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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发六道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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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奴倚着门框,头歪靠着门,头上束发的丝巾幽幽飘着,望着眼前一幕,她晓得自己该离去,却就是舍不得,里面的淡淡伤感,淡淡温馨,深深攫住了她。

    与无字碑诸人共事,她领略到他们无所畏惧的牺牲,为了这个男人,大好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眼皮都未曾眨,扪心自问,玉奴知道自己也可以做到,早在太平殿下身边时,她便为权策的人品才华所倾倒,然而,当他们真的如计划一般,精准无比地喋血在她眼前,着实让她颤栗不已。

    如今,这个男人伏在一个美妇人怀中压抑低泣,孱弱得一塌糊涂,她却丝毫不觉得鄙弃,反倒羡慕起那个妇人来,能得他全心信任,真真是莫大的福分。

    念转及此,玉奴脸颊微红,却并不逃避,翻了翻眼皮,转身晃着步子离去,心里头胡乱估算了一番,定是生来便欠下他许多债,生生世世都要还的,约莫要侍奉他三辈子,才能还个大概齐吧。

    “大郎,我请玉奴安排了人手盯着傅游艺,发现其人行踪诡异”权策趴了良久,情绪纾解得差不多了,才抬头起身,脸上带了不自在,芮莱却像没事儿人一般,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净面,口中径直说起了正经事,“时常独自出城,前往西郊白马寺”

    “你怎么想起监视傅游艺?”说话功夫,权策也恢复了从容,“他不过是利欲熏心之辈,善能揣摩上意,去白马寺,说不定也是为了迎合天后,假装皈依佛教,讨巧卖乖罢了”

    “休要插嘴”芮莱轻拍了他一巴掌,“他先是依附于你,你又弹劾他,与他结怨,你入狱前后,他风头极盛,我岂能不关注?我原本也以为他要礼佛,到底不放心,便使了打草惊蛇之计,令人故意露出跟踪行迹,傅游艺却立时绕路改道,避开白马寺回城”

    “唔?”权策皱起了眉头,白马寺是薛怀义的地盘儿,他的这位师傅,最近忙于养生调理身体,固本培元,强身健体,憋着股子邪气,要与技术流的沈南缪一争高低,作为右卫大将军,对右卫中的事宜都甚少操心过问,当不会跟傅游艺勾连,退一万步讲,他本人便是武后枕边人,要做什么事,大张旗鼓便是,完全无须藏头露尾。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与傅游艺接头的,不是寺中人,白马寺只是个接头地点而已。

    “他若是行阴私之事,多半会对你不利,大郎可要当心”芮莱仰着脸,忧心忡忡。

    四目相交,权策竟是心中一虚,转开头,轻声道,“你放心,我会留心提防他”

    芮莱伸出手,将他脑袋拨转过来,挑着柳眉泼辣道,“怎的?大郎,你当初说要得了我的心去,可是霸气得紧,活生生一个人,说圈就圈了,眼下我都千肯万肯了,你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权策窘迫不已,环顾左右,抠着后脑勺,不能置一词。

    芮莱抿嘴偷笑,神情瞬间黯淡无光,声音了无生趣,“大郎在奴奴心目中,历来是敢作敢当,带风惊雷的男子汉,可莫要让奴奴失望才好”

    权策听闻此言,更是进退失据,慌忙转头,却将芮莱满眼的狡黠戏谑逮了个正着,心知遭了戏弄,顿时心火大冒,手臂一绕,将她箍在怀中,芮莱轻轻啊了一声,并未反抗,柔柔靠在他肩头,发香四散。

    “你当初生病,是占星所为,引你到嵩山,设计令你坠崖,都是刻意为之”事已至此,再隐瞒真相,未免欺人,权策将往事和盘托出,“天后有意弥合李家武家,太平殿下又颇为欣赏武世叔……”

    “不要再说了”芮莱打断他,“不用再提他,身为男儿,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我并不强求他为我枯守,即便是孝中续弦,但凡能振起夫纲,我还会认他,如今过得窝窝囊囊,上不得公主的床榻,却是半分不闲着,胡乱找些女子使力气,真真令人瞧不起”

    芮莱手中玉奴的人马,便是脱胎自太平公主府,要探听内事,再容易不过。

    “世叔为武家子,也有难言之隐……”权策悄声为武攸暨说了好话。

    芮莱只是摇头不听,“你且等着,我去更衣,这几日我与玉奴合练了一曲舞,跳给你看”

    说完,便款款离去,权策立在原地,只觉头痛欲裂。

    片刻后,芮莱和玉奴回返来,却是身着轻薄的劲装,英姿飒爽之余,身躯曼妙若隐若现,边舞边唱,唱的却是侠客行。

    权策端坐欣赏,报以掌声,“歌舞双绝,只恨我不通乐器,但凡会一样,也不至于干看着”

    芮莱只是翻了个白眼,便下去沐浴更衣,玉奴却不着急,笑嘻嘻的,带着浑身热力上前来安慰,“天行有缺,主人文武全才,总要有点缺憾才好,若不然,可要别人怎么活?”

    权策被哄得颇是快意,哈哈大笑,玉奴在侧,歪着头笑眯了眼睛。

    回到东都洛阳,权策没有安排无字碑中人去监视傅游艺,径直去白马寺拜访薛怀义,毕竟是师徒,平日里一向多有走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拜见长辈,自然没有空着手儿的道理,大包小包的,有新罗那边带来的干海参牡蛎,有吐蕃来的冬虫夏草,有西域来的核桃,都是壮阳得用的物事。

    一段时日不见,薛怀义满脸红润,头上热气蒸腾,显然是补大发了,一张嘴就是浓浓的腥臊味,显然各种鞭状物没少吃,“嗯,最近正觉得饮食不调,有这些清淡些的滋补品,最好不过,大郎有心了”

    “薛师,徒儿此来,有一事相求”与薛怀义打交道,权策已有心得,开门见山,“上回徒儿被拘丽景门,事后查知,是傅游艺暗中作祟,听闻此人近段时日来白马寺颇为勤快,担忧他又要作耗,徒儿不得不防,还请薛师助我”

    薛怀义眉头一耸,眼神中厉光一闪而过,“洒家听说过这人,最近投了天后的缘法,净做些逢迎之事,赏赐捞得很是不少,比沈南缪那舔沟子的拿得还多,你且放心,为师自有安排,回去听信儿”

    权策响亮应是,爽利告退。

    只过了两日,权策就收到了一个郊外菜商递来的密信,他没有开信封,静静消化心中惊异,无论是传递消息的隐蔽,还是探听私密的迅捷,都说明,薛怀义并非只知壮阳,私下也颇有些经营,不能小觑。

    拆开信封,映着烛光,白纸之上,只有三个黑字,“六道使”

    权策恍然大惊,手一抖,火点燃了纸张,火苗扑簌,燎到了眉毛。

    火烧眉毛,真真是火烧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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