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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崇祯皇帝 > 李自成遭伏遁商洛 洪承畴奉诏入蓟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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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如刀,满地冰霜。将近年关,地处秦、晋、豫三省交界的天堑----潼关却沒有丝毫辞旧迎新的喜气,反而大军云集,戒备森严,六座城门都有一名千总亲率数十个兵丁把守,严查出入。关上和几处门楼虽与往日沒什么两样,可关内的麒麟山、凤凰山、象山、印台山、笔架山及东西瓮城屯满了官兵。城外的几处山坡上也驻满了马步军队。几乎沒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马,单听四处不断的马嘶声中,足以断定确实增添了重兵。

    黄昏时分,洪承畴一身便服,在***、蔡九仪、金升等上百人的簇拥下,风尘仆仆地从西安骑马赶到了潼关。他如今权势更为煊赫,加封太子太保,挂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衔,三边总督兼摄河南等五省军事,可算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满朝上下,无人能及。一路之上,他沒有惊动各处地方官,快到潼关时,才派人知会潼关兵备道丁启睿,腾出道台衙门的大堂和签押房以备急用,但明令不许声张。丁启睿更是机密其事,一边匆忙地换上四品文官冠服,准备出城到十里亭迎接,一边下令潼关全静街,不许闲杂人等在街上行走,家家关门闭户,加派马步哨官带兵沿街巡逻。丁启睿带领少数亲随,刚刚骑马奔出潼关西门,洪承畴便到了。丁启睿率领大小文武官员,分列官道两旁跪迎。洪承畴下马还礼,微笑颔首,略事寒暄,随即上马,趁着暮色四合,进驻了道台衙门。在签押房稍事歇息,洗净了一路的风尘,金升沏上一盏浓浓的武夷山岩茶,才分别传见丁启睿及总兵、副将,简要询问一番前方军情,便吩咐参将留下商议军情,其余的将领赶回防地驻守。用过晚饭,正自闭目养神,陕西巡抚孙传庭率领着一大群将领赶來。

    孙传庭自从黑水峪一战,活捉闯王高迎祥,献俘阙下,威名远扬,甚至大有后來居上之势,被朝野视为难得的干练之才。他挟连胜之威,整顿屯垦积弊,以充裕军饷,短短数月之间,计得实额兵丁九千多名,饷银十四多万两,米麦二万多石,兵精粮足,再不受户部粮饷掣肘,崇祯皇帝极为嘉许。他正布置如何在城南设伏,生擒李自成,中军参将刘仁达飞马而來,说制台大人已进了潼关,有要事见面详谈。孙传庭尽管有些暗自埋怨分了自己的心神,但却不敢怠慢。

    洪承畴与孙传庭年纪仿佛,但孙传庭中进士晚了一科,又是洪承畴的属官,但洪承畴对孙传庭颇为赏识器重,以为他是百年不遇的将才。听到签押房外又急又重的脚步声,洪承畴起身出门,将身形魁伟的孙传庭让进房内,屏退左右,寒暄着让了座,拂须道:“白谷兄,黑水峪大捷以來,剿灭蝎子块拓养坤,击溃大天王和过天星,陕西渐有清平之日。明日一战,若能生擒闯贼,我兄不世之功不愁凌烟阁上題名了。”

    孙传庭看着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的洪承畴,知道他性喜洁净,爱慕风雅,欠身道:“卑职一直在布防设伏,不及远迎,又急着赶入城中,面目黝黑,袍服污皱,制台大人海涵!”

    洪承畴果然哈哈笑道:“只要克敌制胜,还怕沒有簇新的紫袍加身!前敌情形如何?”

    孙传庭答道:“闯贼目下急欲窜回陕西,他犯险而行,不顾前有潼关天堑阻挡,想出其不意,破关北进,哪里想到制台大人庙算如神,调度有方,又亲统雄师驰援,鼓舞士气。如今卑职已布下三道埋伏,以逸待劳,决不令其逃脱,即便不能将其生擒,定要将其斩杀,陕西全境剿贼即可毕其功于一役,万请大人放心。”孙传庭意气风发,胜算在握。

    洪承畴微微一笑,低声道:“白谷兄,本部院在途中接到你的密札,知道你要在潼关南原设三伏以待闯贼,此计大妙!不知埋伏已就绪了么?”

    “兵力原本尚嫌不足,幸蒙制台大人俯允,孙显祖和祖大弼两总兵所率辽东铁骑调赴前敌,暂受卑职节制,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闯贼上门了。”

    “潼关一战成功,从此解除朝廷西顾之忧,实是本部院多年未了的心愿。只要能生擒逆贼,潼关内外所有人马可任凭我兄调遣。”

    “多谢大人!”

    洪承畴展颜一笑,随即微蹙眉头道:“本部院有些担心,怕闯贼攻打潼关只是虚张声势,却从别处逃脱。”

    “大人所虑极是。不过依卑职所见,他用兵好走险棋,即便得知潼关南原驻有重兵,也会以为官军势必自恃天堑,布下疑兵之计,却在其他道路上伏击,卑职料他必走潼关,自投罗网。”

    “如此最好,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洪承畴心头狐疑不止,拈着胡须思忖。孙传庭见他不很安心,解说道:“请制台大人宽心。纵令闯贼不走潼关,别寻生路,四下的关隘均已派重兵堵死,曹变蛟与贺人龙等在背后紧追不放,闯贼到了此种地步,万难幸免。再说他手下不过两千多人马,哪里抵挡得住四下的重兵合围。”

    洪承畴终于点点头,缓声道:“李自成虽系屡败之贼,却狡诈凶悍,部下虽人数不多,却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非曹操之流可比,只恐偶一疏忽,功亏一篑,数日的心血白白搭上不说,上不能解君父之忧,下留无穷之患,我辈的罪孽就深重了。”

    孙传庭自赴任陕西巡抚以來,未遭败绩,听洪承畴说得谨慎,暗笑他未免小心持重过了,但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來,连声称是。洪承畴嘘出一口长气,感慨道:“本部院已接到皇帝两道手诏和三道兵部檄文,清兵大举入关,京畿危急,皇上严旨尽快剿灭流寇,然后星夜勤王。皇上深居九重,殷殷悬望,腹心之患不除,内乱不靖,何以攘外?”他扫了孙传庭一眼,激励道:“南原设伏,实在是天赐良机。此处地势平坦,但南北狭长,两侧有流水深切的远望沟和禁沟,休说闯贼余孽不多,就是千军万马,也无处施展,只有挨打的份儿了。闯贼惧怕者不过你我二人,本部院想放出风声,说你我已北上勤王,闯贼势必大胆前來,正可一鼓歼灭。”

    孙传庭起身道:“大人高见!可将清兵入关的塘报丢弃野外,闯贼见了,更加深信不疑。”

    “好,好!如此更为周密。”洪承畴嘉许地连连点头。

    “大人,潼关百姓苦于匪患,人心思治,各怀杀贼报国之志。卑职通令各处士绅,一俟流贼溃败,督率乡勇伺机截杀。闯贼等巨寇阵前侥幸脱逃,也无路可走,无处可藏。”

    “倘能如此,夫复何忧!”洪承畴转头向帘外威严地喝道:“中军,侍候升帐!”

    中军答应着进來,躬身候令。洪承畴吩咐道:“今夜布置伏击大计,务要机密,仪式从简。”然后换上大红纻丝蟒服,头戴六梁冠,偕着孙传庭从签押房步入大堂,居中坐定,目光炯炯地向四周扫视一遍,胸前补子上的锦鸡似乎也凭添了几分威仪,喊道:“请尚方剑!”

    中军捧着黄龙套袱包着的尚方剑,阔步而进,小心地摆在大堂正中的楠木翘云头条案上,靠着貔貅黑漆屏风,左右肃立恭候的文官武将和堂外列立的武士,一个个鸦雀无声,凛凛然暗生畏惧之色。升帐仪节虽然从简,沒有了平日总督升帐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等仪式,但因供出尚方剑,总督大人又朝服整齐,文官武将们按品级依次行礼后,只有孙传庭、丁启睿和几位总兵设了座位,其余众人参拜后依然肃立。洪承畴早已打定主意,大战之前不能不鼓舞士气,他轻咳一声,说道:“闯贼李自成迭经痛剿,疲于奔命,所余贼人不过数千,又遭四面堵截,今已在潼关南原张下网罗,只等他前來受死。望诸位奋勇杀贼,报效君恩,力争将李自成等生擒活捉,献俘阙下,或将他们斩杀,传首京师。潼关大战,全凭孙抚台筹划调遣,本部院也亲临督战。今上为不世英主,天威难测。凡作战不力,临阵畏缩者,不论官制尊卑,有尚方剑在,本部院决不姑息!”说道最后,洪承畴语调陡然严厉起來,脸上似是罩了一层严霜,冷峻异常,众人各觉骇然,齐声答道:“谨遵钧命!”

    洪承畴见孙传庭、丁启睿也都起身作答,莞尔一笑,登时换了一副面孔,招呼道:“闯贼模样你们可识辨得出來?”

    孙传庭答道:“卑职已命画工据降将翻山鹞高杰所言,描摹成图,详列闯贼的姓名、年龄、籍贯,发与各营。为便于记诵,特題了一首《西江月》:此是李闯逆贼,而今狗命垂亡,东西溃窜走四方。四下天兵赶上,撒下天罗地网,看他何处逃藏?军民人等绑來降,玉带锦衣升赏。”

    “唔,这首《西江月》写得朗朗上口。想高杰与闯贼同乡,又夺了闯贼的妻子邢氏,自然熟知晓闯贼容貌。诸位务必记清楚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洪承畴估计已近戌时,军情紧急,不敢耽搁,即刻散帐,孙传庭率领部将奔回驻地,自己也带着一群幕僚和亲随驰归大营。

    月色苍茫,寒星微明。精兵在前,老营拖后,李自成的大队人马出了山口,前哨进入了一道深长的狭谷。他看了兵士捡回來的塘报,清兵内犯京畿,洪承畴、孙传庭北上勤王,那潼关自然就只剩下丁启睿的本部人马。他由秦入豫,由豫入秦,数次经潼关左右出入,潼关山川形势了然于胸,潼关所以有险可恃,不过依仗禁沟和十二连城。禁沟南起秦岭蒿岔峪口,北至潼关城南的石门关,由此突袭潼关,不易给官军发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十二连城城墙高厚,宛如一道天然屏障,东西横亘,截断了南北通路。他看着谷中荆棘丛生,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马蹄声、脚步声和枪刀剑戟碰击之声,在寒风中飘荡,担心官军在此设伏,命令大队人马远远跟随在前哨后面,三三两两,络绎而行,并派出哨探不时到两边山头查看。天色放亮,人马渐渐出了峡谷,前面隐约现出大片的山丘,连绵起伏,好似一大堆出笼的馒头,并不险峻,这里便是潼关南原。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勒马跑上道旁的土岗眺望,依稀可以看到潼关城了。清晨尤其是隆冬季节的清晨,实在是劫城最佳的时刻,人们大多还懒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意朦胧。他想着人马接连征战数月,沒有地方好好休整,又赶上瘟疫流行,死伤甚众,能在潼关城中吃上几顿饱饭,也好振奋一下士气。正在思谋,忽听前面一声炮响,震天动地,随即传來阵阵喊杀声和密如连珠的炮声。

    “不好,中了埋伏!”李自成猝不及防,知道众寡悬殊,身后又有曹变蛟、贺人龙尾随追击,不敢恋战,只得拼死向潼关城猛攻。城上官军居高临下,火炮、弓弩齐发,李自成的人马登时溃不成军。此时,城头上竖起一杆大纛旗,随风舒卷,斗大的“洪”字飘鼓起來,甚是醒目。李自成禁不住暗吃一惊,低叫道:“啊呀,洪承畴果然沒走!”

    孙传庭身披重甲,头戴金盔,立马高冈,远远望见李自成的人马前队游鱼入釜般地进了伏击圈内,鞭梢一挥,炮手点燃号炮,霎时伏兵四起。“随我杀贼!”孙传庭大吼一声,横刀跃马,直冲下去,在谷底截住厮杀。围追在后的曹变蛟听见前边炮响,杀声骤起,催动军马赶來,左光先居右,贺人龙在左,一齐杀到。箭如飞蝗,官军大呼着“活捉闯贼”,潮水一般蜂拥而來,将李自成和等人团团围住。李自成进退无路,挥剑拼死一搏。官军人数颇众,骑兵在前冲击,步卒随后厮杀,一场混战,将李自成等人冲散,分割包围,使之各自为战,不能相顾。李自成拍马舞剑,往來冲突,纵横驰骋,饶是骁勇善战,但到处是官军,看着“闯”字大旗追杀围堵,李自成身边数百个亲随,人单势孤,一时难以摆脱。一阵箭雨射來,他急忙俯身在马鞍上,但听身边的亲随纷纷坠马,“闯”字大旗倒落尘埃,给那些惊马腾踏,扬起几块布片,深秋残叶般地在寒风中飘落。无数官军将他们围困在核心,左冲右闯,都给刀丛枪林逼退,李自成焦躁万分,正在危急,忽见官军背后一阵骚乱,旋风般卷过來一支人马,当先一人手舞两把大砍刀,正是勇将刘宗敏。二人合在一处,往外冲杀,撕开一条血路朝西南方向逃走。听着后面的追兵渐渐远了,李自成勒住马头,问道:“老营怎样了?”

    “都完了!”刘宗敏一声哀叹,“沒有战死,也会落入孙传庭之手。”

    李自成默然无语,两眼扫过身边仅存的十八骑,嘶哑者声音道:“走,咱们躲入商洛山去!”

    黄昏时分,南原各处的厮杀都已停止,满山遍野都是刀枪、旌旗和尸体。孙传庭不及吃晚饭,通令三军,连夜打扫战场,辨认死尸,搜寻李自成等匪首元凶的下落。兵丁们点燃火把,仔细辨识,花了一个多时辰,也沒找到李自成的踪影。孙传庭刚回到大帐,想着边吃晚饭,边等候喜讯,却听帐外一声高喊:“制台大人到----”沒等孙传庭出帐恭迎,洪承畴疾步跨了进來。洪承畴含笑朝躬着身子的孙传庭拱拱手道:“白谷兄辛苦了,晚饭尚未用过吧!”

    “不敢言劳,大人辛苦。”

    等洪承畴坐下,孙传庭才跟着坐了,等众人退出帐外,他欠身问道:“大人乘着夜色亲來敝营,可是急等闯贼的消息?”

    “闯贼下落不明,确实令人心焦。不过他经此重创,即便漏网,要想恢复从前的声势,也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暂且可将他放置一旁,率师勤王,刻不容缓呀!”

    “只是闯贼不知死活,卑职难以甘心,不如留下卑职仔细搜寻,必要将他生擒或斩杀。”

    “方才我刚接到兵部十万火急檄文,严令启程,违拗不得呀!白谷兄,你是个世事透彻通达、熟知权变的人,闯贼固是重要,但终究比不过皇上。这般火烧眉毛的当口儿,君父有难,咱们做臣子的惟有赴汤蹈火,若一味逗留拖延,皇上那里实在不好剖白交待。”

    “那谁來收拾残局?”李自成生死不明,不弄个水落石出,孙传庭有些舍不得离开陕西。

    “关中治安及查明巨贼下落,可交付潼关兵备道丁启睿。”

    “这……”眼看大功垂成,自己却不能善终其事,孙传庭实在不甘心,但洪承畴话说得很重,又是推心置腹的金石良言,一时无从辩驳,他心中郁闷异常。

    洪承畴虽戎马倥骢十余年,但毕竟是两榜出身,官场历练多年,阅人无数,如何不知他此时的心境,长喟一声,徐徐说道:“白谷兄,不瞒你说,此次北上勤王,本部院心中有些异样,其中滋味你或许体味得出來。”

    “大人请明言。”

    “唉!本部院觉得怕是回不了西安了。”

    “此话怎讲?”

    洪承畴起身踱步不止,许久才咬牙说出两个字:“出关。”

    “大人要远赴辽东?”

    “白谷兄,你想中原贼寇扫灭,你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必是攘除外患,征讨后金了。”

    “大人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朝廷还沒有旨意,但依皇上的秉性,决不会容忍后金三番五次地入关侵扰。”洪承畴摇摇头。

    “卑职也要到辽东么?”

    “白谷兄是难得的帅才,就是皇上沒有旨意,本部院也准备举荐。辽东正是用人之际,少得正是知兵善战之人呀!”

    孙传庭登时深觉知遇,慷慨应道:“卑职随大人驰援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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