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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崇祯皇帝 > 论臣道品茗汰劣相 量刑法翻案现妖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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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施凤來、张瑞图、李国普、來宗道、杨景辰一齐进來伏地叩拜,施凤來感激道:“皇上驾临,不能远迎,也该到门外候着,怎么能沒事人儿一般,还等着皇上召见?恕臣等失仪之罪。”

    张瑞图也道:“皇上召臣等奏对,极是便当,怎么轻易劳动万乘之尊。哎呀!这、这怎么好?”

    崇祯摆手道:“春色如许,万木萌发,朕身子乏了,想起你们整日地看奏章商量票拟,便过來探看。有人说入了阁好似坐了监,其实坐监还有放风的时刻,你们却忙得两头只见星光,不见日头,朕便來搅扰你们一番,也算放放风。都坐吧!”转头命金忠道:“上茶來!”

    眼见金忠要退,施凤來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望恩准。老臣值房内有自备的新茶,想请皇上品尝。”

    “可是虎丘的天池茶?”

    “圣断烛照。”崇祯一语中的,施凤來颇有几分怅然。

    “臣有武夷山的岩茶,皇上可饮得來?”张瑞图禀道。

    崇祯道:“武夷山岩茶自太祖爷年间便为贡品,宫里也有。不论什么茶,要在解渴,都取了來,今儿朕就做回客人,不要拘君臣之礼,就到院中慢慢品饮。”

    桌椅摆设整齐,金忠早命小太监回文华殿取了茶盏、白泥风炉、银铫等一应用具,烧炭煎水,阁臣各自拿着大小的茶叶罐过來,崇祯微笑道:“都坐么,坐下慢品才得其乐,岂有站着吃茶的道理?”阁臣们纷纷施礼谢座。

    仲春刚过,风和日丽,日光晒到身上暖洋洋的,几团柳絮乘风飞过高大的宫墙,飘摇着落下來。崇祯道:“如此佳日,随几个伴当,提酒携浆,寻芳踏青,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若去江南更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來江水绿如蓝,景致与京师大不相同。正德皇爷下江南数次,江南山水得睹天颜,也是江南臣民的福缘。皇上此时若是在江南品茶,用惠山、中冷、虎跑三大名泉的水泡虎丘天池新茶,别有一番趣味。”提起茶事,施凤來极为稔熟。

    崇祯点头道:“吃茶之风,盛自唐代,凡茶、水、器等莫不讲究。说起水品,唐人陆鸿渐以山水为最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而世俗之人则讲究荷露、梅雪,煎茶必要什么天泉无根水的,以为水愈轻而色味愈佳,未免有些虚妄了。其实泡茶之水要在一个活字,绵绵不绝,生机无限,最宜激发茶性,正所谓水十分茶亦十分。”看一眼新近拜相的两位阁臣道:“你们平日喝什么茶?”

    來宗道挺身欲起,想及皇上不拘君臣之礼的话,顺势改为恭身道:“臣与施相同好,性喜青茶,常吃狮子峰的龙井。”

    杨景辰道:“臣自幼年便喝惯了乌龙茶。”

    崇祯道:“如此看來,李先生必是喝花茶了。”

    李国普愕然道:“以所见知所不见,皇上圣明。”

    崇祯笑道:“那朕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张瑞图称颂道:“皇上是有道明君,岂是一般儒士可比?”

    金忠过來禀道:“万岁爷,水响了。”

    崇祯倾耳一听,微微有声,道:“刚刚鱼目散布,正宜泡青茶。若等到四边泉涌,累累连珠,便有些过了。提过來吧!先尝龙井,茶中的新贵么!”

    崇祯平日极喜净洁,饮食一丝不苟,金忠几个耳濡目染,泡茶也略通了一二,只是心里沒底,一时又难传到专司茶事的太监,摆好了宣窑的青花瓷盅,用一柄小瓷勺次序在瓷盅里各放了一撮茶叶,提壶高冲,恰恰将茶叶淹沒,便停手等着兑水。

    崇祯点头道:“小忠子知道冷热,也算略窥门径了。泡茶春秋宜中投。方才朕说到水,言未尽意。若生发來论,水十分茶亦十分此语大有深意,水似君茶似臣,有什么样的君主便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桀纣有奸佞,汤武有贤良,朕若成中兴之主,你们便是中兴之臣。做臣子的入阁拜相,便是有了机缘,品行才学卓异,不难成为一代贤相,流芳千古。治国一如茶道,君臣相宜自然会有太平盛世,一样不协,也泡不出好茶來。”众人凝神细听,不住点头。

    金忠逐个添了水,一阵茶香弥散荡漾开來,与四周的花香混合起來,沁人心脾。崇祯看看嫩黄微绿的茶水,叶片渐渐停止了翻滚,攒起了根根旗枪,轻轻一嗅道:“毕竟是新茶。”见阁臣们个个敛容,直着身子蹙眉沉思,笑道:“几位先生都如演傀儡戏一般,哪里像品茗闲话?”众人见泡茶已毕,皇上招呼取饮,忙取了杯子微呷,果觉清爽甘冽,唇齿留香,心知冲泡火候恰到好处。

    施凤來道:“金忠到乾清宫当差不过月余,便有如此不凡的手艺,名师高徒也是自然之理。方才皇上所谕,语重心长,期许殷殷,臣等蒙皇上知遇**,感激莫名。”

    崇祯放了茶盏,扫视众人一眼道:“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煎茶之道也是如此。譬如绿茶,水沸热滚烫,再耐冲泡的茶叶怕是也要烂熟了,水味必然焦苦不堪解渴提神,遑论闻香?水若温吞不开,则激不出茶味,再好的茶叶也白白糟蹋了。治天下犹如泡茶,要在火候,水冷近乎废刑,水热则是酷政,必要宽猛相济,才能扬善罚恶,使大小臣工平头百姓知所遵循。朕御极未久,一直在想如何矫枉振颓,再开太平,当今诸事纷纭,太祖爷言乱世用重典,朕也应如此么?”

    李国普道:“饮茶本小道,皇上却以此为端,点铁成金,振聋发聩。圣人之道要在致中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日前也曾想过如何光明新政,预备上个条陈,今日品茗论道,皇上谆谆谕教,臣眼界大开,有些想法豁然贯通,皇上励精图治,想望太平,臣等莫不感奋,便将一孔私见面奏。”

    “好么!你们若只顾闷头吃茶,朕还以为是怕少用了茶吃亏呢!施相该不是心疼茶叶吧!”崇祯几句戏言惹得众人发笑,施凤來急要分辩,无奈嘴里含着一口热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神情极是尴尬,众人相顾掩口而笑,崇祯也忍俊不禁:“施相本不是个急性子,不必忙于解说,且听听元治有什么高论。”

    李国普听崇祯喊自己的表字,心头一阵酸热,眼里登时含了泪道:“每日的奏章不下三百余个,皇上都要一一周览,常至深夜,臣不敢妄断日久必会厌烦,只是以为皇上太过辛劳,可否仿效宋人贴黄之例,由臣等签出节要,提纲挈领,加以票拟,再呈皇上御览。”

    崇祯笑道:“朕还撑得住。你接着奏吧!”

    “天下财力虚竭,当极力节俭,惩贪黩以安抚百姓,大小官吏借名加派银税,滥施刑罚,当依律追赃定罪,不可担心督察在苛,惩罚过严。”

    崇祯点头道:“元治所言多切中我朝积弊,下去细细上个条陈,等朕批了红,用邸报发了,教州府县衙也都知道。”

    此时,茶已泡乏,金忠忙另取一套小巧的紫砂壶,换了乌龙茶,涤壶温盏,投茶冲泡,一阵浓郁的香气登时弥漫开來。崇祯道:“阁臣综核政事,譬如朕的左右手,朕遵祖制以先生相称,多有倚重。施相、张相都上了手本,朕已批红。张相所言朋党一事,称近日士大夫各是所是,各非其非,恩怨相寻,冰炭互角,朕尤为究心,折子反复看了三遍,说的都是实情,见识确乎不凡。只是关乎前朝,不敢直言。其实此事根子在神宗爷一朝,东林、宣、昆、齐、浙、楚各党恩怨相寻,挟私相争,有几个想着君王社稷黎民百姓?各党多以地望而分别,竟有些似茶叶,各地水土不同,禀赋习性自异,闵地为乌龙,江浙为青茶,江北则多为花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是茶不管什么南北什么青红,都是香的,不似朋党交恶攻讦,良莠不分。如今九位阁臣,散在浙江、福建、江苏、河北、山东,不少都是朋党极盛的地方,殷鉴不远,先生们为百僚之长,备加小心才是。”一席话将方才和乐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心头不由颤栗难已。

    崇祯见大伙儿变颜失色,一笑道:“快午时了,朕叨扰得久了,你们不好端茶送客,朕也该知趣回去了。若是误了你们回府的时辰,打不成马吊,背后不知如何埋怨朕呢!”说罢起身出了院子。

    张瑞图不知皇上有意无意,但想到昨夜正在家里斗马吊,忽地感到脊背发凉,惶恐不安,午饭沒有吃出个滋味。施凤來也是难以下咽,老是品味着崇祯言内言外之意,极想知道如何批的红,心头惴惴不安。崇祯这顿午膳却是进得极好,饭后合衣小睡了一会儿,取了施凤來、张瑞图的本章又看了,丢在一边,暗自冷笑:“尸位已久,以为主动乞休朕会一再温旨慰留么?天威岂可妄测!”

    李实在北镇抚司狱已关了三个多月,三法司奉旨与九卿科道会审已毕,刑部尚书苏茂相、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大理寺署事少卿姚士慎本來忙着审理五虎、五彪等一干阉党要犯,只得抽身会审,好在风闻了崇祯在驴市胡同如何申饬李实,心里都有了底,略一提审,草草结案,决不待时,上了奏本。崇祯细细看了,又取了山西道御史刘重庆、江西道御史叶成章诸人弹劾的折子,与李实的口供相互勘验,不由蹙起眉头,次日恰逢大朝,崇祯问刑部侍郎丁启睿道:“苏茂相去职回籍,由你署理部务,李实一案你可曾参与审理?”

    “臣参与始终。”

    “此案可有疑惑之处?”

    丁启睿道:“三法司奉旨与九卿科道会问过,苏大人已据实回奏。”

    “奏疏朕已看过,其中尚有暗昧不清,李实何以决不待时?”

    丁启睿道:“李实与李永贞罗织罪名,害命七条,周起元、高攀龙、缪昌期、周顺昌、周宗建、李应升、黄尊素都因他而死,人神共怒,迫于天威,未及用刑便已招供。”

    崇祯哼道:“不刑自招,大违情理,除非他是不想活了。朕在驴市胡同曾见李实一面,十分骄横,言语嚣张,威风得紧呢!有人弹劾他初任苏杭织造,便责令地方有司行属见礼,似这等的人尝到了为官之乐,岂可轻易言死?王永光,你身为六部之长,也参与其间,果真是不刑自招?一板子也沒打么?”

    吏部尚书王永光恭身道:“圣上明察,确曾动刑。”

    “用的什么刑?”崇祯冷冷地看着丁启睿。

    丁启睿慌忙答道:“只吩咐堂上皂隶抬上夹棍,吆喝一声,把夹棍向堂口一掼,李实已吓得变颜变色的,才夹了片刻便招了。”

    “还要强辩?夹棍乃是大刑,血肉之躯如何承受?朕曾亲见逆阉魏忠贤命人做的立枷,重达百余斤,犯人常被活活压死,极是残酷。重刑之下,谁能消受?如此审案,何求不得?”

    “李实劣迹斑斑,昭昭而在,臣等并未冤枉他。”丁启睿并不气馁,直言而谏。

    崇祯不觉生出一丝恼怒,肃声道:“有无冤枉,你仔细看看李实的奏疏原本自然明白。那李实将钤了印的空白奏本上与魏忠贤,由李永贞填写,其实迫于威势,本非得已,如何置大明律例于不顾,含糊定罪,草草结案?”将李实奏疏丢与丁启睿,“你再看看是朱印在墨迹之上,还是墨迹在朱印之上?”

    丁启睿闻言,惊得心头狂跳,弯腰拾起,细心验看,果见朱印数处为墨色所掩,跪地叩头道:“臣如瞽盲,有眼无珠,疏忽失察,罪在不赦。皇上剖析极是,臣口服心折,五体投地。威福出于朝廷,一凭圣裁。”

    崇祯并未命他起來,轻轻叹口气道:“若事事都要朕裁断,则将大小臣工置于何地?审推断案有大明律例在,便是无数朕的化身,何需事必躬亲?孔子曰:过犹不及,旨在适中,实在是千古不灭的至理,意味深长,令人咀嚼不尽。太祖爷钦定大明律例,其意不在宽严,而在于持法宜公宜平,违法必究是究其所犯,不是随意滥用。用法适中,平头小民才知威严,才会懂得有所遵循,不然执法犯法,天下岂会心服?你们做了多少年的官,岂不闻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畏我能,而畏我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不错,朕是瞧不上李实,也答应过还屈死的冤魂一个公道,却不想坏了祖宗的规矩,更不许你们望风揣摩,曲意媚上,邀功取宠。”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垂手鹄立,竖耳倾听。

    崇祯取茶吃了一口,问道:“丁启睿,朕问你李实与五虎五彪相比,罪责哪个大?”

    “自然是五虎五彪。”

    崇祯语调一扬,呵斥道:“既知五虎五彪罪大恶极,如何却只将吴淳夫、倪文焕削秩夺诰命,田吉、李夔龙革职,田尔耕、许显纯下狱,杨寰、孙云鹤、崔应元削籍,不问他们决不待时?朕一再严旨催问,你们尚曲加庇护,将吴淳夫、倪文焕、田吉、李夔龙遣发卫所充军,田尔耕、许显纯处斩监候,杨寰、孙云鹤、崔应元杖一百,流三千里,遣发边卫充军。原籍抚按追比赃银,吴淳夫三千两,倪文焕五千两,田吉、李夔龙各一千两,较之当年左光斗追赃两万两,周起元十万两,周宗建一万三千五百两,相差何其悬殊,权大赃却少,官小赃反多,持法公么?其中是有情面在,还是有朋党在?”

    丁启睿两腿颤抖,叩头碰地,砰砰作响,急声道:“臣并未主持此事,不知内情。会审衙门众多,刑部也无力把持。”

    “无力把持?问案断刑本是刑部份内职责,执法不力,败坏王纲,罪无可恕。朕不想株连过众,将苏茂相免职回籍,便是警戒你们。半年多來,朕枚卜阁臣便有难免侥幸的非议,岂知朕用才必核,并非一经选用,终生不弃,而是随用随核,随核随汰,容不得素餐尸位的人。苏茂相失职忘恩,朕将他落职回籍。”崇祯重重看了一眼站在列中的施凤來、张瑞图,厉声说道:“阁臣施凤來、张瑞图主持阁务未久,遇事敷衍,暮气沉沉,言官交章弹劾,引罪致仕,朕薄示优容,准其所请。”

    “天威莫测!等着谢恩吧!”张瑞图将身形摇晃的施凤來在背后偷扶一把,欠身贴近他的耳边轻叹道。

    施凤來并不回头,凄然一笑,低声说:“也好,不必每日打熬了,老夫也学着打打马吊。”

    丁启睿请旨道:“李实为李永贞胁迫,虽属从犯,却甘愿谄媚魏逆,居心险恶,若无李实的空白本章,周起元等七人未必尽死,李实之罪不可赦,只是不当与主犯李永贞雷同,似可略减一等,改为斩监候,待秋后钩决。”

    崇祯道:“罪有主从,依律例当有分别,斩监候仍觉重了。此案自然是李永贞主谋,狐假虎威,盗用权柄,中书房掌房刘若愚受命主笔,如何构陷周起元七人,李实并不知晓,依此而论,李永贞决不待时,刘若愚次一等,斩监候,李实再次一等,边卫充军,追比赃银。”

    散了朝会,崇祯极为倦乏,只喝了一碗银耳羹,田礼妃便差贴身长随王瑞芬过來,请他去看荡秋千。

    崇祯乘肩舆來到永宁宫,才进永宁门,便见院里扎起了一丈多高的十字秋千架,四周拉起挂满七彩绸花彩带的绳子,顶上悬着两只硕大的火红灯笼,秋千架前又竖起一个高高的横梁,上头系着半圆型竹篓,里面插满大朵的牡丹,若能荡到篓前,用嘴随意衔起一枝牡丹花來,便算能手。一个穿海天霞罗衣、头带草裹金闹蛾的宫女刚刚下去,又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宫女轻盈地飞上秋千,好似一只轻巧的乳燕穿过花丛,荡起在轻软的春风里,四下响起一片喝彩声。田礼妃汗涔涔地坐在青纱小伞下看着,两个小宫女轻轻掌扇,绯红宫装竟似寻芳的彩蝶张开翅膀,见那紫衫宫女渐渐慢了下來,急道:“还未叼到鲜花,怎么就落下來了。”

    那宫女却恍若未闻,急降下來,田礼妃情知有异,回头一看,忙伏身便拜,口中娇嗔道:“万岁爷悄沒声儿地來了,臣妾都不知道。都是这些贪玩儿的奴才,越來越不会侍候差使了,只顾自家高兴,都不晓得禀一声!”

    崇祯含笑道:“不怪他们,是朕不教他们通禀,怕你们见了朕拘束,玩的都成了假把戏。”

    “万岁爷,娘娘的秋千打得极好,奴婢们都是娘娘**的,那个穿紫衫的春萍刚刚学了十几天,说是不错了,可比起娘娘來,还有云泥之别呢!”王瑞芬无限钦佩地看了田礼妃一眼,声音脆脆地禀道。

    “朕倒要看看爱妃到底怎么个好法,前几日朕忙于国事,不曾來看,今儿也算偿了宿愿。”

    田礼妃幽幽地说:“未到清明先禁火,还依桑下系秋千。皇上说前几日可是不止呢!如今过了清明,若不是臣妾命人去请,说不得皇上还在批阅奏章呢!”

    “依旧例,宫里的秋千要到立夏前一天才拆卸,还有日子呢!怕朕观赏不到么?今儿好生陪你。”

    “谢皇上。皇上若不嫌臣妾放浪,臣妾就打个立秋千与皇上看。”说着摘了珠冠,将银红裤脚扎紧了,露出一双尖尖的玉笋也似的小脚,穿着一双大红的软底宫鞋,跳上画板,两手挽定彩绳,扭身道:“皇上,且來替臣妾送一送。”

    崇祯看着她纤细白嫩的脚踝道:“纤小自怜行步怯,秋千架上更风流。不足三寸的金莲站在画板上,也真难为你了。”双手一推,那秋千荡起,只几下便飞在半空中,起落之间,一袭柔软轻薄的春衫飘起,漫起片片淡红的烟霞,那是春夕中最惹人心动的一抹,璀璨、明艳、飘忽,有如昙花瞬间的开放。突然,田礼妃用力一荡,几乎飞到与横杆齐平,双唇堪堪触到竹篓里的牡丹,不料脚下一滑,几乎从画板上滑脱,崇祯失声惊呼,霎时一口气憋在胸间出不來,两眼直直地看着,急声呼道:“仔细些!切不可笑得腿软,滑倒了不是耍的。”田礼妃却不理会,轻声娇笑,竟将双腿弯了,钩在画板上,双手一松,头脸朝下荡个不住,忽地将身子一拧,双手揽住彩绳,两脚稳稳站住,又向那花篓悠悠荡去,崇祯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一枝红艳的牡丹已衔在田礼妃口中。崇祯连声赞喝道:“好,好!”田礼妃微微娇喘着跳下画板,将牡丹递与崇祯道:“臣妾教皇上受惊了。”

    “朕着实害怕了,不该准你胡闹的。若一失手,追悔莫及,朕岂非抱憾终生?”崇祯将牡丹在鼻边一嗅道:“可是从观花殿折來的?”

    “观花殿的牡丹要到四月才开,臣妾等不得了,教人到丰台草桥置办的,一枝竟要三钱银子呢!”

    崇祯赞叹道:“三月刚过,竟有了上市的牡丹,可真稀奇,怪不得贵出许多呢!”

    “不算什么,还有更稀奇的呢!”说着一挽崇祯坐到伞下,崇祯正觉纳罕,韩翠娥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篮,款款走过來放在矮几上。崇祯细看,见那竹篮青竹制成,散作莲花状,编织极为精细,田礼妃浅浅一笑,伸手将覆在篮上的白缎揭去,崇祯不由怔住,篮内赫然是垒做尖塔形的大红樱桃,颗粒饱满,色泽晶莹,竟似闪着光芒的粒粒宝石,惊问道:“这是哪里來的?五月才当有樱桃,如何早了两个月?”

    田礼妃笑道:“稀罕不稀罕?这倒是沒花银子,是自家树上摘的。”

    “宫后苑与西苑并未栽种,怎会摘得到?”崇祯心下狐疑。

    田礼妃道:“不是在宫里,是在臣妾老家扬州的庭院里栽植的。扬州地处南国,阳气回生得早,又搭了暖棚,自然要早许多了。尝尝比北果园的樱桃如何?”纤纤细指拈起一个紫红的樱桃送入崇祯口中。

    “甜,真甜!其味不在北果园樱桃之下。”

    “那便多尝几个,就算巡幸扬州了。”

    “朕想南巡,只是老脱不开身。”

    田礼妃怕他提及政事,忍不住着恼坏了心情,忙岔开道:“已近酉时了,皇上就在永宁宫进晚膳吧!要在这儿歇息,臣妾便命人照着江南的样式,安排下器玩清供,皇上不必千里迢迢地舟车劳顿的,才能一饱眼福。”

    她俯首低耳,脸上隐隐飞起红霞,缓缓向崇祯身边偎了偎,一阵蘅芜香气幽幽地袭來,崇祯心神为之一荡,点头道:“也好,摘了门外的灯笼吧!再命王承恩到文华殿将未曾批红的奏本取來。”

    “皇上还要批红么?”田礼妃嘤咛一声,扭偏身子,笑靥浅生,闭着眼,脸上微微泛起潮红。

    崇祯嘴里笑道:“还早呢!”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搂了她腰肢。

    天色渐晚,几片阴云将落日掩住,仅余几处残霞。暮色更重了,天空变得莽莽苍苍,霎时闪出无数的星斗,各处的铜壁宫灯都有宫人在灌油燃火。崇祯、田礼妃二人晚膳尚未用完,王承恩抱着本章进來,望着田礼妃,在崇祯的耳边低声道:“万岁爷,李阁老请万岁爷移驾,他已在文华殿内候着呢!”

    “此时入宫到底有什么急事?”崇祯看看含颦带嗔的田礼妃,心里不禁有些既急且怒。

    “五凤楼前发现了一卷妖书。”

    崇祯手中的象牙箸一抖,微紫的嫩笋掉回盘龙碗内,他稳了心神问道:“书上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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