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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崇祯皇帝 > 破东林奸佞做阁老 毁长城大帅遭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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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四周早已水泄不通,成千上万的人群不顾持枪兵丁的呵斥,潮水般地向前拥挤,将他团团围住,拾起地上的瓦石掷击,不住地叫骂。到了刑场,袁崇焕被推搡下了囚车,近前的人们大吐口水,伸拳出脚,雨点般地打在他身上。他手足都被铁链牢牢缚住,不能抵御躲避,也不想抵御躲避,闭目踉跄而行。霎时,整齐的布袍、头发、胡须散乱不堪……

    谢尚政出卖袁崇焕一事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他俩本是同乡,自幼在一起玩耍,习学文词武艺,后來谢尚政弃文专意习武,到了万历四十六年才中了武举,一直并不得意。明朝本有重文贱武的习气,武举若要授予官职,需有军功才行。他与袁崇焕情交莫逆,袁崇焕升任兵备佥事,到了山海关,第一个上奏章保荐他,一步步提拔他升到参将,成为心腹爱将,几乎时刻不离左右,但职位却在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等人之下。谢尚政本想凭着与袁崇焕多年的交情而不次升迁,可不料袁崇焕却公私分明,悬望已久,未能如愿,常有怨言。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后,谢尚政自恃功高,几次暗示要做个总兵,袁崇焕并不理会,反而规劝了他一番。他心里一冷,竟起解甲回乡的念头,却暗叹仗剑出关,布衣归家,囊中的银子也攒得不多几两,实在羞见故乡人,便暗中贪墨克扣粮饷,被袁崇焕发觉,谢尚政痛哭流涕,悔恨不已。袁崇焕思忖良久,命他尽快补上亏空,如何处罚以后再议。谢尚政心里暗暗叫苦,银子早已流水般地出去了,哪里还补得上?心下为难,闷闷地应了下來。不想接到皇太极入关的警报,袁崇焕暂将此事放到了一边,率军入关。袁崇焕下狱,谢尚政有心搭救,意在堵住袁崇焕的嘴,从轻发落,想起新任兵部尚书粱廷栋曾在辽东任职,与自己颇有些交情,便偷偷入城,递上三千两的银票,求他讲情。

    粱廷栋随手将银票夹在一册书里,示意他坐下细说,听了大略,冷笑几声,说道:“这样袁崇焕便会饶过你么?”

    谢尚政迟疑道:“人心换人心么?再说卑职与他自小在一起,他、他竟如此狠心么?”

    “你真是个老实人。有沒有这么狠心,我不好说,只是这么多年你才是个四品参将,他对得住乡党死士么?”粱廷栋见他默然无语,笑道:“其实地上的路多得是,何必一条道走到黑?识时务者为英雄,要懂得权变才好呀!”

    “大人说的是……”谢尚政揣摩着他话中的意思,不敢贸然猜测。

    粱廷栋却似漫不经心,淡然道:“我看你着实为难,毕竟你我一起在辽东待了不少时候,实在不忍心,向你透个口风。你道皇上为何将袁崇焕下狱?”

    “资敌呀!”

    粱廷栋眯起眼睛,摇手道:“这不过皮相之谈,为的掩人耳目罢了。”

    “不是有杨、王两个太监作证么?”

    “那不过是皇太极的反间计,蒋干盗书一类的勾当,皇上岂会信实!”粱廷栋不自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皇上是疑心袁崇焕这儿有鬼。”边说边指指胸口。

    “疑他不忠?”

    “也可这么说。当年夸口五年复辽,未见功效,口不应心,便是欺君之罪。擅杀大将,自然是藐视皇上。不杀他,皇上的气儿如何消得了?”

    “这么说袁督师沒救了?”

    “他沒救了你不是才有救么!”粱廷栋目光森然,隐隐含着一丝杀机,“不过,要杀他也要教天下人心服。五年之期未到,此时追究斩杀毛文龙之罪也有些迟了,出而反尔总有些不是明君的气度,皇上的气儿也不好消呢!”他瞥一眼谢尚政,说道:“这个火候儿,要是谁能仰体圣意,替皇上分了忧,一个区区的三品总兵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允仁,你可明白我说的话?”

    谢尚政见他绕了很大的圈子,觉得似是布下陷阱等人來钻,心里不由有了几分惊悸,辞谢道:“有本兵大人、阁老们,还有许多的朝臣,卑职就是想尽心,也是沒份的。”

    “你想错了。”粱廷栋道:“话说到这儿,我不妨挑明了。其实要替皇上分忧,非你莫属,你只要办好一件事,袁崇焕再也不能奈何你了。”

    “什么事?请大人明示。”

    粱廷栋起身走书案后,指着纸笔道:“只写一份证词即可。”

    “证词?”

    “不错,你的话最可信,只要你说他资敌,袁崇焕自然百口莫辩了。”

    “这……卑职自幼与他相交,情同手足,不好对不起他。”谢尚政神色一黯,将脸转到一旁。

    粱廷栋哈哈一笑,离了书案,一拍他的肩膀道:“袁崇焕保住性命,也会丢官罢职,他这棵大树你是依靠不上了。人家要倒霉,你何必要一起陪着?还是想想自救的法子吧!个人前程要紧呀!若是不识时务,违了圣意,哼哼……不用我多说,你也掂量得出來。”他有意收住话头,两眼盯着谢尚政,见他面色一会儿苍白,一会儿蜡黄,一直阴晴不定,声调一缓,接着劝道:“俗语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是袁崇焕引起大狱,你要想解脱干净怕是不易,还想着搭救他?韩?、钱龙锡、李标、成基命几人哪个不想救他?可是哪个又敢当面向皇上求情?你还是经历得少,不知宦海的险恶呀!何必自寻死路呢?”

    谢尚政低头木然道:“大人,此事要是传扬出去,我……卑职是怕遭人唾骂。”

    “有心为皇上尽忠,却要纠缠于兄弟私情,如何能成大事?你若执迷不悟,我便将这张银票与你克扣军饷之事一并呈报皇上,那时休怪我不讲情面了。”粱廷栋面沉似水,回身坐到书案后,端茶送客。

    “大人莫要动怒,容卑职再想想……”谢尚政不想他会如此要挟,登时汗如雨下,暗悔不该将贪墨一事和盘托出,惶恐地站起身來。

    “还想什么?你等着坐牢吧!”粱廷栋将袍袖一拂,似已不耐烦。

    谢尚政上前恭身道:“大人,卑职倒是可写证词,只是怕孤证不足凭信。”

    “那你要怎样?”

    “卑职想求大人找到一个人。”谢尚政心头长叹一声。

    好春轩里,周延儒与刚刚过府造访的温体仁围几而坐,竹桌竹椅,桌上摆着几味扬州小菜,一把宣德窑的青花执壶,两个精致的酒杯。二人想必饮了几杯,都宽了袍服,脸上有了细细的汗珠。周延儒浅浅呷了一口酒,半坐半靠着大红的锦垫,身子微仰,抬眼望望温体仁道:“大宗伯,看來银子少了是办不成什么大事,我也沒想到小唐竟变得如此贪婪了。”神色有些愤愤然。

    温体仁干笑一声,将筷子放了,取手巾拭了一下微微发热的脸颊,慨叹道:“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怪不得唐之征,他当秉笔太监一年多了,想必收的礼多了,世面见识广了,胃口比不得当年了。再说当年为了扳倒钱谦益,出出胸中的恶气,你一出手就是八万两银子,如今只将五千两银子与一些扬州、宜兴土产打发他,越來越寒酸不体面,他自然看不入眼了。你想想,事情要做得机密,他还要暗里打点求人,那御史曹永祚那里能不使银子?刘文瑞等七人假作奸细充当干证,能不使银子?还有锦衣卫那边可少得了?区区五千两,岂够使的?不但他落不到手里多少,说不得还要往里添些呢!他还是顾惜了上次的情面,不然岂会做这般受累不讨好的事?你就不要再埋怨了,小唐做事向來对得住人。”

    “毛文龙一死,断了每年的冰炭敬等例银,我去哪里找许多的银子來使?哼!都怪袁崇焕,本來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好端端的,偏逞什么英雄,也不请旨便斩杀了朝廷的封疆大吏,眼里哪里有皇上?”周延儒心里隐隐作痛,光那两把名手制作的宜兴壶就花了三千两银子,看來是送了个不识货的,被当成了泥巴瓦罐。

    “嘿嘿,这样便休怪皇上容不得他了。”温体仁冷冷一笑,“谁教他做事只顾前不顾后的,一时是痛快了,后果怎么样?”

    “皇上并沒有怪罪他,我一直纳闷,后來想想也明白了,皇上隐忍不发,是因辽东还要用他,权衡利弊,只好舍弃毛文龙了。”

    “嗯!皇上忍得一时,怕是忍不了一世。袁崇焕有干城之才,皇上自然不会动他罚他,可是如今皇太极兵临城下,蹂躏京畿,袁崇焕无可奈何,瞬息之间,不能驱除鞑虏,扫灭狼烟,皇上用他之心怕是不会如往昔那样坚定了。”温体仁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怨不得别人。”脸上隐隐显出几分得意之色。

    “何以见得他失了圣宠?”

    “你沒听说袁崇焕请旨入城歇兵,皇上决然不允,皇上是对他起了疑心。既生猜忌,袁崇焕的好日子便到头了。”温体仁见周延儒听得入神,亲手执壶为他满了酒,嗅着琥珀色香醇的美酒,轻松道:“你这状元府上的酒果然与别家不同,喝了想必会交华盖运的,上次在府上叨扰了一回,至今回味起來,犹觉唇颊留香,只是我的酒量太浅,享不了多少。不过,这样的好酒只该慢品细尝,狂饮鲸吸实在是暴殄天物。”

    周延儒哈哈一笑,说道:“大宗伯可是品出真味來了,其实米酒还是浙江的正宗,江苏不过学了些皮毛,当不得如此谬赞的。唉!大过年的偏偏这么不太平,过得沒什么滋味,还不如在南京时热闹,若不是大宗伯光降,卑职是沒心思动酒的。”

    “老弟不是心疼沒了毛文龙那点儿冰炭敬吧?”温体仁揶揄道。

    周延儒面色微微一热,好在酒已将脸膛染得红亮,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讪笑道:“老大人未免看低了卑职,卑职再穷,倒也不用等那些银子买米下锅……”

    “玉绳,老夫不过说句笑话,万不可当真。”温体仁起身踱步道:“银子失一些不打紧,要紧的是不可随意教不懂规矩的人得势太久,将我等欺压得喘不过气來。东林党人也太过蛮横了,凡是换了新君,他们都要把持朝政,这次更是厉害,阁臣竟无一人不是出身东林,袁崇焕又在辽东统帅十几万精兵,若等他收复了失地,东林必然做大,那时更是沒有你我的立锥之地了。哈哈哈,好在天不灭曹,皇太极竟绕道入关,实在是天赐良机,趁此时机摆布了袁崇焕,看韩?、李标、钱龙锡等人何以自安?”

    周延儒暗忖道:眼下自家圣眷正隆,若阁臣为之一空,倒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缘。心念及此,不由笑道:“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后,朝野震动,抱不平者大有人在。听说杭州人陆云龙作了一部四十回的《辽海丹忠录》,还有一部无名氏的《铁冠图》,都称誉毛文龙,为之鸣冤叫屈。”

    “岂止如此?不平的大有人在,朝臣们有几个不暗骂袁蛮子的?就是东林在野的清流陈继儒、钱谦益两个大名士也愤愤不平,遑论他人?皇上追究京师城墙不坚之罪,将工部尚书张凤翔下了大狱,兵部、户部、吏部的大小官员哪个不吓得腿肚子哆嗦颤栗?营缮司郎中许观吉、都水司郎中周长应、屯田司郎中朱长世偌大年纪都被责打八十,毙于杖下。虽说是皇上的旨意,可说不得会记在袁蛮子的账上,如今人人自危,大伙儿能不恨么?”温体仁住了脚步,回身坐下,热热的米酒下肚,惬意地眯起小而亮的眼睛。

    周延儒附和道:“这个袁崇焕!实在教皇上失望了。”举杯吃了一口,竟忍不住摇头嗟讶,不知是惋惜还是愤恨。

    “可是《辽海丹忠录》、《铁冠图》都是街谈巷议的野人之语,难入皇上耳目的。”温体仁话锋一转,“毛文龙是陈继儒、钱谦益的记名弟子,想必给了他们不少的银子,换來几句伸冤的话也属常情。至于有人说什么袁崇焕捏造十二条罪名害死毛文龙,与秦桧以十二道金牌害死岳飞一般,实在是信口雌黄,全是激愤之言。袁崇焕有如秦桧不打紧,那皇上岂不成了偏安江南的赵构?如此议论不但于事无补,反会将事办砸了。”

    “也是。如今怨恨袁蛮子的人充盈朝野,只是都沒有什么好法子治他的罪。”

    “玉绳,事在人为,也要看机缘如何,急不得躁不得呀!”温体仁诡秘地一笑,端杯品饮,令人莫测高深。忽听门外有人喝彩道:“好酒!初春佳日,临窗把盏,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了。”

    二人一惊,见兵部尚书梁廷栋一身青衣小帽地驻足在门口,一齐起身相迎。周延儒笑道:“大司马光临,排闼直入也太教学生失了礼数。”

    梁廷栋的年纪资历与温体仁仿佛,此时大权在握,已成朝中的重臣,听周延儒话语中似隐含一丝责备,竟不在意,捋一下花白的胡子,摇手道:“老朽本來到大宗伯的府上请教,听家奴说大宗伯正在少宗伯府上,自恃与周大人过从不疏,不揣卤莽,贸然而來,也沒教下人们通禀,失礼失礼。”他看一眼桌上的酒肴,笑道:“到了庭院,一股酒香入鼻,一时情不能禁,口无遮拦,惊扰两位了。”

    二人的酒宴被搅扰,周延儒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快,但见他出言豪爽,品级毕竟高于自己,不好怠慢,忙堆笑道:“岂敢,岂敢!莫放春秋佳日过,最喜风雨故人來。似大司马这般的佳客,就是请怕也难请到的,几杯水酒实在慢怠了。”寒暄之间,家人早已摆好了竹椅杯盏碗筷,三人落座。

    温体仁问道:“老兄不会是专心吃酒來的,可是事情有了头绪?”

    “不错。”梁廷栋从贴身处取出一张纸片,递与温体仁道:“我已拿到了。这是过录的副本,谢尚政亲笔的证词我已密奏入宫,此时也该送到皇上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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