当天各科的标准答案就出来了，记忆力好的同学可以评估自己的分数。
景琳有一场发挥得不太好。考试第二天，她来例假，肚子疼了一上午，小脸惨白，最后咬牙写完，恍恍惚惚间，英语听力都没怎么听清楚。
人生总是充满许多意外。
公布成绩前，景琳没忍住给屠墨初打了个电话，“我有些害怕，我英语考得不太好，我怕考不上A大。”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低哑，“琳琳，不怕，没关系的，你填哪个学校我就填哪里好不好？”
他的声音好温柔，听得景琳眼里都泛起了泪意，“不好，我不要当你的负担。”
屠墨初笑了，“琳琳不会是负担，是我的骄傲。”
景琳还关心一个问题，“你考得好吗？”
屠墨初自然不会撒谎骗她，“挺好。”
景琳认真想了想，“屠墨初，要是成绩出来了，你比我高很多，你就填最好的大学吧，大不了我们就……就四年异地。”
屠墨初听着这傻姑娘规划未来，轻轻弯起嘴角。
景琳认真说道：“我说真的，你要是为了我填配不上你分数的学校，我一辈子都要欠你一所好大学。”
屠墨初听着少女清甜的嗓音，推开窗，遥遥望向她家的方向，“琳琳，一个好男人，不会让他喜欢的姑娘等他那么多年的。”他看着飞鸟略过窗外的天空，瞳孔漆黑如墨，“喜欢你的人不会丢下你，刀山火海也会背着你走过去。”
像是教育她，更像是情话。
景琳撑着下巴，看窗前的蔷薇花，忍不住笑了，“就像你吗？”
屠墨初抿着嘴唇。不像他，他没有双腿，无法把她背过去。
高考成绩公布这天，周围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景琳提前给林芳菲说好了，她这次英语发挥得不好，让林芳菲和景振昊的期望不要过高。
林芳菲最近总会看那些因为高考成绩不如意跳楼啊寻死啊的新闻，搞得心慌意乱、忐忑不安。她对景琳说：“琳琳啊，高考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考得好锦上添花，考得不好也无没关系，你每天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是我和你爸最大的心愿了。”
景琳笑着点点头。她查到成绩时，喜悦涌上心头。比她预想的高很多，到底辛辛苦苦学了十来年。她忍不住欢呼一声，这个成绩，应该能上A大！
她的英语成绩一般，其他科目倒是意外得好。景琳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之前的勤奋努力，哪怕英语最后结果没有预想的好，其他科也高出了太多。她不是屠墨初的负累！
第二天全国成绩出来了。林芳菲沉浸在女儿考得不错的喜悦里，结果看到新闻惊呆了，“老公，你来看看我们市那个状元是谁？”
景振昊凑过头，一看也愣住了，“屠墨初！”
这一年N市的高考理科状元是屠墨初，媒体纷纷报道。学生们也都知道前不久论坛的帖子里屠墨初的不幸，可是这样身世悲惨的少年，长大后却成了他们市的理科状元。
三中校门口滚动的大字，满是对屠墨初的骄傲。华志鹏看到时，也觉得跟做梦一样，“不是吧？！墨哥吊炸天！”
数学满分的理科状元屠墨初，励志的人生，一时间让许多学校都对他抛出橄榄枝。屠墨初甚至收到了外国一所大学的邀约。而他本人认认真真地在网上填报志愿。
第一志愿，唯一的志愿，A大。专业选择的是计算机，他可以轻松驾驭。
三年前的秋天，他骗了那个小姑娘，他们险些错过三年。三年后他答应她，一定要和她考上同一所学校。
高考成绩公布之后，谢师宴也在陆陆续续举行。很巧的是，三中十班和六中五班选在了同一家饭店。
谢师宴上庄怡没来，听说她考得很差，打算再复读一年，纠结了两三年的情情爱爱，从未在学习上付出，直到考得如此糟糕才后悔莫及。
景琳的班主任赵宝芸很高兴，今年他们班考上一本的比预计人数多了五个，学生有出息老师脸上也有光。
“老师，今天可以喝酒吗？”
赵宝芸虎着脸，“今天不行，今天你们都还是我的学生，敬酒用饮料代替，老师们都不会介意。”
学生们长长哀叹一声，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赵老师依旧是爱讲道理的老古板。
赵宝芸敲了敲桌子，“同学们，高考不是你们的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人的一生要活得充实有价值，无论将来你们去了哪所大学，老师都希望你们不要贪图眼前的享乐，要努力奋斗，不停往前走，看更宽广的世界……”
见学生们根本听不进去，赵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她又笑了，这大概就是青春吧。到底年轻，永远不会懂成熟后才能明白的道理，他们老师当年不也这样吗？
城市华灯初上，N市这样的小都市，连灯光都是温柔的。
另外一个包间里坐了华志鹏几个人，他们自然喝酒了，老师也管不住。
纪恒伟边哭边擦眼镜，少年满脸是泪。
华志鹏逗他，“伟哥，大男人哭什么？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纪恒伟大喊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行了吧？”
江达哭笑不得，“你要是真想出国，直接跟你爸说一声不就得了。”
纪恒伟摇摇头，“那不一样，我自己考上的，和找关系去借读的不一样。”
华志鹏无法理解有什么不同，他们家多年经商，商人只看重利益，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怎么样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纪恒伟性格看起来最温和，却也是最倔的。
屠墨初突然说道：“纪恒伟，再复读一年吧。”
纪恒伟看向他，“墨哥……”
屠墨初点点头，“为喜欢的事，努力多少年都不叫浪费。”
纪恒伟红着眼眶点点头，“明年！明年我一定会考上剑桥！”
华志鹏一脸不信，“得了吧，我看你没那实力。”
纪恒伟气得满脸通红。
散席之前，华志鹏感慨地拍了拍纪恒伟肩膀，“咱哥儿几个，只有你有梦想，别说，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的，想知道有梦想是什么滋味儿。加油，我也相信你能考上剑桥。”
华志鹏和江达未来会走差不多的路，找关系读个商业相关的学校，毕业以后去自家公司。
江达颇有几分感慨，“我有时候觉得，男人的一生，有过得去的事业，有唯一喜欢的女人，下班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是让人满足的。不努力的时候，觉得放松，放松完了又觉得空虚。那些努力过的时光，不管是哭还是笑，至少有真实的情绪，我们没有付出过，连哭都做不到。”
屠墨初淡淡说道：“脑子总算清醒，不晚。”
江达苦笑。
屠墨初难得多说几句，“起点比人高，做什么都容易些，脑子一直这么清醒，怎么都不会太差。”
“墨哥，喝一杯吧，祝未来前程似锦！”
几个少年碰杯。
屠墨初看着他们日渐成熟的模样，三年的时间原来这么快，把每个人都打磨成了棱角分明的模样。他也第一次相信友情。
景琳没想到谢师宴结束以后会有人给自己告白。是同年级别班的一个男生，他很紧张，显然也是第一次向人告白。周丽娜和常姿都坏笑着走了。
男生鼓起勇气，“景琳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知道你读书很努力，所以只敢毕业后来跟你说，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景琳收到过许多情书，但是鲜少被人当场表白。她摇摇头，“对不起。”
灯影朦胧，她看见了路边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喝过酒，手臂上戴着黑色护腕，隔着马路与景琳对望。几步远的距离，屠墨初静静地看着别人对她表达喜欢。
那个告白的男生显然很紧张，连有“外人”在观看都不知道。男生的情绪激动，“我……我也很努力，我今年考得不错，你要去哪所大学，我可以一起去，如果你能做我女朋友的话，我会对你很好的……”
景琳咬着嘴唇，盯着马路对面的屠墨初，她需要屠墨初主动承认他的地位。屠大坏蛋，再不过来，你女朋友就没啦！
屠墨初告诉自己不能去，他阻止得了一时，总不能耽误她一辈子。然而当少女一双水光盈盈的清澈眼眸看着自己时，世界都变得安静沉寂。
那个男生伸手想去拉景琳，屠墨初几步走过去挡在她前面。男生的手被屠墨初戴着护腕的强壮手臂格开。屠墨初练拳击，男生被他撞了一下，很疼。
那个男生惊讶地看向屠墨初。屠墨初冷冷对他说道：“我还没死。”所以，她是你能碰的吗？
六月的夏夜，空气燥得人心发慌，那个告白的男生涨红了脸，失魂落魄地走了。
如今谁不认识屠墨初？大名鼎鼎的高考理科状元，然而大家绝对想不到屠墨初和景琳的关系。男生离开时神色复杂，然而已经毕业了，这些八卦也无从诉说。
路边的树木被微风吹得轻轻摆动。景琳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点缀着漫天星辰。她站到他的身前，一遍遍脆生生地唤他名字，“屠墨初！屠墨初……”
他紧咬着牙，羞愤于自己的情不自禁，一次又一次的决心总是被轻易打破，只怪她眼里的光彩实在太过迷人夺目。
屠墨初垂眸，半晌才说道：“刚刚那个男生不好，没有气魄担当，女孩子找男朋友不能要这种。”连抢都不敢抢，怎么能靠得住？
景琳笑得不行，“嗯啊，对。”
屠墨初又不吭声了，许久他才问：“如果我不在呢？”如果下次你被人告白，我不在你身边呢？
景琳认真说道：“我会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啊。”
屠墨初握紧拳头，真是傻姑娘。
景琳和他一起往外走，景琳问道：“你报的什么专业啊？”
“计算机。”屠墨初看向她，“你呢？”
景琳神神秘秘地说：“等到我收到通知书了再告诉你。”
屠墨初眼眸低垂，情绪不明。
景琳其实报的医学，她最后选择当医生。她没有屠墨初那么聪明的头脑，以后不能为国家做什么巨大贡献，但是当医生，能更好地照顾这个敏感自卑的男人。
在A大屠墨初坚持背她的那一刻让她始终介怀，她至今都不知道对于一个穿戴假肢的人来说那是怎样的痛苦和伤害。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也罢，她会用尽一切来爱他。
景琳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朝他摆摆手，“九月大学见！”
屠墨初指节发白，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公交车慢慢开走，街头有家店，歌声遥遥传来。店主可能比较怀旧，放的是邓丽君的《在水一方》，女声悠悠地唱着——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屠墨初看着越来越远的公交车，猛然上前几步，“琳琳！”
夏夜的风拂在他的黑发，她已经渐渐远去，他奔跑起来，歌声却依然在耳边——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他忘了自己的残肢，忘了他是个没有小腿的人，追着那辆车跑，“琳琳！”
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告别不能这么仓促，他还想多看看她。可是最后歌声渐远，屠墨初步子踉跄，跌坐在路上，那辆车早已看不到影子了。
这个安静的夏夜，在景琳心中是开始，在屠墨初心里却是安静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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