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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笔楼 > 崇祯皇帝 > 拥美妾醉酒碎杯盏 笞毒妇毙命弃尸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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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崔福答应着,拍打了身上的雪水,又用力擦了油靴上的污泥,进來见了礼,并不说话,只是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呈上。崔呈秀打开一看,见是折叠了的邸报,忙展开急读,果见上面载着魏忠贤自缢阜城县,不禁大惊失色,愣愣地垂泪道:“九千岁果已不在了!”又问崔福道:“你如何晚回了两天?”

    “小的在京师听说了九千岁自缢的事体,不知真假,便设法用重金买了邸报,以免老爷追问起來,小的难以回答。如此便迟了。”崔福慌忙解说道。

    “好!你办事倒是稳妥老成。只是方才为何不快进來禀报?”

    “小的怕惊动老爷、夫人。”

    “京师有何动静?可有议论?”

    崔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泪道:“老爷,九千岁遭人议论自是难免的,只是这回怕是老爷也有祸事了。”

    崔呈秀将手一抬,命他起來说话,崔福并不理会,哭道:“老爷,九千岁自缢一事传到内廷,圣上听了道:‘忠贤一人,若非外廷逢迎,何至于奴大欺主,专擅朝纲,为患深重?’朝臣多弹劾老爷依附阉党。为非作歹,圣上震怒,听说有旨意老爷革职听勘,怕是圣怒难回了。”

    崔呈秀暗道:“罢了!会勘接下去怕就是拿问下狱了,诏狱是何等的场所!想当年杨涟、左光斗诸人进狱,纵使铁骨铮铮,哪个逃得脱性命?这些年,我结怨不少,今日进去,谁肯出力放我生还?少不得也要受那些无数的酷刑拷打,真个不如像九千岁一般寻个自尽,也免得受那些苦楚!”当下摆手命崔福退下道:“先下去歇息,咱自有办法,切不可胡乱声张!”

    萧灵犀在内室听得真切,抢身出來,见崔呈秀两眼出神,伏在他身上小声饮泣道:“老爷,皇命可是真的?”崔呈秀心下明白如今再沒有大树可依靠,只得抚着她的双肩道:“既有如此传闻,怕也不会是假的,说不得奉旨的官旗这几日便要到了。今番恐是无计可施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宝娘,咱怕是要负你了。”

    萧灵犀哭道:“老爷,全怪婢子一语成谶,胡思乱想。”

    “宝娘,怪只能怪我一个,火种撒得多了,早晚会烧到自家的。你倒不必自责,只答应咱一件事,也不枉咱疼你一场。”崔呈秀温声安慰。

    “什么事?就是替老爷去死,婢子也是不惧的。”

    “不是,你想多了。就是你死也救不得我,再说我哪里忍心你死。你不要随着我,先收拾起些细软,趁我在时,打发你出去,远走他乡,不必为我守志尽节,只是要寻个好人家,切不可再沦落烟花,教我在九泉之下都惹人笑骂。我再不能庇护你了,只要你今夜再好好陪我一回。”言毕,不住唏嘘,自嗟自叹。

    萧灵犀不觉泪如雨下,低声吟咏道:“北邮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人思悄然。因埋冠剑歌尘散,红袖香消二十年。”即而哭道:“婢子难道比不得关盼盼?”

    崔呈秀淡淡一笑:“我不似张建封得终天年,你又何必定要学那关盼盼?你下去命厨子备些精美馔食,将我存下的御酒并那些珍玩器皿取來,吩咐家人不要过來打扰。如此的天气,正可相拥,痛饮赏雪,围炉夜话,做彻夜之欢。”

    萧灵犀悲泣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婢子虽出身烟花,蒙老爷抬举,锦衣玉食,享用多年,恩宠至极,服侍过了朝廷的大司马,怎能再抱琵琶,重去腆脸向人?情愿杀身相报,随老爷于地下。”起身安排了酒食,回來守在崔呈秀身边。

    崔呈秀长叹道:“宝娘,你这是何苦?我位至宫保,家累百万,富贵已极。已是过五望六的年纪,也不算是年轻了。我罪业重大,屈己逢奸,恣意趋炎,谄媚上公,冤仇众多,圣上放过我,仇家也不会放过我的。你青春年少,正好享受风流富贵,何必也要寻此短见!”

    灵犀语调一冷,起來敛衽一礼道:“婢子主意已定,老爷不必再劝了。”

    掌灯时分,鱼贯进來几个厨子和侍女,将一挂挂红木食盒打开,片刻间,宽大的红木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玉馔,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酒坛、酒瓶,摆满了一地,又有两个家丁抬來一只花梨木的大箱子。崔呈秀见萧灵犀斟上了酒,教萧灵犀对面坐了,将酒一口干了,摇头道:“有如此美酒不可沒有好器皿,饮酒之道,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方可深入其中三昧,丝毫马虎不得。”离席打开那只花梨木箱子,一一取了里面的东西放在桌旁,萧灵犀定睛一看,见是几个紫檀、花梨、鸡翅木、金丝楠木的多宝格,在烛光下光华闪烁,或斑斓,或古拙,或璀璨,或晶莹……竟是满满几架酒具,或大或小,形态各异,均非凡品。“这都是我数十年间积攒搜罗的前代古杯,金、银、铜、玉、竹、木、角、琉璃,皇宫大内也都比不了的。”崔呈秀抓起一把青瓷的酒壶,一手拿了一瓶金茎露道:“这壶是宋代定窑的八仙酒壶,不但外面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壶中也有奥妙,满满一壶变换八个方位,正好斟满八杯酒。只是这金茎露乃御酒,清而不冽,醇而不腻,味厚而不伤人,有王者之香,似不宜用此出世脱俗的酒壶,该换把金执壶。”说着便换了把八棱錾花金执壶,轻轻捏起一只舞伎联珠柄金杯与一只金筐宝钿团花金杯,斟了酒递与萧灵犀。萧灵犀暗道:“反正命将不久了,醉与不醉,也沒多大分别。”尽管平日里酒量极浅,此时双手捧了,几口喝个干净,但觉喉咙犹似刀割火炙,强忍住沒有咳起來,脸颊及颈一片绯红,口中却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崔呈秀浅笑一声,仰头而尽,甩手将手中并桌上的金杯摔到地上,用脚踏得沒了形状,又将金执壶狠力掷出,当啷一声摔到墙壁上,眼见得瘪扁不能用了。见萧灵犀似要阻拦,却出言又止,狂笑道:“这金执壶、金杯子是唐代的古物,到今日不下八百年了。虽说珍贵,可我不知明日还否用它饮酒,留这些身外之物何用?终不成留给仇敌把玩!”

    萧灵犀叹道:“婢子只是可惜老爷这半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了。这些宝贝不知多少权贵名士用过,却落得这般下场!”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况这小小的杯盏!不必触境伤情了,且再陪我一杯。”崔呈秀取过一把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银执壶,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瓷坛,拍碎封泥,霎时室内弥漫着醇美的酒香,他引鼻深深一嗅道:“好酒,好酒!这是永乐朝年间专供内廷的极品绍兴状元红,算來也有两百年光景,必是变作琥珀色了。唐人有诗说:玉碗盛來琥珀光,这般的好酒必要用银白之器盛饮,方不减其本真之色,不失其内在之香,不会煞了华堂盛筵的风景。”

    萧灵犀本于酒道一窍不通,平日饮酒只觉辛辣而已,哪里理会这些感受?初时听得甚觉玄妙,细细品味,却又不无道理,见他看看手中的花形银盏,似是嫌弃地丢在地上,一脚踏扁,才高擎执壶在蔓草花鸟纹八棱银杯和花鸟莲瓣纹高足银杯中斟满了,一手端起学他的样子仰头干了,也叫道:“好酒,好酒!”将手中杯子向地下一掼,便觉脸上热烘烘的,见盆里炭火小了,下炕亲手添了青炭,看窗外已是漫天鹅毛般的大雪,自语又似自怜道:“这雪也似的银杯盏冰肌玉肤的,只饮此一种酒,可惜了名器,好似冷落了佳人?”

    “从來醇酒似佳人,美器如处子,是说绝顶的物件相配,自然生色,像你这般雪白的脸儿,须点缀上两朵桃花,粉白对映才觉相宜。酒与杯子也是如此,银盏与状元红、女儿红、花雕诸酒最是相合,等而下之,也可盛饮竹叶青,只是那般淡绿与银白其色均寒,略觉不适。若是以人参、伏苓、灵芝、鹿茸、首乌、熊胆、三七种种珍贵药物泡制的药酒,也可勉强盛饮,只是药味冲天,倒不是饮酒而似吃药了。其他酒则未免有鸠占鹊巢之嫌,不足品评。”崔呈秀重换了两个银杯,斟了半盏,将那个上面雕勒着仕女狩猎花纹的八瓣银杯推与萧灵犀,自端了那盏狩猎花草纹的高足银杯,面有得色地问道:“然否?”

    “老爷高雅博学,教人大开眼界。婢子哪里知道吃酒还有这般多的学问?”萧灵犀不由十分叹服,心下却阻不住暗暗生出些惆怅。

    崔呈秀四两酒下肚,已不禁瑞兴遄飞,将头上的帽子脱了,凑到萧灵犀身边,挨肩说道:“深明天下美酒的來历、气味、酿酒之道、窖藏之法,年份产地,一尝即辨,这般本领普天之下沒有几人,却还非我一人独具,但论酒器种类之多,收藏之富,放眼海内,当属并世无双。这些金银酒器俗人看來,莫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我家里却是些平常的东西,尚算不得珍赏。你道为什么?”

    萧灵犀偎在他的肩头,见他眯眼笑望着自己的手腕,登时心下雪亮,莞尔笑道:“自古金银有价玉无价,必是什么玉壶玉杯了。”

    崔呈秀伸手在她腮下脖颈处拧了一把道:“古怪精灵的,倒猜得准!”离了座位,将一架紫檀木的多宝格提到桌上,那格子间的木槽内放着尽是些青白之物,粲然生辉,崔呈秀一一取下摆在桌上,嘴中指点着杯子的名称,什么汉代的角形玉杯,隋代的金扣玉盏,唐代的玉八瓣花形杯、青玉镂雕桃花耳杯,宋代的青玉双耳鹿纹八角杯,元代的白玉葵花杯,几乎遍及历朝历代,个个雕制精细,巧夺天工,说不出的盎然古意。萧灵犀暗自幽叹,竟想及前朝的那些名姬艳妓,绿珠、苏小小、关盼盼、李师师……崔呈秀沒有觉察到她眼睑暗淡,哈哈一笑道:“你只猜对了一半,这几盏玉杯之外,还有几件稀罕物!”打开多宝格下面的几个小抽屉,妙手空空般地掏出一只紫红色杯子,上面疙疙瘩瘩,细看才知雕了一幅松下老人对弈图;一个乌黑的紫檀古梅式杯,一个牛角般的弯杯,另有一个象牙雕的水瓢样的酒器,一对象牙小杯。萧灵犀径取了那栗色的牛角弯杯道:“这个便是犀角杯吧?”

    “不错,你倒是有些见识。这犀角杯本可入药,若酒性浓烈,用犀角杯盛之而饮,可增一股芳冽之气,便觉醇美甘香。所谓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崔呈秀笑着舀了一碗白酒,送到萧灵犀鼻下一嗅,但觉浓烈异常,呼吸为之一遏,萧灵犀忙转过头道:“这是什么酒,如此呛人?”

    崔呈秀将酒倒入犀角杯,略一摇晃道:“这是关外闻名的孙记烧刀子,可算是天下最烈的酒了。其地阴寒,当地土人无之不欢。不过,入了我的犀角杯,酒性已变,醇厚温和了许多。”自饮一口,又喂萧灵犀喝下,萧灵犀闭气咽下,果觉芬芳,当下向着崔呈秀点头称是。崔呈秀豪兴大发,一指那只水瓢似的杯子道:“这个想你不会懂得了?此物名为蟠龙把?,上镂夔龙纹样,是取整根的象牙精雕而成,剩下的脚料制成了这对素身小杯。这象牙杯子宜喝甜酒。”捧起一个坛子,倒得满桌淋漓,全沒当是十分珍贵的美酒。萧灵犀虽不嗜饮,闻到酒香扑鼻,情知确是上好佳酿,崔呈秀如此斟倒,未免糟蹋,心下暗觉可惜,但见他意气正豪,不敢出言阻止。

    崔呈秀喝干了酒,将杯子丢到炭盆中,只听嘎嘎几声,转眼间升出一股青烟,满室飘起一阵浓浓的焦香。他拍手大笑道:“痛快!痛快!有人说饮酒之道,饮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饮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元瓷,则不免粗俗了;饮坛梨花酒当用翡翠杯。虽不算无理,只是未免矫揉造作,得其名而失其实。青铜酒爵若要古雅,必是锈迹斑驳,无法辨出酒的本色;瓷杯则有隐逸之气,与我身份不相契合。是故我并未搜求这两种酒器。至于饮葡萄酒要用夜光杯,还引唐诗为证:‘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其实这夜光杯与琉璃盏本为一种。葡萄美酒其色艳红,琉璃盏空明若无,二者相合,酒色便与胭脂一般,饮酒有如饮美人泪,自见其佳处。但饮此酒不惟要有夜光杯与琉璃盏,更应有美人相伴相偎,否则入口便化作了浊物,终觉少了许多的情致。固然非酒不欢,然无美人,更是欢笑不得了。”说罢,将桌上的杯子一列排开,撕破余下的几坛美酒封口,分别斟入杯中,如释重负般地吁了一口长气,感慨道:“这些酒杯实是饮者至宝,古往今來,诸种齐备,闻所未闻;如此连饮,绝无仅有。可不痛饮乎!”一气狂饮,喝得满腮滴洒,前襟尽湿,一把抱了萧灵犀大哭道:“我情知罪重难逃,到底还有些贪生恋财的念头,心中怎么舍得就死?想京中还有埋藏的金银箱笼尚未发回。家中这偌大的田产,只有七岁的镗儿与四岁的钥儿二子,尚未知人事。长子崔铎复试,又不知如何?你这般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佳人,如何丢舍得下?”将酒席用力掀翻,杯盏碗碟菜肴酒水落了满炕遍地,崔呈秀举着多宝格朝下乱砸,眼见杯盏碗蝶碎裂成了数片。

    萧灵犀哭得几要气绝,呜咽道:“婢子伺候老爷上路。到了阴曹,婢子还是老爷的人,也会一样地侍奉老爷。”

    崔呈秀家法极严,众姬妾听得哭声,也不敢自行过來看顾,听任他们随意作为。崔呈秀哑然失笑,神情极是无奈,起來换过一身朝服,乌纱皂靴,蟒衣玉带,萧灵犀也一身盛装艳服,相拥而泣。此时,已过二更,窗外大雪飘飞,满地银白,将偌大的一片宅院尽情封遮了。萧灵犀仰头看看崔呈秀,二人对视一笑,萧灵犀看着他搬过一把椅子,向梁上抛过方才束身的丝绦,眼睁睁套进了头去,将椅子一脚踢翻。萧灵犀不敢再看,缓缓跪在一旁,低头吟道:“幕卷流苏,帘垂朱箔。瑞脑烟喷宝鸭香。光溢琼壶,果劈天浆,食烹异味。绪罗珠,列两行粉面梅妆;脆管繁音,奏一派新声雅韵:遍地舞捆铺蜀锦,当筵歌拍按红牙。”取了挂在壁上的那口宝剑,自刎而死。

    次日一早,众厨子侍女到书房收拾残席,见满室狼藉,萧灵犀倒在炕边,一地的血,抬头又见崔老爷吊在梁上,慌忙报与夫人。夫人忙请來哥哥崔钟秀计议,只得报了本州,那赵知州即刻通详兵备道,随即派了守备会同知州一起來验看了,回报本道。此时,尚未有旨,便先着本家自行殡殓,抚按具題。

    崔府一个妇人秋鸿本是客印月的丫鬟,因与崔府的小厮崔福多次相见,暗暗有了情愫,客印月就开饿玉成了他们的好事。那妇人听了丈夫回來说了书房的情景,一早趁着阖府上下乱哄哄的,带了些随身的细软衣物与丈夫急來投客印月。到了京师才知侯国兴已被监在锦衣卫狱,侯爷府并那些私宅也已封锁了,家人逃个罄净,便打听得客印月前两日已被发往浣衣局,投奔不成,想起客印月往日的恩典,忙去探望。

    浣衣局在宣武门内,有掌印太监一员,佥书、监工沒有定数。凡是宫人年老或被罢黜退废的,便发到这里居住,每日浆洗宫里的各类衣物。秋鸿与丈夫到了门前,将三两散碎银子送上,只说要找一个远房的亲戚,不敢明言來看客印月。此地已非要处,门禁本來松弛,又有了利钱,门值便教秋鸿一人进去寻找。秋鸿进來见院落宽大,但极破败,显是多年不曾修葺,里面多是些年老宫人,三三两两第聚在一处,洗衣说话,不见客印月的影子。秋鸿不敢打问,只得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地寻找,一直找到后面的一个小院子,也未找到客印月。心下失望颓唐,想到丈夫尚在门外,怕他等得心焦,便要转身离开,却听里面有人冷笑道:“当年你泼天的富贵,何等享受!可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么?咱奉旨办差,你还咬牙不说,对咱无礼也就罢了,竟如此藐视万岁爷。着实打着贱妇。看是你的牙口硬还是咱的棍子硬!”

    秋鸿心里一动,见灰墙高大,院门紧闭,几棵参天的古树丫丫杈杈,想必枝叶茂盛时,阴森森的,可将整个院落遮住。心里敲着鼓,前后左右看看,似有些不寒而栗,好在并无人迹,门口也无守卫,忙轻手轻脚伏在门上,透过细小的缝隙往里面偷看,只见古树底下堆着厚厚的白雪,打扫出的一小片空地上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太监,玄色帽子,白色护耳,大红描金云纹锦盘领阳生补子蟒衣,里面衬着棉袍,腰围方玉朝带,左衽间垂下长长的流苏绦带,右手腕上套着一串念珠,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捆绑着的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双手反剪,一身破旧的棉衣,头上沒有巾帽,灰色的头发被寒风吹动着,颤颤地背朝外跪在地上,身后站着两个粗壮的太监,上前将那老妇人一脚踢倒,举棍便打,“啪啪啪啪啪”只五下,后背的棉衣破裂,花絮纷飞,那老妇人大叫一声,再无动静。秋鸿听得声音稔熟,心中大觉凄苦,禁不住泪流满面,几乎要哭出声來,暗道:她老人家果然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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